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啖涎辨血
对于张守鱼的莫名自信,司徒零没有说出直接反驳的话。毕竟现在亟需的是证据与线索,不管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司徒零也的确是这种只求目的的家伙。
“我调查取证需要大概六小时,如果在此之前你还算不出什么,我会直接把你移交到警察署去严刑审讯!”
司徒零说罢便不理会众人,尸体被分列陈放在三太公的屋内,院子里不再留人变得冷冷清清。
这次司徒零带来的警卫队,有三位都是专业的法医。他们把柴房收拾出来当做验尸间,一切在紧锣密鼓的节奏中稳步推进。
另一边,张守鱼则和幺小姐一起行动。
他找来了几个空碗,把四具尸体挨个手腕放了血。
不多时,四碗血在桌上码成一排。
张守鱼拿起第一只碗,在幺小姐惊恐的注视下,竟咕咚咕咚地将死人血灌进嘴巴!
“你这道士,竟然喝血?”
“不是喝,是尝。”
张守鱼鼓着腮帮子咕嘟好几下,随即把血液吐回碗中回了一嘴。
“刚刚司徒副官也说过,这些死者体内应该有未知毒素,我当然不会傻到自寻死路,不过这味道跟以前一样,苦中带甜嘿嘿。”
张守鱼冲着幺小姐发笑,明明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满嘴沾血的牙齿映衬下显得稍许诡异。
“你以前喝过血?”
幺小姐听出张守鱼话里有话。
“经常喝。”
提及此处,张守鱼的表情稍稍凝重些许,语调也微微哽噎。
按说起来,他俗家家境本是殷实,可惜幼年时期家道中落,还没等成为纨绔坐享其成,关中便闹了饥荒。
一群喊着“太平盛世”的家伙进了京,一群打着“义和”旗号的流寇紧随其后。人们都说紫禁城里出了大事儿,而他爹也被拉到菜市口剁了脑袋瓜子。
自那之后,他便跟着逃荒队伍一路北上,路途中瞧见好多人被剪了辫子,在抚顺一带又和娘亲走散,还好一位老道士给了他俩馍头。
老道士自然便是张镇山,他说张守鱼骨骼清奇,天生反骨,是得天独厚的大清静相,于是便将他带在身边收为了徒儿。
“我曾经跟着师父一路逃荒北上,那时候根本没有吃的,到处都在闹饥荒,遍地都是死人。偶尔从死人堆里翻出些糙馍馍,都被大雪冻结实了,俺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就把刚死不久的家伙放了血,把馍馍搁热肚子里暖软和些,再蘸着血吃下去......”
说起这些惨不忍睹的经历,张守鱼的表情木然毫无波澜,毕竟是苦过来的野孩子,根本也没那么多矫情可言。
幺小姐是土匪出身,自幼都是跟着大人去洗劫穷人,也根本没体会过这种挣扎求存的生活,一时间除了惊愕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守鱼笑笑浑然不在意,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水瓢漱口,随后举起第二碗血液灌进嘴巴。
吐掉,漱口,第三碗。
吐掉,漱口,第四碗。
接连品尝过四碗血液,张守鱼脸上的笃定神色又重了几分。
“怎么样?”
幺小姐立刻上前发问,张守鱼却一头栽倒在角落的炕头上,打着哈欠伸起懒腰。
“你要睡觉?”
“不然呢?俺当下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要听听司徒副官那边的线索哩。”
幺小姐闻言也不追问,话锋一转指了指张守鱼的胸膛。
“你脖子上带的挂坠,从哪里得来的?”
睡眼惺忪的张守鱼,听闻此话立刻警醒几分,顺手将胸前露出的物件儿往道袍里又藏了藏。
“幺施主,俺也很好奇你的挂坠,是从哪里得来的?当初在西北侧山麓,那具行尸之所以突然暴起,俺猜应该和你胸前的挂坠有关吧?”
张守鱼谨慎地反问了一嘴,幺小姐也丝毫没有松口,她盯着张守鱼看了许久,互相对对方还有些不信任,到最后也没进一步敞开深聊。
六小时后,四具尸体都被搬到柴房。
闲杂人等全都离开,柴房里只剩下山上相会的青年三人组。
“说说吧,你都算出什么来了?”
司徒零的眼角血丝密布,很明显昨夜根本没休息,黑亮的三七斜分头显得更添油光。
张守鱼也不啰嗦,指了指其中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乃是排在山道最尾端的两位。如若俺判断的不错,他们应该是一对亲父女!”
幺小姐见过张守鱼尝血,一时间还算是表情淡定,但司徒零却被这话惊着了。
“你......如何判断的,你偷看了我的数据?”
言罢,司徒零拿出几张报告,上面是四具尸体的详细血样数据,其中这两具尸体的确配型高度吻合。
“您别误会,小道俺这是天赋异禀,俺有啖涎辩血的能力!”
“啖涎辩血?”
司徒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词儿。
“不错,早些时候俺和幺施主说起过,俺小的时候逃荒路上经常吃人血干粮,吃得久了便能尝出血的味道,人血味儿都不一样,但至亲之间的血稍稍能尝出些雷同!”
司徒零闻言沉默些许,随后从身边的桌子上又翻出几张纸。
能看出他的确做了很多工作,现在桌子上密密麻麻摞着一大堆资料,但司徒零根本没有全盘拿出与二人分享的意思。
“我昨夜又命人将山上的死者全部取样,目前算上这四具尸体一共四十九具,其中有近半数都有直系血缘关系,但剩下半数尸体却毫无关联,这又代表什么?”
司徒零愁眉不展。
“死者都是哪里的人,可曾有眉目?”
幺小姐适时插了一嘴。
“分布极其零散,周边十里八村到处都有,没有任何规律可循。除了章禾少爷与狍子帮主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余全部都是平民百姓,我怀疑凶手随机杀人,就为了凑够祭祀仪式的人数。”
司徒零倒是给幺小姐面子,但张守鱼听闻此话却摇了摇头。
“司徒施主,凶手绝对不是随机杀人,俺说过这都是能算出来的,一切都是有计划的谋杀!”
张守鱼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令司徒零的眼神更深邃几分。
“小道长,既然你如此信口开河,那就好好跟我说说你算出什么了,不然我的枪走了火可不好看!”
面对司徒零的冷言冷语,张守鱼依旧淡定如常,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厚重资料。
“司徒施主,在俺说出论断前,可否问一下这些死者的大概死亡时间?你既然派人调查了十里八村的失踪人口,这些数据应该不难拿到吧?”
司徒零很明显能感受到,张守鱼在故意套他的信息。不过章将军在这一带只手遮天,想探查出这些消息的确轻而易举。
“我可以给你提供资料,但你若看了资料说不出有价值的推断,我会直接杀了你!”
言罢,司徒零又整理出一叠资料递给张守鱼。
“时间比较紧促,目前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
张守鱼笑着接过,看了半晌又憨憨一笑,把资料递还给了司徒零。
“果然不出俺所料!”
“什么意思。”
“杀人规律......啧啧啧,真的是许久不曾见到这种杀人方法了啊......”
“小道长,别故弄玄虚,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好的司徒施主,凶手的杀人规律,是重丧!”
“重丧?”
司徒零对此话完全不理解,一旁的幺小姐倒并不陌生,当即帮着解释了一句。
“这是东北的一种民间说法,有些家里出现亡者时,死者的近亲属也会跟着去世,谓之重丧。一般像未过门的女婿这种不算在亲属内,不会受到重丧侵扰。往往有重丧的宅子或家室皆为大凶,需要请跳大神的神婆来趋吉避凶。”
“又是迷信的连篇鬼话。”
司徒零听完后哂笑了一嘴,下一秒就被张守鱼怼回去了。
“司徒施主,断案子必须因地制宜,此地乃是东北,就必须把东北的习俗与规矩考量在内。就好比眼前这个凶案,凶手就是利用重丧数术来杀人,这是事实你不能否认!俺若是不帮你算出来,你也绝对找不到凶手的行凶脉络!”
“这东西还能算?”
司徒零总算是安分了些。
“当然可以,《天师通书》里有载,正七连庚甲,二八乙辛当,五十一丁癸,四十丙壬妨。三六九十二,戊己是重丧。凶手借此为恶,俺可以倒推!”
张守鱼说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兴致勃勃斗志昂扬。
“说实话,对于重丧的种种破煞之术的确乃是迷信,但既然凶手遵循了此般逻辑,就给了俺们可乘之机。俺刚刚啖涎辩血探出的那对父女绝对不是巧合,这四十九具尸体有半数都是直系血缘关系,皆符合重丧。”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一半死者也都是两三成组的近亲属关系?”
幺小姐顺着思路问了一嘴,未等张守鱼开口,司徒零率先点了下脑袋。
“根据我的报告显示的确如此,死者所在家户都至少死了两位,只有一户死了三位,刚好凑足四十九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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