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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顾山此刻已经撕破了脸,  他想起周瑾的话,又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冷冷一笑。

        “是,  我处心积虑的,就是想要你死,那日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该感谢我啊,顾之恒,  弑帝之名,  也足以让你‘青史留名’了。”

        他对顾之恒又敬又恨,还有无比的妒忌,  每每偷偷看到隋愿愁容满面,  他便心头怒火交织,  恨他为何娶了她,却又不好好对她。

        顾之恒闻言无比失望,心头冰凉一片,  渐渐的眼底发红,胜仗后来到玉京,  他本可以跟隋愿团聚,  再不分开的,可这一切都毁了。

        他想起顾山在自己面前装可怜的模样,  原来全都是做戏,  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与维护兄弟之意,  全都错付了。

        到了最后,  只有自己还傻傻的在原地,  被他人算计,  还要连带着隋愿跟自己受苦。

        他心中痛苦与悔恨交织,  猛地抽出马背上的剑,直直冲向顾山。

        顾山勒紧缰绳,径直往山里头跑去,绕山的路虽不宽,但也足够马儿通行。

        顾之恒心里头的愤恨可填山海,他持剑径直追了上去,坡下不远便是隋愿经过的马车。

        两人打的难分难舍,并未注意飞落的石块,只是在几息之后,听到马儿因为失去方向而发出的凄厉嘶鸣声。

        顾之恒稍转头便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隋愿的马车失控,车夫跳了下来,但是马儿却拉着车厢径直落下了山坡。

        这一刻他的脑中全部空白,只是几息后,他又恢复了神志,不顾身后的顾山,丢下手中的剑,踉跄着朝下面跑。

        他记得隋愿特别喜欢装扮,马车里摆了很多的东西,光是案几便有三个,还有各种各样的装饰,这若是摔下去磕着碰着……

        “不要,阿愿……”顾之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心里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给占据,他大喊起来,“阿愿,阿愿,不要……”

        顾山似是也没有想到这个局面,在顾之恒冲下去后,也反应过来,连忙往下跑,慌张的大喊:“阿愿,阿愿,隋愿……”

        ……

        隋愿的死讯很快便传开了,死因也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但大家都不敢明面上说这件事,因为顾之恒是弑君者,皇上已经下令,很快便要将他凌迟,以泄民愤。

        赵智听闻后,想到隋愿往日的伶牙俐齿,也不由叹了口气。

        他感慨了一番,又气愤的怒骂:“我就知道顾庭山那人不可靠,眼神就透着一股邪性,黑漆漆的眼珠子老是盯着人,偏偏老顾这么照顾他,简直是个出畜生,如今竟然……”

        王韬一样很是震惊,他那日去宁安侯府,只知道顾之恒不在家,他也不想进去看隋愿的冷脸,便想着过一日再去,谁承想……

        他知道顾之恒这人极重情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顾之恒,只是看看,周瑾应该不会多想什么的。

        到了宁安侯府后,他心内只感慨人走茶凉,才不过半月,府内已经是一片荒凉,天气早已转冷了,院子里的落叶无人清扫,更显荒凉幽静。

        府内仅剩了一些人正在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骂骂咧咧,似乎很不满。

        王韬瞧见一个瘦弱无比的小男孩坐在窗前,满脸冷漠,恍惚记起,这是顾之恒唯一的孩子,顾明睿,听说身子很差,性格孤僻难缠。

        如今大概是要送回到国公府或是乡下,他没去打扰,只问了顾之恒的去向,下人说是去隋愿的坟前祭拜了。

        冬日里万物凋零,这个时候的山里就更加凄冷了,枯黄的落叶四处飘零,漫天都是寂寥的枯色,一处平阔的空地上鼓起一个坟包,坟头上的一抔黄土,昭示着这坟才修不久。

        顾之恒通红的眼中十分平静,他洒下一把纸钱,“阿愿,别怪我这

        么着急要把你下葬,我怕我死了,就没人来给你烧纸钱……”

        他才说了几句便止了声,已经是泣不成声,心里头全是悔恨,整个人似是承受不住,跪在了隋愿的坟前。

        “对不起,我从前总觉得,我是能等到你的,我总是在想,等到仗打完,等到我走上来,等到我跟你更配了,那时候我一定整日陪你跟孩子,我一定听你说,和你好好说……”

        他将头埋在地面,哭道:“我真是个蠢货,为什么我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我那么坚定地想娶你,可又没好好对你,让你这样死去……如果可以,我下辈子一定不会冷落你,你就是打我骂我,我也不离开你,阿愿,你走慢些,我很快就来,你千万别怕……”

        他知道阿愿性子娇气,胆子也不大,一个人走黄泉路,肯定会害怕,不过还好,他很快就能去陪她了。

        一颗颗晶莹的泪落在墓前有些粗糙的石板上,不过一瞬,便融进了石板内,再也不见。

        王韬来时,便看到向来只流血不流泪的人,竟跪在妻子坟前恸哭,心里犹如针扎般难受。

        他觉得自己虚伪极了,他不配认识顾之恒这样的人,更不配与之做朋友,明明就是他出的主意,却还要来假惺惺地看望,虚伪至极。

        “老顾……”王韬喉咙发紧,见顾之恒连头都没回,只觉脸上滚烫,他实在没有脸来看他。

        他咬咬牙,像是发誓般道:“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明睿,我拿他当亲儿子……”

        顾之恒听到这句话,才略微有了丝反应,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王韬以为他会说话,谁料他又转过了头,继续盯着隋愿的坟发呆。

        他站了一会儿,觉得很压抑,又实在没脸在这呆着,只能仓皇离去。

        没一会儿,顾山又站在了顾之恒的背后。

        他死死的凝望着隋愿的墓碑,脸上的表情十分端肃,瞧不出心绪如何,只能从他紧攥的拳头上,看出他在抑制自己。

        顾之恒没有回头看他,也无惧他会不会下手,只是自顾自的烧着纸钱,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顾山也走了,只留下顾之恒陪着隋愿的墓碑,在这夕阳都穿不透的林中,相依相伴。

        顾之恒脸贴着隋愿的墓碑,笑着轻抚,泪水不停落在墓碑上,他喃喃道:“阿愿,下辈子别丢下我,也别不要我,黄泉路上等等我……”

        ……

        同年大年三十,周瑾宣布年号为太和,立周珏为皇太子,并开放恩科。

        因着弑君者的死去,朝堂终究是慢慢安静了下来,也没有必要再抗争了,至少他们发现周瑾是个明君。

        逝者已矣,而生者还要在这荒唐的世道里苟活。

        周珏不喜太过热闹,便离席走到坤宁宫,进去后发现母后也未睡下,后院隐蔽处好似有火光。

        裴宁蹲在一个铜盆面前,看着纸钱燃烧,火光跳跃,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宁安侯,还有侯夫人,当真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她没有再说,只是这可惜的语调,叫人听了,都觉哀戚。

        正四下俱寂的时候,忽然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里屋冲了过来,娇声问道:“母后,您在做什么呀?”

        裴宁笑着搂过小姑娘,软声道:“璟儿怎么起来了?是不是一个人睡害怕?母后这就来……”

        周珏看着裴宁搂过小姑娘,轻言细语,一同往寝殿走,连忙制止了看到他的宫女,摆摆手后,便悄悄离开了坤宁宫。

        翌日一早,宫里便听说了一件大事,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凤来宫。

        周璟听说后,便小心翼翼的求着裴宁,想去看看自己的母妃。

        裴宁闻言敛了面上的笑意,心疼的将周璟搂在怀里,不到五岁的小姑娘,早早就明白宫中的不易,终究是不忍说出真相。

        “璟儿乖,母妃病得很严重,咱们等母妃身体好了再去好不好?”

        周璟虽年幼,但乖巧懂事,皇家的孩子,长成的总比普通人家要快些。

        她乖巧点头,红润润的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母后,璟儿知道了。”

        这时裴宁身边的贴身宫女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她便让乳母抱周璟下去休息。

        随后,一个穿着宫女服饰,面目精致却素淡的女子走了进来,行走间腰肢袅娜,掩不住的美貌。

        裴宁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有事找我?”

        丹璧噗通跪在裴宁面前,“蒙娘娘庇佑,我自知留在宫中是个祸害,求娘娘放我出宫。”

        裴宁看着丹璧,默默无言,这些年里,这女人明里暗里的相争,她全都视而不见,命运如此讽刺,丹璧那般受宠,到了今日,却也逃不过跪在自己面前求出宫的命运。

        “出宫?你不担心自己的女儿么?”

        丹璧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泪意,如今没了宠爱,本以为必死无疑,可谁料,皇后却并未对她如何,留了她的命,甚至依旧待她如昨。

        倒是越发显得她过去十几年的作为极为可笑,又佩服裴宁的淡然安稳,即便成了无宠皇后,也依旧大气雍容。

        她深深叩首:“娘娘待璟儿是真心,妾身能感觉的到,只要她好,妾身怎样都无所谓,更何况,妾身连做她母妃的资格都没有,唯有出宫一途,或许还有再见之日。”

        她情不自禁望向凤来宫的方向,眼里十分平静,这些日子里,她算是彻底认清了早已经明白的现实。

        受宠是一种活法,不受宠又是一种活法,虽然失宠比想象来的早了些,但未必不是幸事,能活下去,便是万幸。

        翌日一早,裴宁亲自将贴身宫女放出宫,她为人一向宽厚,在后宫很得敬重,此举更是让大家称颂。

        丹璧朝她叩拜后,接过裴宁给她准备的包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堆金砌玉的皇城。

        正月还没过完,许久不曾在后宫露面的周瑾,忽然出现在坤宁宫。

        周瑾看着自己的妻子,自从到玉京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如同在宁安时一样,不声不响,一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不为外物所动。

        他能感觉到两人是同类的人,可惜了,若两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算计与猜疑,或许至少能成为朋友。

        “听说,”周瑾许久不曾过来,夫妻之间如同陌生人,他没话找话,淡声道:“你送走了一个人?”

        裴宁有些诧异,笑道:“皇上亲封我为皇后,又授我凤印,我不过是送走了区区一个宫女,皇上也来质问,莫不是这后宫,不归我管?”

        周瑾淡然一笑,“不过随口问问。”

        裴宁也回以一笑,“您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要关心宫女,您是明君。”

        两人口中说笑,话中却打着机锋,互不信任,双方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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