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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11年 中国


“啊!”司南西轻轻的抽了口气,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揪扯了一下,难言的心慌和不安席卷而来,仿佛突然间被打开了闸门的水流,横冲直撞的激荡全身。她按着胸口,喘息的有些急切。

“怎么了?”杜翎羽担忧的看着她,“你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司南西轻轻地捂了捂胸口,昨天晚上她做了个与父亲有关的梦,这个梦让她整天心神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是无神论者,对这些梦境的解说从不在意,可是她从没梦到过父亲,但昨天他却梦到父亲在水底,手指向天和她微笑,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揪痛……唉,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然觉得父亲也许身在埃罗亚,怎么会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呢?看了看手中的古埃罗亚语言史,也许最近看书太累了吧。梦中的父亲说话声音很低,神情坦然,然而背景却时不时的变换着,似乎有很多人。当自己试图走向前的时候,却已经清醒过来。

“走,我送你。”杜翎羽说着将长发随意的挽起,白净细致的古代仕女顿时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个仕女正麻利的在收拾东西,杏仁大眼里的神情担忧而坚决。

司南西吐了口气,“接下来的课我就不去了,帮我和教授说一声,有事儿通知我就好。”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回到家,司南西迫不及待的四处寻找爷爷司鸿名,在后院的摇椅上,她发现老人面色很差的躺在那,右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

“爷爷!你的心脏病又犯了?”她惊叫着跑上前,翻找爷爷的药。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长舒了口气,慢慢的拉住南西的手道:“别担心,已经吃过药了。”

“爷爷——”司南西紧紧反握着老人的手欲言又止,心中的不安有些扩大,老人干枯苍老的十指冰凉。

她不知要怎样告诉爷爷自己现在的感觉,看着爷爷和父亲如此相像的脸,眼前竟然交替的出现重叠的影像,是爷爷,还是父亲?南西一阵慌乱,便将自己的梦境毫无保留的说了一遍。

老人缓缓的闭了闭眼睛,直到脸色有些许红润的时候,才慢慢的示意司南西将自己扶起来。不久前的那份突如其来的心悸,他并不打算向孙女明说,只是他明白,自己永远失去唯一的儿子了。自古传承而来的血脉,让他们本能的继承了某些无法解释的预知力。

司鸿名沉默的看着地面,也许是时候说出那封存已久的秘密了。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说出口的,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隐瞒的,有些痛苦是不能被遗忘的,而有些记忆也是能够被唤醒的。

司南西小心的扶着爷爷,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来到地下室,这个地方除了杂物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纵然疑惑,但是却依旧按照爷爷的指示,将一面墙壁上的杂物挪开,飞散的灰尘过后,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隐藏极为巧妙的门,不仔细观察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司鸿名拿出随身携带的拐棍,从把手里取出一个凹凸不平的金属物,在某个地方轻轻一按,钥匙应有的形状出现了,只是样式有些奇特而已。这样的机关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这……无法想象的震撼让南西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跃跃欲试。门轻轻被打开,司鸿名率先进入,司南西紧随其后,掌心不由得握了起来。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在这生活了整整23年,却丝毫不知自己家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密室!慢慢的走进房间,身后的门自己关上了,随着齿轮的转动一切归于平静。猛然间,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在震惊之余却又疑惑不解。

室内有一盏淡黄色的风灯倾泻出柔和的光,墙内四面,有三面竟然全部是装满书籍和手记的书架,只有一张古老的写字桌放在靠南的位置。司南西不自觉地走到了书架前,再次让她吃惊的是书中的记录,竟然大部分都是圣书体和僧侣体的古埃罗亚文字。

“我们一族都有着埃罗亚血统。”司鸿名在椅子上坐下来说道,南西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刚听到这句话时并没什么反应,但随之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在见到爷爷严肃的神情后,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成了混血儿,而且还是和埃罗亚有关!而此时的司鸿名并不理会孙女的讶异,兀自进入了某段过往的记忆,而那失去焦距的目光让南西决定继续听下去。

“我们的祖先原是埃罗亚的读经祭司。那是,大约在公元346-395年间,弗拉维乌斯.狄奥多西统治东罗马帝国,人们称他为狄奥多西大帝。”说到这,司鸿名顿了一下,仿佛历史的片段在眼前闪现,时间也就此凝固。

南西纵然明白那段历史,却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家族秘密但也未免太离谱了,更让她奇怪的是自己此时竟然觉得爷爷似乎变得年轻了,和父亲一模一样。不,不对,不仅仅是父亲,而是和所有的先人一样,那张脸简直就没变过!这个想法让南西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那时候埃罗亚已经成为拜占庭帝国的领土。在公元391年,狄奥多西颁布法令,废除基督教之外的所有宗教,这对我们一族来说无异于灾难。大量的读经祭司被驱逐杀戮,埃罗亚的古文字面临着灭顶之灾。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例外?”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异,她被爷爷突然变得急促的语气转移了注意力。

“对,例外,一个不被历史记载的例外。这段正史你应该很清楚,接下来的细节,你就不知道了。”司鸿名的语气再次变得缓和,回忆并没被打断,“有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他们聚集在一起,通过商船穿过地中海,来到小亚细亚,偷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溜进了强大的拜占庭帝国的心脏君士堡,他们想要刺杀狄奥多西大帝……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失败了,但却有几个少年活了下来,他们在皇帝的追杀下混进商队,经过丝绸之路,也从此步入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就是中国。”

司鸿名慢慢站起身,眉头略显纠结的开口道:“那刚好是公元395年,中国正处于东晋灭亡,五胡乱华时期。而五胡十六国的番汉杂处,正好适合他们躲避追杀,我们的祖先也因此存活下来。在这里,他们娶妻生子,血脉虽然因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去,但对读经祭司的责任却从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他们认为自己能活着全是依赖拉神的指引,和荷鲁斯的怜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司鸿名显得有些激动,呼吸很是急促。

司南西连忙扶爷爷坐下来,帮他揉着胸口。

老人摇摇头,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其他人的血脉都逐渐断了,唯独留下咱们一族至今,但却总是一脉单传。”司鸿名叹了口气,“唉——为了不使自己的语言遗失,历代祖先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的将圣书体发音变成了隐语口诀,希望等到机缘巧合时,后代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土,让死去的文字复活。经过几代努力,隐语口诀最终成了你小时候唱的童谣。”他收回心神再次看向自己唯一的孙女,眼神中的东西是无奈的沧桑与感叹,“或许,你早已发现,每当看到象形文字时,你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出现那些口诀。”

小时候那些曾认为顺理成章的过往逐渐浮上心头,只是南西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今天要告诉她这些。

司鸿名顿了一下,拍拍南西的手背,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继续说道:“今天告诉你这些,没别的用意,只是觉得时机成熟了。我想,到你这代既然生为女孩儿,或许这就是一种暗示,祖先的期望也许会有个结果吧。”

“我死去已久,但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我将得到重生。”突然冒出来的语句让南西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前几天刚译出来的碑文,只是它突然占据脑海,竟让自己对埃罗亚的向往突然强烈的无以复加,司南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听完家族历史,才会如此,那里仿佛有个巨大的漩涡,在吸引她的同时似乎也控制着她的思想,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往着。

“南西南西,你要知道,爷爷并不是想要你做什么,只是这段历史你不能忘记。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爷爷不会阻止你。”

自己怎么会觉得爷爷、父亲和历代的祖先都一个模样呢?看着爷爷慈祥的眼睛,南西认为自己绝对是被这一系列的事情给搞懵了,才会有此错觉,更何况她并不知道祖先是个什么样子。

寂静,依然是寂静,这份寂静和尼罗河畔短暂的一瞬又有什么不同呢,它们同是在等待寂静过后要发生的一切。安静的空气里,只有风灯那微弱的光倾泻一地,就像是泛黄的纸卷,周围的一切都被纳入其中。等南西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和爷爷相遇,似乎都有什么了然于胸,彼此露出淡淡的笑容。

司鸿名再次站起身,走向北面的书架,轻轻一推,书架的一格竟然陷了进去,从中露出一个看起来古老而又久远的长方形木匣,拿起木匣走到南西面前:“这个现在是你的了,就当作是个纪念吧,还有这里的钥匙,以后你或许用的到。”说着将两样东西都递到她面前。

拿着这充斥着祖先希望和心血的物品,南西只觉得脑袋里顿时浮现出无数文字和人物,他们像走马灯一样飞速掠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却又消失不见,那股喷薄欲出的感觉让她几乎控制不住,似乎是以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纵然如此却并不觉得慌乱。平静地接受了爷爷所说的事实,司南西没有丝毫的怀疑。

打开木匣,里面只有一条设计简单的银色项链,虽然因为长久的放置让表面原本璀璨的光华有所收敛,但在淡黄的灯光覆盖下,却依旧隐隐闪着柔和的光亮,光虽柔和,但却像吸盘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它似乎在诉说着远古的秘密。突然,她脑中一个奇怪的影像飞闪而过,还来不及捕捉,便不知去向。

“或许,这就是古老物品所特有的力量吧,或者应该称之为古埃罗亚所特有的神秘?”南西心下感叹,拿起项链,兀自挂在了脖子上,把玩着刚好到胸口的长形挂坠,嘴角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尽情翻阅着那些书本,如鱼得水一般,心中原本那份躁动安定了不少。

回到自己的卧室,南西并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躺在床上,任凭月光穿过玻璃洒了一屋子的银白。她想到了父亲,也不知道现在他身在何处,是在白尼罗河的静谧里研究历史?还是在青尼罗河的奔腾中追寻足迹?或者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古墓中醉心于的新的发现?无论是哪一样,她都觉得骄傲,她相信父亲会得到神灵的眷顾,平安的活着。

活着?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梦中的不安再次袭来,南西睁开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千年前的月光,应该也是这般的明亮,它知道所有发生在月下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却永远沉默。”南西正兀自想转移注意力,手指不自觉地触摸到胸口,那条来自过去的记忆闪烁着淡淡的光辉,在这光晕中隐约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她翻过身靠近窗边仔细一看,氧化过后的表面上竟有浅显的印痕。

飞速起身,找出牙膏反复擦拭着挂坠。不多久,被掩盖的字迹逐渐显露出来,是圣书体的文字,密密麻麻的缠绕着项坠周身,像一张网紧紧包裹着所在‘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将会重返埃罗亚’,这既像预言又似咒语的东西,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电话响了。

南西摸出电话看都不看一眼屏幕便道:“杜翎羽,在你被搓骨扬灰之前,最好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给自己留一具全尸。”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就知道你肯定是夜不成眠,所以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有话快说。”

“老头子给了你一个好差事儿。”

“差事儿?”

“对,听说在埃罗亚发现了第三王朝的王陵,那边负责开挖的教授邀请老头子,老头子决定带你前往。”

南西听到这,暗自深吸一口气,这也太巧了,急忙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去他那拿日程表。”杜翎羽难掩兴奋的笑道,“怎么样,高兴吧?不过,还有一个好事儿哦。”

“还有?”

“当然,因为怕你即将身处异国他乡之时,没有我的谆谆善诱、严加教导,会因为力不从心而招来血光之灾,因此一向以救苍生为己任的我,特来慰问你受伤的心灵,并送来灵药一粒以求脱困。”杜翎羽笑嘻嘻的回答。

“我有一朋友,虽贵为神经科主任医师,但年纪轻轻高大英俊可谓是青年才俊妙手回春,哪天介绍足下与其相识以便中西医结合,特别强调的是,他对末梢神经抽搐的治疗别有一番修为。怎么样,你还是先认认路为今后早作打算。”依然是温和的音调,通过电波来传输。

“不劳费心,灵药既要送出,善良的我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杜翎羽停了一下继续自我陶醉的开口,“我堂姐今天邀请我月底去希腊,她刚离婚。怎样,看来我们上辈子铁定踩过相同的大便,咱们又要一道了,阁下你是否感到心中小鹿乱撞,难以自抑?唉,谁让我一向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呢。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这算是以慰问大使的身份前往了?有麻烦哼声,埃罗亚和希腊还不算太远,如果有事不说,我会将刀子拔出插在你的肋骨上。嘿嘿,俗话说得好,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的肋骨很脆弱,经不起你的好意。放心,我会去看你的。”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打错电话了吧。”

挂了电话,南西闭上眼睛,脑子不由得搜索起有关第三王朝的资料,左塞王第一个浮现在她的意识里,但是从史料来看,那个时期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文字记录更相当于传说,唯有那第一金字塔才让他的存在变得真实。当下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这次的埃罗亚之行也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正在她迷迷糊糊睡意渐起时,脖子上的吊坠却明显变得有些温热,接着便滚烫的开始熨帖着她的肌肤,几乎将她点燃的温度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影像便铺天盖地的直冲眼前,深入骨髓的痛顿时让她瞪大双眼,接着便缓缓地似乎陷入了混沌,痛苦在剥夺她的意识,周围的环境顿时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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