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卧底（修）

　　新月如钩，已升至矮屋的檐顶。它很亮，清澈而寒冷。但新月毕竟不是满月，坊市的照明靠的还是路两旁立着的灵石灯。

　　空气中有股腥味。上回她太紧张，没有注意到这条街巷出售的是各种水产品，从雾雨宗本土产的河鲜到光明之海运来的海货，积年累月下来使空气都浸上层盐渍。

　　地上有鱼鳞，在路灯下闪闪发光，这冲淡了些贺绮的恐惧，令她从危险神秘的领域回到了现实。

　　她是第一个来的。雾雨宗在这两天对她与其他三位信徒进行了突击训练，他们被拖入幻境，并强迫自己醒来。这对接下来的行动有多少作用？贺绮不清楚，临行前她还服用了枚明心定神的丹药，苏寒尹说这可以维持十个时辰。

　　“我只需要它在正确的时候发挥十息。”贺绮苦笑，她的玉佩被征收了，由一名多宝峰雨卫佩戴。他们保证会在事情结束后还给她，但贺绮总怀疑他们会扣下研究。

　　或许他们并不在乎这些，比起这枚玉佩，他们更关心它的制作者。贺绮想，若是她也会如此。看来自己的疑点又多了一条。

　　她敲了敲门，这回并没有眼睛来审视，是来过一回就被承认了吗？贺绮有些担忧被打上了什么不知明的标记。

　　论道厅内很安静，只有两个人。贺绮认出了之前发言的妙龄女子。方卓文还没有来。

　　她在离高台较近的一处蒲团坐下，打量起周边的环境。上回来时她也看了一遍，但那时只是为了观察，而现在却和制定计划有关。

　　贺绮被允许参与潜入的行动，但在正常情况下她不准攻击。具体混入的雨卫数量她也不清楚，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幻境下，哪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雨卫也可能迷失心智，若他们知晓同伴的数量和身份，就会暴露出来。

　　真正能保证清醒的只有佩戴玉佩的那一位吧，但愿他藏得仔细些。贺绮一点也不想再经历次龙神的幻境了，尤其是她在结束后还得清一次心魔，这回恐怕要更严重。

　　郁槐在哪儿？贺绮几乎要被这个问题逼疯了，若她已经遇害，那他们的行动很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若她还安在，那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传音玉简的询问也不回复？

　　入口有人摔了一跤，贺绮闻声回头，发现是那年轻信徒，他满脸慌张，仿佛刚才吞下的不是明心定神的丹药，而是会令他流血而死的剧毒。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朝贺绮投来求助的眼神。她连忙转过头，不让人发现他们之间认识。

　　如果他抵挡不住幻境，肯定会供出自己。贺绮绝望的想。后悔没让雨卫给她换上一张脸。

　　人进来的越来越勤了，蒲团很快就被坐满。方卓文也来了。中年修士看上去志得意满，像是刚完成了件大事。他的喜悦令贺绮更沮丧了。

　　她暗暗掐住手掌，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平静有利于挣脱幻境，她不能慌张。

　　新月挂上了枝头，论道厅的大门也彻底关上了。结界发出“噗”的响声，闭合在了一起。

　　“鄙人方卓文，见过诸君。”方卓文浅行一礼，他的笑容中有种令人不安的情绪。

　　“诸位中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但既然来了，方某绝不会让诸位失望。”他环视四周，微笑道：“开始吧。”

　　妙龄女子走上高台，将一支卷轴示与众人。贺绮闹不清她想干什么，在之前的聚会中她并没见过这般阵势。她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那两名中年修士，他们坐得很近，这在开始让贺绮担忧，但后来也就释然了。他们以前就是一起来的，坐得近也是正常。

　　他们的表情自然，没有任何惊慌。贺绮松了口气，可能只是她见得少了。

　　女子展开卷轴，出乎意料，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微笑着划过纸面，指尖触摸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抹娇红，像墨汁在水中扩散，不消片刻便成了她的模样。

　　但要更娇嫩，贺绮想。卷轴上的美人可比真实的她漂亮多了，没有一丝缺陷。

　　她回看向妙龄女子，心头忽然一震。

　　两者没有任何差别，尽管表面上相似，但这瞬间改变的细节使她的美貌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她仍然微笑着，纸面上的内容消失了。而她依然如此美丽。

　　“诸君对龙神的伟力可还满意？”方卓文问。他再次环视四周，贺绮感觉他盯了自己一下，但实际上给予各人的目光并无区别。

　　“可以让我试试吗？”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贺绮回过头，发现是上回发言的老者，他看上去更老了，仿佛随时会进棺材。

　　他们只有这几个演员吗？未免也太寒酸了吧。贺绮想，这多少冲淡了卷轴给她的恐惧。

　　安慰很快被现实打破，老者跪倒在卷轴前，态度虔诚的念念有词。空白纸面出现了他满是皱纹的脸庞，随后皱纹一条条消失，直到去了三分之二才停下。

　　老者抬起头，已年轻有二十岁。

　　“还有人吗？”方卓文胸有成竹的询问。

　　“我！”她听到个声音，眼睛顿时睁大。

　　年轻信徒不知何时换上了灰金道袍，他完全不似刚才的懦弱胆怯，脸上挂满信心十足的微笑。路过贺绮时他刻意看了她一眼，笑容比先前更加深刻。

　　他朝龙神行了一礼，才施施然跪倒。

　　他的身形首先出现，但比先前两位小的多。接着是高台，持卷轴的妙龄女子与方卓文，与论道厅内所有的景象。

　　寂静持续了约有一个瞬间，方卓文朝贺绮的方向望了一眼，对她露出微笑。而卷轴上的方卓文，也在对她微笑。

　　贺绮觉得如坠冰窟。

　　她脸色苍白，盯着画面上的自己。周围突然炸裂开来。所有人在瞬间站起，各种武器悬于空中。但战斗还没有爆发。

　　贺绮仍盯着卷轴，她忽然发现，人群的暴起是有规律的。往往几人围成一圈，将一位包在里面。

　　除了她，共有四人得到这样的待遇。

　　贺绮默默抬手，细剑出现在腿上。

　　她站了起来，挑开攻来的一柄法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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