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9 章 断柴断粮
第 409 章 断柴断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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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韩盈很快得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亲妈没病,坏消息,出大事了。
不过,这本来就是陛下设的局,在她意料之中,算不上什么威胁,用不着担心,就是造成的这点波动让人心生厌烦。
人性幽暗,本就经不起试探,但更可怕的,是怀疑出现时,试探便犹如本能般出现,更糟糕的是,当她试探出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时,竟生出了几分掌控对方行为的欣喜快感。
一时间,韩盈竟有些理解,为何蓝胡子会乐此不疲地去试探他的妻子了。
可惜的是,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游戏,她拿着结果去找证明,那证明只会得出所想的结果,而她其实并不想看到它。
还是选择成本太高了啊。
沉没成本带来的心态失衡,总会在不恰当的时候冒出来,可人就会因为挑选付出的时间与精力成本过多,而无法接受自己承受损失,这是本能,尤其是再想想她适合生育时间的还在飞速流逝……即便韩盈很清楚,现实社会不能期望一劳永逸,要能承受损失,可这种即将丧失一个合适备选对象的情况,着实让人心生不甘。
韩盈并没有表露心中复杂的情绪,她气态沉稳,目光平静地看向宗旭。
“你怕了?”
这种分不出喜怒,更看不出焦急忧虑的姿态,实在是让宗旭心里没底,他想说些好听的谎话,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你骗不过她。
她听的假话比你这辈子说的话都要多,若是引她不悦……
心底里传出来的声音,让宗旭微不可察的打了个哆嗦,他半弯下腰,以极为柔顺、依恋的姿势,开口道:
“此为灭家之祸,仆倒没什么,只是担心韩刺史安慰,更忧家中子侄,最小的那个,还是个未断奶的襁褓幼儿,父母也为我操劳半生,我还未尽孝道,若因此连累,实在是……实在是愧为人子啊!”
随着女官的出现,赘婿也开始增多,他们很需要一个谦词来形容自己,而西汉作为造字的高峰期,本应该出现个如‘妾’这般形容自己的词,只不过这些人并没有那么高的文采,所以只能从旧词中找一个代替,于是,‘仆’便成了他们在一些正式场合的自谦称呼。
不过,在寻常时候,大部分赘婿还是会自称我,以营造一种较为平等的对话氛围。
此刻宗旭的自称和话语,无外乎透露出两个意思,他仍旧服从于韩盈,如果她需要,他不介意一起跟着陪葬,只希望能放过他的家人。
韩盈微微挑眉。
宗旭不蠢,她拥有绝对权势,只要威胁还在,面前的聪明人,即便拥有无数私心,也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一个对她有利,或者说,让她满意的答复,这种时候,哪怕韩盈提出让他陪葬,宗旭也会答应下来,并付诸行动。
这行为不含对她的感情,甚至不含任何对权势,财富的渴望,只是在恐惧危险,无法逃离时做的保全之策,若是一个陌生人如此
,尚能理解,可在她身边这么久的宗旭身上,就有些说不通了。
“你虽寡言,却足够机敏,汉国从未允女子为官,我违逆旧俗,身边必然有无数人不满,想要逼我辞官……这些,你打算为婿前,想必就已经知晓。()”
不解,自然要问一问,韩盈直接了当的开口:
“只不过,于我身边虽有危险,可如尔等小吏人家,所受欺辱倾轧更不计其数,可谓上天无路,求告无门,其生活窘迫之处更不堪提,如何比列卿奴仆服侍,锦衣玉食,出行车马无数之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别的不说,都不怕死了,表忠心赌个未来,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再者,此箴言不过刚出,我也并非无应对之策,你为何不信我能度此劫,以表忠心,而是想要抽身逃离?”
此问直指人心,甚至将宗旭的小心思都揭了出来,这让他身体瞬间僵硬,额头也克制不住地浮现出细密冷汗。
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
“仆,仆之前有求荣华富贵之心,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就是觉着心中惶恐,食不知味,寝不得眠,反倒是回了家,虽贫寒至极,亦觉着自在舒适。”
韩盈怔了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像现代有人受不了学习苦,却忍得了身体上的苦一样,哪怕是渴求财富,不同人能够努力的方向也不同,有些抗压能力不强的,就更适合做一个高级打工人,而非自己创业当老板,因为他们根本承受不住每天一睁眼,账面上没有多少钱,还得思索水费电费房费给员工工资和业务哪里来,公司如何开下去的诸多压力。
但当老板的压力,没有经历过创业的人并不知道,大部分情况下,某个有着当老板梦的人,只有自己亲自攒上几年钱,或者再加上父母的资助,亲自□□一次,才会在社会的毒打过后,老老实实地做打工仔,也有可能刚有所起色,就因受不了苦楚与压力,将店面转交给他人,自己只负责部分事宜,做一个不用承担太多的合伙人。
而在此之前,这些不知道创业前路艰险的人,个个怀揣着对金钱与成功的渴望,热情至极,仿佛他将是下一个商业巨头。
宗旭显然就是这样的情况,之前的他同样是对荣华富贵极为渴望,不然,韩盈根本不会选中他长久地在自己身边,可与荣华富贵相伴的风险,是从未经历过的恐惧,远比过往十几年来已经熟知的苦楚更难挨,在初尝之后,他给出的反应,是选择逃离。
这里面,韩盈自己或许也要占个一两分的责任,毕竟她真没给对方多少安全感,但给了也不一定有用,因为后面还有生产这道会死人的大难关等着,那时候,她自己都顾不得呢,能给个屁的安全感!
或许再等些时日,等他适应了这些,便不会有那么大的恐惧,可惜,时局不允……
“罢了。”
韩盈有些遗憾,却并没有再过多为难于他,只道:
“你回去吧,此事不会牵连到你,婚事也不会再提,不过你也莫要急匆匆地寻人成亲,等个
() 两三年再说,不然,倘若有人以为我落了脸面,定然不喜你家,因此欺压,那就有些不好了。()”
这当然是假话,无非是想留个备选,指不定未来她还寻不到合适的,而宗旭又经历了一番社会毒打,又能忍受这些精神压力了呢?主父偃也是直到五十多岁才叫嚣着要生不食五鼎,死便五鼎烹,嗯,真需要的时候,她或许可以亲自运作,给年轻人一点来自社会的毒打……
显然,随着登上高位,韩盈的底线也开始出现了灵活调整,不过,这行为也就是从韩盈的角度看起来有些脏罢了,大部分小说男主不都是这个调调?她这么做,分明是爱惨了好嘛!
尚在年轻,又有着巨大的身份差异,无法看透韩盈明面温和,内里实则翻涌着无数黑泥的宗旭,在听到放他一条生路的话后,立刻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眶逐渐湿润,泪水也开始滑落下来,他来不及抹泪,正跪在韩盈身前,行礼谢道:
“仆有愧,今日大恩,若日后您有所驱使,必当以死报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语毕,宗旭手放于地面,垂头,深深地拜了下去。
韩盈多安稳两句,这才将他送走,等她重新安抚好母亲,时间便已经来到了傍晚,回官署是不可能了,韩盈只能在家里住上一日,等明天再进宫向陛下提及此事。
只不过,韩盈远远低估了皇帝对长安的控制能力,第二天清晨,她前往未央宫时,就看到了一队披坚执锐的步兵,急匆匆地赶往临里,为首的人身旁,还有‘熟人’杜延。
看到这一幕的韩盈,心中无疑有些失望。
陛下行动的速度太快,谶语还没来得及传播,就已经胎死腹中,不会损伤了她,但也让她失去了制止它发展的机会。
不只是这次的谶语,还有少翁——皇帝绝对已经意识到他是个骗子,毕竟他是装病,又不是真头疼,少翁这点都没分辨出来,还直愣愣地给出来一个针对卫青的预言,这时候皇帝还意识不到他是个骗子,还不如早点退位让贤。
可惜,即便是意识到少翁是个骗子,皇帝仍旧没有拆穿此事,而是选择隐瞒,极大可能是秘密将其处置了事,或许过不了些时日,就会出现因为‘少翁’在东方某处祭奠成功,皇帝头疾康复的神异之景,再给本就迷信的大增加一道可信的例子。
第 409 章 断柴断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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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在来说,这样的行为是能稳固汉家天下的,可也就汉武帝一人能利用它,往后全都是祸患!
事实上,这套由儒家推崇天命配合的谶纬之术,从汉昭帝起,就已经开始成为攻击刘家统治的利刃。
眭孟依据星象,上书:‘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
这个时候,他还只是妖言惑众,被皇帝剁了了事。
而等到了成帝时,他的大臣谷永竟会表示:‘白气起东方,贱人将兴之征,黄浊冒京师,王道微绝之应。’
但这还不是最激烈的,因为还有叫甘忠可方士,直接叫嚣:‘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
官、民都已经开始鼓吹老刘家的天
() 命要尽,要换天换皇帝了!
后面的这些帝王,绝对不会相信这些谶语,但社会运转,本来就是人相信一个共同的概念,当阴阳五行学说与成语已经深入到国家最顶层的政治当中,就算是皇帝不相信,又能有什么用处?有传统,有环境支持,有星象和灾祸‘预警’,所以朝堂信,官吏们信,百姓也信!
在这种奇葩的环境之下,酝酿出来历史上两千年仅此一例的‘大穿越者’王莽。
以前,韩盈作为旁观者看得有趣,现在身处其中,她则越发烦躁。
宗教迷信越发疯狂,壮大,科学,正确地认识世界便越要后退,而她和手下的女官,是依靠科学与对真实世界的研究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倘若日后真疯狂到历史上的地步,女官必然要迎来华夏版本的‘猎巫’。
可想要劝陛下放弃从立国初就使用的天命,谶纬和如今的五行学说,对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大动刀,在她没有更好的体系论证刘家当得天下的手段前,根本不可能实现。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既然不能与时代对着干,那官方来掌握人造‘神迹’,消解,减少对天灾和星象的解读,最好在上层形成这是人为的思维暗示,或许会是一种解决办法?
韩盈还在官署里苦苦思索,另一边,发觉皇帝突然封锁城内闾里的朝臣则甚为不解,尤其是负责管理封锁居然是中书谒者,这是陛下身边负责典领机要,出入奏事的宦官,绝对的皇帝近臣,此等身份的人出来处理,岂会是小事?
这突然的行为,让不少人嗅到了危险,在询问陛下无果后,便尽量避开与此事有关的内容,并没有进行私下打听。
而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则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
只不过,这些胆大包天的权贵,即便是惶恐不已,也能躲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食珍馐,饮美酒,有妾室婢女安慰,而被围困的百姓,则更加悲惨。
杜延钻研审讯一道,他很清楚,孩童的话,并没有多少可信度,因为他们自己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自己的想象,耐心点,费些口舌,那些小童甚至可以承认自己要窜逆当皇帝,所以想要抓住究竟是谁在传播谣言,那还是要从大人入手,排除近些天的可疑面孔,以及审讯内布这些人家是否有鬼。
故此,为了防止有外人传递消息给内应,外界一切禁止入内,柴粮也不允许,而四个闾里,数千人的审讯工作太过于庞大,杜延即便调来了不少老狱吏协助,排查的速度仍旧太慢。
在应对风险上面,百姓的经验还算丰富,两天没有解封迹象,大家就已经开始自觉节省木柴,可都是普通人家,木柴就存得不多,再节省,七八天下来,吃饭都已经很难煮熟,个别窘迫的家庭,甚至出现了断柴的迹象。
“母亲,这件裘衣还是你穿吧。”
对于作为中层官吏的顾家来说,无论是顾迟还是钱缨,都没有多少作普通百姓生存的经验,变故过后,为了应对吃绝户的危机,他们选择了藏富,钱财藏在家中,不作取用,以免引发邻
居的怀疑。
也正因为此,他们购买的木柴并不多。
当然,对于有储备意识的钱缨来说,这份‘不多’,只是相对过往而言,目前哪怕取暖吃饭一起来,也够母子俩人再撑半个月,但他们周围的邻居,似乎已经有撑不住的,若是家里还在升着烟火,那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们家木柴还有很多。
数月下来,周围人都知道他们一家三口,顾迟就是半个盲人,钱缨和平婆是两个战斗力更弱的老妇人,不说明抢,暗地里过来偷几根木柴的事情绝对干得出来,而这个偷一点,那个偷一点,家里别想有木柴可用了。
没办法,大家只能放弃取暖,只靠衣裳御寒,但还是旧问题,裘衣太贵,不该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所以顾家只留下来两件看起来极旧的裘衣,在没有暖炉和火盆的情况下,单穿一件,起不到太大的御寒效果。
只是一开始,钱缨意识不到这点,停了火后,才发觉寒冷,赶紧调整衣裳,连被褥也用了起来。
“还是你穿吧,我还有棉被,不算太冷。”
钱缨摇了摇头,拒绝了儿子的好意,穿着数件单衣的她躺在床上,紧了紧棉被,只觉得身下草垫和被子覆躯体逐渐转热,比之前凉冰冰的舒服了不少。
宽慰过儿子,她又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倒是你,被褥都放在了医院,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只能盖褥,那里面一半是棉花,一半是稻草,可没有全是棉花的被这么防寒,熬这么多天,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两条褥,还有裘衣,就算没烧暖炕也不冷。”
顾迟宽慰着母亲,瞧她没有不断打着冷颤,勉强放下心来,他将裘衣套在身上,道:
“我年轻,身强力壮,底子也厚,只要不断粮,肯定没事,阿母你不用担心。”
“唉……”
钱缨不由得长叹一声:“关这么多天,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顾迟沉默不语。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封了闾里,直至审问时从那些官吏口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关着,查到人后,恕他们无罪都算是好的,就怕还有其它牵连……
不想将忧虑传给母亲,顾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
“应该快了,总不能一直封着,母亲你先躺会儿,我去生火煮暮食,再灌个暖壶,母亲拿它暖暖脚,夜里也睡得安生。”
“嗯。”
生火做饭带来的暖意更让人舒适,而土炕这种冬日取暖神器,随着技术的发展,已经可以砌成如同台阶般一边高,一边低的‘两张小床’,可以供奴仆,或者一家人一起分开休息,节省木柴。
只睡在矮处,身下暖腾了小半夜的顾迟如他说的那样,没有太多不适,就是早晨醒来时,也的确觉得冷意有些重,这让他隐约觉着有些不妙,连忙问道:
“阿母,你冷不冷?”
“阿母?”
两次呼唤,觉浅的母亲还未应答,顾迟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
母亲小半个脸都埋在被褥里,头发散开,看的人更怕,顾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伸出的手,还好,额头不冰,但热得烫手。
缓了一口气的顾迟,心还是逐渐沉了下去。
这是急烧,不及时救治,依旧会死人的。
可被关着的他,上哪儿找医生,又怎么可能带母亲出去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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