第十六章 灯会
刘雨婷睡得很沉。魏道先设下的结界隔除了一切来自房间外的杂音和闲人的干扰。
一位青年男子施展隐身术走进客栈，径直上楼来到刘雨婷屋外。穿过房间结界来到屋中，看着床上熟睡的刘雨婷，他伸手轻轻取下一缕头发，转身悄然离开。
魏道先回到客栈已是夜深，他没有敲门，穿过木门走进客栈中，拿了一坛酒回到屋中。解除了结界，自己喝起酒。
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两天，等刘雨婷稍稍学会些吐纳灵气的小法门再继续赶路，实在不行就给她找辆马车，耽搁太久会很麻烦。正好明后两天城中有两场花灯会，闲着也是闲着，逛逛灯会也好。
魏道先坐在屋中没有点灯。他祭出那把雪白长剑悬于身前，剑身散发着微弱白光，剑鸣声清脆悠长。
从魏道先第一次进师傅书房时就看见了这把剑，在一张桌子上摆放了不知道多少年。他当初为了破境修炼剑道，本不该进步如此之快。但在闭关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一道剑意自外界而来融入到自身剑道之中，他与那把长剑就像是有了某种牵连一样，所以破境之后他才会径直来到师傅书房取走了那把剑。
他轻握剑柄，长剑就微微震颤，似乎有一种力量要将他带到某个地方，又或是某个时间点。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强行回转心神，跟着长剑来到一处古战场。
还是上一次梦境中的那处战场，就像是两场衔接起来的梦境。
那位中年剑修出剑不停，天地间充溢着无数的雪白剑光，斩杀着似乎无穷尽的天外异族。人间那道屏障不停受到攻击，已经是摇摇欲坠。那位以身躯撑起天地的大髯汉子猛然大喝一声，身躯同大道一同消散化作一道巨大屏障或者说是一座不知几亿万里的巨大阵法，将无数正在涌入这座天地的天外异族隔离在外，整座天地与宇宙彻底失去一切联系，那大髯汉子也随之身死道消。无数异族还在这座大阵内肆虐。中年剑修轻吐出一口剑气，一剑斩杀一头身躯巨大的异族，递出手中剑，亿万剑气充斥天地间，斩杀异族无数。他无语无声，四肢百骸绽放出刺眼白光照耀一整座天地，身化亿万剑光融入那座大阵；一位女子修士在大阵展开前就离开天地化作一道红光直冲向天外一位青年男子；另有一位佝偻老人祭出千万符箓，敕令天地，炼杀异族无数。他抬头看了眼天上大阵，呵呵一笑道：“都走了？”，随即怅然若失又若有所得，境界再高一境，却又立刻身化符道支撑起一座天地阴阳万物运转，破境又散道，都在一念间。一场持续数年没有一刻停歇的惨烈大战在数月之后才以人族惨胜告终。
魏道先猛然惊醒，他的后背已然湿透。看着眼前那把中年剑修所持雪白长剑，心脏猛烈跳动，一股突然而至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一颗道心震颤不已。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那把长剑收回人身小世界，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才把他从迷茫中拉了回来。他转头一看，竟已是天亮。
敲门的是刘雨婷，她看了眼面相虚弱的魏道先，探头向屋里张望了几眼，没看见有什么人，“你看起来好像很虚的样子，没事吧？”
魏道先拉下脸来，脸上像是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你看什么？我怎么就虚了？
“怎么了？”他强挤出一个笑脸缓解尴尬的气氛道。
“我饿了。”刘雨婷道。
魏道先挑眉疑惑地看着她，“饿了吃饭呐！你不会还要我教你怎么吃饭吧？”
刘雨婷弱弱道：“我知道吃饭，我只是没钱。”
魏道先有些无语了，“我有钱！你吃完饭让他们记在我头上不就行了？”
刘雨婷抬头看着魏道先，一脸无辜道：“哦。”
“吃过饭你就练一下我教你的吐纳方法，尽量学，咱们过几天启程。”魏道先边下楼边说道。
刘雨婷跟在后边问道：“那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学不会？”魏道先回头瞥了她一眼，“那就找辆马车，坐车走。”
刘雨婷嗯一声，有些不情愿。走那么快做什么，换成别人想方设法都要慢慢走。
夜晚，满城的五彩花灯挂满大街小巷，街上满是穿着鲜艳华贵的男男女女，一整条街挤的如同一条水流缓慢的河。
魏道先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一个个喜笑颜开，得意洋洋的男男女女，心里却是想着，苏玉瑶会不会喜欢看花灯？
他正呆呆出神，忽然听见下面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往下一看，是方世元，正扯着嗓子大喊着“魏兄”，只是人实在太多，他的喊叫几乎淹没在人声鼎沸中。
魏道先抬手将他和方世元之外的声音全部屏蔽，顿时间清静下来。
方世元站在客栈楼下，人太多，他挤不上去。
魏道先低头问道：“有事吗？”
如果是游城赏灯会就算了，今天人实在太多，明天人流降下来还差不多。
方世元仰头一脸难为情道：“魏兄，我打算明天晚上去找吴姝彤，向她表明心意，但是我怕我到时候不会说话，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行吗？”
魏道先皱眉望向方世元，不是很愿意。
你去表白，我跟着去做什么？等你成功了给你送花？再说了，你不会说话，好像我会似的。
“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魏道先想了想，还是能拒绝就拒绝。
方世元不愿放弃，继续劝道：“有魏兄在，我这心里更有底气些。”
魏道先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好好好，明天我跟着你去。”
方世元喜出望外，笑着抱拳感谢。他暗暗自喜，有魏兄帮忙压阵，肯定心想事成。
魏道先关上窗子苦着脸，到时候你俩花前月下恩恩爱爱，我就成了个多余的。
他看了眼隔壁正在盘膝而坐的刘雨婷，从中午开始到现在就没动过，一直在感应天地灵气，练习灵气吐纳运转。
看这架势，估计后天早上就能继续赶路。
第二晚，魏道先正要出门去找方世元，突然被刘雨婷叫住。她开心地看着魏道先没说话。
魏道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这就都学会了？”
刘雨婷得意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快？”
魏道先点点头，“是挺快的。我当年也是两个时辰才做到而已。”
刘雨婷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轻声嘟囔，“就你厉害，难怪找不到媳妇。”
魏道先听在耳中，长眉轻挑看着她。
刘雨婷装作若无其事，好奇问道：“今天不是有灯会吗？你是不是要去赏花灯啊？”
魏道先点点头，淡然道：“主要是去陪一个朋友，他要向心仪的姑娘表白，让我在一旁给他压阵，他有底气些。”
刘雨婷疑惑道：“两个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找个多余的人瞎凑热闹。”
魏道先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啊。”
刘雨婷道：“那我也去吧，不多我一个。”
魏道先想了想，点头答应。
不能只是我一个人尴尬嘛。
魏道先和刘雨婷以及方世元站在一座桥边，等着那女子路过。
刘雨婷不解道：“这边一个人都没有，在这桥边等着干嘛？”
方世元解释道：“我觉得在这桥上向她表白比较有心意和那个……意境。”
“意境，在桥上有什么意境？”刘雨婷自言自语道。
魏道先随口问了一句，“书上看的？”
方世元挠了挠头，汗颜一笑。
当然不是说真有什么意境，就是书上看的。这里是内城，没什么人走动也是一个原因。人多了是非就多，他不希望太多人瞎起哄让她为难。
外城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相比之下，内城就要显得清冷的多。
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和她身边一位丫鬟缓缓向着桥这边走来。
魏道先轻喊一声，“来了。”
刘雨婷好奇看去，果然是极美丽的女子。
但其实只就相貌来说，若将刘雨婷比做一百，那女子也只有七十五而已，但她身上有一种气质，能够把分数提到八十五以上。
方世元提了提衣领，整理了几下衣服。装作巧合的向桥上走去。
那女子只是走到桥边就有意让丫鬟离开，一个人走上桥来。
魏道先只是看了眼这桥段，五官都拧在一起，直接走开。
刘雨婷赶忙跟上去，问道：“你怎么走了？”
魏道先后悔不已，恨恨道：“我怎么就想不开要来呢！”
刘雨婷看了眼魏道先，好奇问道：“你不会是嫉妒了吧，难道你向喜欢的人表白被拒绝了？”
她看了眼魏道先，心里有种期望，期望他否认。
魏道先脸色平静，没有回答。
他当然没有被拒绝，因为他还没表白，他可能都没有这个机会。
魏道先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是波澜微起，有些失落，羡慕和侥幸。
他走在街上，看着成双成对的恩爱男女，实在是羡慕极了。
刘雨婷大概就知道了他应该是有心上人的，也不说话就跟在他身后，看似短短的几步路却像是要走很久时间。
走了不久，魏道先突然被人叫住，转头一看是个中年男人，笑着说道：“这位官人，猜个灯谜吧，要不写一首诗词歌赋也行，为你家娘子赢些小物件儿也是好事啊。”
魏道先愣了一下，刚要解释，刘雨婷就先一步说道：“你这灯谜太难了，猜不出来。”
男人笑了笑，自豪道：“不是我自夸，我这灯谜随便一个真没几个人猜得出，更别说都猜中了。”
魏道先看了眼刘雨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说爱如蜜，情似饯。可如今喜欢人成了烦心事，被人喜欢也高兴不起来。
他越想越烦，看着摊上灯笼下的谜语，不假思索说出了全部谜底。
男人瞪大了眼，目瞪口呆，这可是多少文人诗客几番斟酌才提出的灯谜，就这么轻松全破解了？
他笑着拿出一张白纸和笔墨，恳求魏道先给他写一副字，要拿回去裱起来张挂，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解出一城文人共同探究得出的谜语的。
魏道先不是很想写。懒得写也不想写。这座城如果不是有方世元的师傅全盘经营绝不会有现在这样繁华，所以他不觉得所谓城中文人诗客肚子里会有多少墨水。
刘雨婷见他不是很情愿，但男人又一再恳求，扯了扯魏道先的衣袖，轻声道：“要不你随便写点？”
魏道先纠结了一会，还是提笔落字。他当然写不出什么诗词文章，随便抄一首，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
男人拿起纸，看着纸上诗文念道：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文采斐然，有如天成！公子文采风度是在罕见呐！”男人一股脑的夸赞着，也引来周围围观群众的一片拍手叫好。
刘雨婷不可思议的瞟了眼四周叫好的人 其中就不乏所谓的文人墨客，她皱眉鄙夷道：“这些人不会真的这么孤陋寡闻吧？连稼轩先生的诗词都没听过？”
魏道先也是一惊，这么点文化都没有，还整天聚在一起填词作赋，真就是附庸风雅。
他不再逗留，带着刘雨婷直接回了客栈。
“好好休息，明早启程。”魏道先轻声叮嘱道。
刘雨婷嗯一声，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看着魏道先的背影，叹了口气。余下一万里路程，还能相伴多久呢？
魏道先回了屋中，难得睡上一觉。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南境一处山中洞府内，一个青年男子拿出刘雨婷的那缕头发，同一张青符一并炼化为一条红色丝线。他将红线揉作一团碾碎 ，红线逐渐消失于掌心，远去万里之外。
不远处一座山上，那个中年男子看着青年修士所做一切，没有阻拦。心中略有担忧，但又随即充满自信。
天大亮，万里晴空，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魏道先坐在马车前，驾驶着马车缓缓出城。出了城，马车飞奔而行，若是有人看见，可能会要以为见了鬼，谁家的马车跑这么快！
本来早就该走了的，但刘雨婷突然说自己还不适应灵气运转，赶不了路，魏道先无奈只能又去买了辆马车。
马有四条腿，跑起来自然要比人快。事实上也如此，因为魏道先给马儿的四条腿都贴上了一张疾行符，毫不夸张的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万多里路程，要不了多久。
刘雨婷看着飞奔而驰的马车，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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