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1 章 大家都烂
第 431 章 大家都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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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张汤并不想与韩盈成为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他站出来争执,还直接说不必查,甚至把男官也拉下水,纯粹是因为他看出来韩盈言论并非只针对她和卫青,明显有借此事重新调整男女官吏行事的意图,而这种调整最后在落实,执行上,肯定还要他和手下的延尉署来。
这麻烦可就大了!
没有人比张汤更清楚律法的局限性。
它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惩戒部分犯罪的人,用实例来震慑大众,让部分人(主要是底层百姓),在一些比较好查的范围内,不去违法犯罪,也就是诸如盗窃,杀人,拐卖,以及财产纠纷之类有着很好的效果,但对于男女私情这种模糊不清的存在,就以现在的调查手段,能查个屁啊!
其它判定男女私情的各种争执姑且不论,真捉奸在床,也会有除了两情相悦外,逼.奸强迫与设局陷害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今日若定下捉奸在床者男女撤官耐为鬼薪白粲,转头地方迎接督邮时就敢弄个女吏,用此招将其拉下马来,至于这女吏愿不愿意,去的男官是不是真的逼.奸……
呵呵。
现实的情况太过于复杂,人又是极为擅长钻空子的存在,僵化又难以执行的律条,只会变成他们互相攻讦的工具,张汤不在意女官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子,但延尉署绝对会因为无法处理这些案件而被质疑能力!
没人不讨厌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张汤心里更想的是就不该立女官,不然,他根本不需要面对这些复杂的问题。
但皇帝想立,韩盈又的确有这个实力,她背后的女官如今也是一方势力,不容小觑,他敢开口提废除,那对方调转枪头和他撕起来,最好也是两败俱伤,一起没了官职。
大家都是天子内臣,何至于此?还不如他反过来助韩盈一把,既顺了天子之意,还能再结个善缘呢!
这么想着,张汤又添了一把火:
“诸公不监察百官勾结,以权谋私之举,只盯着寥寥几个男女官吏是否有私情,究竟是何意?”
何意?
还不是因为人少显眼嘛。
正所谓久居鲍市不觉其臭,如今贪官污吏到处都是,之前的天子亲舅,田蚡任职丞相的时候,都能公开卖官鬻爵,如此,男官之间交换个把个女奴,私人宴会上淫.乱算什么,他们还能堂而皇之的将其称之情谊深厚的美事呢!
美个哗——!
周礼为了维护宗法,限制男女私交,让此事成了犯罪,旧有思维下,大众自然会将此事以性别为基准移到女官身上,如今女官人数太少,行动明显,整体势力又弱,再加上社会观念,这种又少又好抓,还好管的‘错’,自然要拿着放大镜去看了。
对于韩盈来说,她其实很想赞同张汤的提议,在官吏当中摒弃掉性别,只当做道德作风问题,但,即便是不提性侵害,仅如今没有有效的避孕,终止妊娠手段的现状,放开等同于女性官途基本到头。
可完全约束也不行。
其实,韩盈最想达成的,是明面上不约束,但男女官吏不会对对方有兴趣,同时再打击男/女上司对女/男下属的逼迫,以及以此构建的利益链,只是这个局面很难形成,所以她才思考男女官限制,不过……()
张汤出头的话语,让韩盈突然有了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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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医疗系统里面永远会存在医疗垃圾,现实官场中也永远无法避免出现性压迫与性结盟,真正的问题不是抓限制,而是改变大众观念!
男女私情没什么,需要防止的,是借着男女私情搞以权谋私,但情.色来谋私,男人利用其他手法同样能做到,而且范围更广,图谋更大,他们更严重,少量女官犯错,是大环境,是他人压迫,是个人人品的问题,而非任用女官带来的错处。
总之,就是一个大家都烂,凭什么怪我的思路。
理清楚后,韩盈立刻为张汤的话赞同道:“正是如此,我等既然为官,就不该以男女再分!”
“咦?”
刘彻也不想给自己心腹臣子加那么多条条框框,听张汤这么一说,不由得颇为赞同:
“朕觉着此言甚对,卫青韩盈何错之有啊!”
好嘛,众臣刚取得阶段性胜利,这下要被张汤全给打回去?绝对不支持此事的太常立刻反对:
“陛下,张延尉此言不合礼法啊!”
张汤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今时过境迁,本就与过往不同,如何再用旧礼?依我看,理应再定新礼!”
立完全有利女官的新礼,那他们之前的反对岂不是自打自脸?太常坚决反对:
“周公定礼,其意为教化世人,如今天下伦俗与过往并未有大变动,为何要改?相反,男女官吏更应承其职责,绝不可行□□俗之举!”
语毕,太常还狠狠地瞪了韩盈一眼,好像如果她没有做这事,就没有这么多争吵似的。
“太常既然年迈到双眼昏花,连人都看不清楚,何不早早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呢?”
韩盈心中冷哼一声:“若礼法未改,我今日如何坐在这里!”
“此事与礼法有何干系?”
还以为事情能就此了结的宗正头都要大了,强行要将话题拉回来:
“还是只议男女官吏私情之事吧!”
“依我看,没什么要议的。”
张汤深谙先拆屋,后开窗的理论,直接道:
“若只说大将军与韩尚院,两人不过是年少轻狂,意识到此举不妥后,便已告知陛下,如今言行更能证实此点,根本不必忧虑日后如何,甚至,就算是真有异心,陛下身边也有人试毒,会医术毒理的医师也不止一个,有的是防范手段,哪怕这点私交情分?”
“反正,韩尚院婚事将近,丢的又不是她的脸!”
前面的话还有些剑拔弩张,后面这句,则多了几分辛讽,在场众臣都清楚这两者的差异,忍不住低声轻笑出声,又赶紧捂嘴掩盖。
两人都未婚,那
() 还能说句是两情相悦,可若韩盈成亲,卫青还做其入幕之宾,那可就……
啧啧啧。
众臣的轻笑并未影响张汤,他扳着张臭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继续喋喋不休:
“若是要说其她女官,人数稀少,又多是年龄较大,身有家室之辈,哪里会有此等心意?就算是有些好感,只是正常往来的话,又如何分辨?若是以敦伦之事来定——”
说到这里,张汤顿了顿,再次看向了太常:
“正如太常所言,此事何时何地皆可行之,极为隐蔽,如何去查?如若不能,那便是随便都有人诽谤诬陷,以此行害人之举,而这种事情也并非男女可行,男子间也有龙阳之好,他们更为隐蔽——莫要说好此道者人数稀少,女官更少!”
把现状摆了出来,张汤一摊手,颇为无赖地表示:
“诸位想查,那便先给个不被人诽谤诬陷的可查之法,若能可行,我必第一个同意此举!”
张汤成功杀死了比赛。
连他这个主管法律制定的延尉都提不出可行之法,其他人谁敢挑战他的专业?敢说,以对方积攒的经验,能挑出来的漏洞三个起步,上不封顶,分明就是送上去给大伙笑的。
谁都不想丢脸,故而只能沉默无言。
一时间,整个崇政殿内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无话可说,刘彻自然不想继续在这儿面对朝臣发呆,哪怕没有结果,还是直接宣布朝会结束,剩下的等明日再议。
众臣松了口气,鱼贯而出。
相较于前两日的疏远,今日下朝,太仆,大司农恢复了往常亲和的态度,走到韩盈身边,太仆更是主动问道:
“今日张延尉说,韩尚院婚事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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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男女官吏私情之事还没彻底确定,但大家都明白,当张汤将执法困难,他人有意陷害,以及男官吏更难约束的现状摆出来之后,再争论它,其实吵不出来什么结果的。
毕竟男官吏的下限嘛……有目共睹,男女这档子事儿在它面前还不够看,再吵下去,那就是翻自己的老底,让大家看看在监察百官上有多失职,接下来肯定还会吵,但那都是些小菜,反正韩盈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儿,更不会牵连到他们,那自然要趁现在过来续上旧谊,不然事情结束了再续就太晚了。
“六礼才到了纳吉,还需要再等几个月呢。”
六礼需要官媒出面,并调动户籍,按理说这是京兆尹事务,惊动不了延尉署,但保不齐对方有其他消息渠道知晓此事,所以今日对方提及,韩盈也不奇怪。
至于太仆和大司农这两日的疏远,她也没生气。
大家本来就只是塑料同事,按照往常经验,她和卫青的事情大了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小了自己也保不住,这可不是现代犯了错帮忙说几句好话的事儿,是会丢命的,明哲保身很正常,换个情况,她也会这么做,这两日他们又没有落井下石,那大家仍旧可以继续做塑料朋友嘛。
只
不过再是塑料朋友,也总要有一点表示吧?
韩盈微微一笑,道:“等定下时日,我再送上请帖,两位可不要因为礼俗不同就不去啊。”
礼俗。
这是明指这两日上蹿下跳的少府和太常。
如此一提,太仆和大司农便瞬间明白韩盈的意思。
站队吧。
这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至此,也差不多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亲近一方,必然会得罪另一方,太仆和大司农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这点,并做好了决策——目前和韩盈混利益更大。
她背后站着皇帝呢!
两人互相对视,大司农乐呵呵地应道:“自然,自然。”
太仆也点头:“我等皆是开明之士,岂会在意与旧俗不同?”
“那就好。”
韩盈也没有细究这两人话中的真假,反正除了那些顽固不化之人,大家都是向着利益走,只要人先团结过来就够了,当求同存异吧。
反正比起来太仆和大司农,少府和太常这两日的上蹿下跳才要命。
真当她是死得不成?兔子被抓还要反过来蹬鹰呢,这事没完!
太常不好应对,少府油水这么丰厚的地方,证据找起来就太容易了,心中盘算着怎么反击回去,韩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两人聊着,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延尉张汤便在身后叫道:
“韩尚院请先留步!”
韩盈停下脚步,对方很快追了上来,他拱手行礼,紧接着便开口:
“今日之事还有几分难点,不知韩尚院可否愿意去延尉署再议一议?”
做什么事情,都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所以对于张汤抛来的橄榄枝,韩盈立刻接在了手上,她笑着应道:
“我亦是有心想请教廷尉呢!”
一拍即合,韩盈当即和大司农太仆告别,两人同到了延尉署,张汤也没有直接就提今日的事情,而是先命人备好茶具,亲手泡好茶,推到韩盈面前后,方才道:
“我听闻韩尚院当年在宛安县任职的时候,极善用律?”
韩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接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张汤于历史上颇为有名,是属于有底线的酷吏。
相较于后面那些上来就杀人全家,不是把整个地区变为大逃杀,就是毫无底线,恃强凌弱,不对着有问题豪族下刀,而是对着更弱小人欺凌,捞得满脑肠肥,更应该称之为暴吏的酷吏,在规则内整人,整的时候,还给人留些底面的张汤,也的确看起来更加顺眼一些。
但也只有一些了。
毕竟同行实在是太垃圾,所以衬得他还算不错,可这并不能掩盖张汤是皇帝的黑手套,而他顺着陛下的意,罗织罪状,已经杀了很多人,法律在他手中只是工具,满足上欲的工具。
他很危险,当刀对准自己时,只是会死得更体面一些,而不是不会死。
不过,真到那一日,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陛下想保,那张汤肯定能减轻她的罪状,就算是不想保,也不会让她受狱吏折辱。
更何况——
律法在谁手中不是工具?只不过张汤工具的太过于明显,太服从于上意,完全背离了官吏阶级,这如何不让官吏恐惧,唾骂啊!
反正屁股其实也坐在官吏这边的韩盈,心中是有几分畏惧的。
没办法,官做久了,就没有干净的,清白到极致的官,做不了高官,甚至就算自己干净,手下也不会干净,只要想找,必然能找到牵连到她的存在,于是,她便成了砧板上的肉。
不想成鱼肉,任人宰割,那就得拼尽全力去满足皇帝时刻都不会停止的欲.望。
汉武帝的欲.望啊……
这可是临到死前都没有调整国家战略,仍想要打仗的存在,想一直满足,她只能做第二个桑弘羊,而那——
太远了。
韩盈迅速掐掉了自己脑海中对于未来所知的回想。
历史早已改变,除了自己管辖内部的事情,其它她已经很难预测,想那么远有什么用?先走好现在再说,说不定未来卫青能将匈奴王都抓回来,那时汉武帝会转换国家政策,开始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呢!
拉回来自己的思绪,韩盈放下茶杯,道:“略通些许,对延尉而言,不值一提。”
“我不是为了问律,而是执律。”
张汤也只是想让话题更顺些,并不是真的想要讨论立法之类,听韩盈这么说,他便直接说道:
“韩尚院当初以律治县,颇有成效,只是此法于百官而言,并不适应,依我看,你还是莫想要以此约束男女官吏行事,不然,只会再套一层枷锁。”
闻言,韩盈不由得垂眸。
她当然清楚此事。
无非是明面上一套律法制定的规则,但大家行的却暗地里的一套,它主要有两条,一是皇帝有着最终解释权,二是当自己犯错的证据,没有落入仇敌之手,也没有被上司抛弃的时候,那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逍遥法外。
所以制定律法,它不会防好人,因为好人不会犯罪,也防不了坏人,毕竟都已经打算共同犯罪了,拿此做个投名状更能拉近关系,至于上司对下属下手,那更是有无数办法。
只不过,虽然能钻的空子太多,但这不代表着它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毕竟既然是潜规则,那就不能置于阳光之下,有这么一条明面上的律令,地方上的女官,便还尚有一道防线保护自己,虽然微弱,但总会有些用处,尤其是在女吏二十岁出头,年岁正好的时候,既能防恶人,也能防她自己被有些看起来很有魅力的老男人蛊惑,尤其是防止有孕!
这是韩盈最无奈的地方。
避孕手段跟不上,打胎技术更差,在有孕最少拖累一年,还有死亡风险的情况下,必须得想办法让女官掌握主动权,可一刀切,就得背上贞节牌坊,不一刀切,怀孕风险等着。
在两个都很烂的情况中,挑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烂的,实在是太难了。
韩盈头有些疼,不过也没有因为张汤指出来情况便方寸大乱,而是有心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正因此犯愁,延尉熟知如何执律,可有良策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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