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拌嘴了
云南土司叛乱的事, 在京城就好比一颗石子投入湖泊,涟漪几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有内阁和兵部关注到了这事, 其他的达官显贵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北方胡人入侵,他们都未必在意,何况云南边蛮, 反正达不到京城,谁在乎?
倒是谢玄英,有意好好经营西南。
他向皇帝争取, 终于得到诏令, 发文让川黔的都指挥使协助平叛。
协助是个抽象词,派兵协助还是支援粮食?没说,自己看着办。
但有了明文就有了大义,名正言顺很重要。
他写信给李伯武,让他协助此事, 最好趁机拉拢八里部, 慢慢往云南发展,稳固自家根基。
谢玄英不确定自己能在兵部待多久, 机会难得, 他必须经营自己的势力。
不是谢家的, 是他的。
他和若若的。
谢玄英对西南的理想目标是哪怕他死了,程丹若也能凭借这份倚仗,好好在京城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最近天天在兵部加班, 力求避开注意,在合理范围内安插自己的人手。
这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不得不早出晚归, 是以直到三月中旬左右,他才发现程丹若干的事。
“你的手怎么回事?”谢玄英今天忙完了,下值早,特意绕路去买了点心,结果回到家,进门就看见她在扎自己。
只扎一下就算了,可她的手背和手肘上针孔密布,痕迹轻重不一,分明已经许多天。
他彻底黑脸:“几天了?”
程丹若以生平最快的手速,把炕床上的器械收回药箱,然后飞快塞进柜子,这才若无其事地问:“什么几天了?”
“说不说?”
她顿了顿,试图蒙混过关:“没几天,我就试试而已。”
谢玄英:“放屁!”
“你怎么能说脏话?”她故作不满,带离话题,“今天回来得挺早。”
“少顾左言他。”谢玄英握住她的手腕,撩高衣袖,粗略一数,至少十几一十个针孔,不由冷笑,“怪道这两天傅粉,原来是有意遮掩。”
他一针见血,“你在故意瞒我。”
程丹若只好道:“其实没什么危险。”
“没什么危险,为什么不找下人试?”谢玄英不上当,咄咄逼人,“我知道他们也会痛,可他们就是为你分担的。”
门口,提着膳盒的竹枝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丝毫迟疑,立即后退,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跟在她后面的兰心没动,反倒往屋里瞟。
竹枝干脆放下膳盒,拉住她往外拽:“走。”
“爷在发脾气,我们怎么能走开?”兰心甩开她的手,坚决不走。
竹枝知道她的想法,兰心很有上进心,可迟迟没法出头,今天却是个好机会,万一爷打人、砸人、踢人,她扑过去替夫人挡下,不就“忠心耿耿”了吗?
喜鹊嫁人,黄莺不争,竹枝竹香不是陪嫁丫鬟,小雀她们又小,若是能在夫人面前表一回忠心,取代两个竹成为下一任大丫鬟指日可待。
说实话,但凡换个主家,竹枝也想这么干。
谁不想出头啊!
但这是谢家。
“随便你。”竹枝松手,“反正我拦过了。”
兰心聪明归聪明,却没看懂主家的忌讳。在他们家,女主人不会因为她们缺席而质疑忠心,但会因为贸然出头,被男主人忌讳。
竹枝提起膳盒,果断钻入茶炉房躲风头。
正好碰见了小雀。
这丫头在给猫梳毛呢。
竹枝坐下,把饭菜放炉子边热着,免得一会儿放凉了。
不多时,兰心居然跟着进来了。她也不傻,大家抢的才是好事儿,避之不及的肯定有问题。
竹枝性子沉稳,没动作不奇怪。可竹香在屋里听见,居然也当了缩头乌龟,她可最霸道,总觉得自己是下一个玛瑙,盯她们死紧,平日轻易不放她们进屋。
兰心觉得不对,犹犹豫豫地撤了。
想了想,问小雀:“爷在和夫人吵架呢,你怎么不去听着点,在这偷懒?”
小雀在程丹若面前活泼,私底下岂会没点主意?她扫了眼兰心,反问:“人家夫妻吵架,外人插什么嘴?”
兰心:“!!!”
要说没想过走通房这条路,肯定是假话。兰心长得不差,家里人也觉得她若是运气好,指不定也能混个姨娘当当。
但她从来没表露过,毕竟她的长相摆在谢玄英面前毫无自信。可真正放弃这个想法,还是前段时间,谢玄英处理了一批人。
其中有个老妈妈全家都被卖了,只因她背后嘀咕夫人无子,而自家女儿屁股大好生养,想塞进正院伺候。
兰心火速改了目标,打算干翻两个竹子,成为大丫鬟,配大管事。
差点坏事,好险好险。
她也躲了。
丫鬟们全都成了聋子瞎子,坚决不掺和夫妻俩的矛盾,可就苦了程丹若,连饭遁的机会都没有。
谢玄英还在生气:“关键是你还瞒着我,你有意瞒我!”
“我怕你骂我。”既然遁不了,那就只能吵了,程丹若理直气壮地反驳,“你不说我,我当然不会瞒你。”
谢玄英:“敢情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程丹若道,“我没有伤害别人,也不是故意伤害我自己,练习扎针扎自己再正常不过了,你凭什么凶我?”
谢玄英没掉坑,依旧保持敏锐:“你没错心虚什么,何必瞒我?”
她道:“你会训我。”
“我有理你才怕。”他问,“你有理你怕我干什么?”
程丹若:“我哪里不占理了?”
谢玄英立即道:“为什么扎自己?”
“方便有效,我扎自己才知道是轻了重了还是歪了。”她振振有词,“我练得勤快,上回才能成功,这都是为了陛下。”
他嗤笑:“放屁。”
“我哪里说错了?”程丹若差点把自己说服了。
谢玄英平静下来,坐下和她说:“你瞒着我,是怕我担心你。”
她顿住,哑火了。
“你不该瞒我。”他责备道,“你怎么能故意瞒着我?”
程丹若:“你也瞒了我不少事,要我提醒你吗?”
谢玄英沉默了下,鉴于双方隐瞒的初衷,都是不想让彼此担心,遂道:“那就当我们扯平。”
他又绕回出发点,“为什么不用别人?非要扎自己?”
程丹若还想用方才的借口,但她很快忍住了。
眼前的人知道她在说谎。
他们做了八年夫妻,太了解彼此了。
“没什么,就想这么做。”她说,“别问了。”
谢玄英张开怀抱,把抿住嘴角的她搂进怀里:“那能扎我吗?”
“你没用。”程丹若嫌弃地抚摸他的手臂,指尖划过紫色的血脉,“男人的血管很明显,女人的更细,还要考虑孕期的浮肿,你对我没有帮助。”
谢玄英:“……”
他沉默了会儿,费解地问,“说‘舍不得’三个字,对你很难吗?”
她抬头,强调道:“我没有。”
谢玄英低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别扎自己了。”他握住她的手,摩挲手背的针孔,“你不心疼,我心疼,就当是为了我。”
他鸣金收兵,程丹若也没法靠打嘴仗逃避,只好道:“知道了。”
“说‘好’。”谢玄英才不信她的话术。
知道了,然后呢,蒙谁呢。
“……”她不得不道,“差不多得了。”
“嗯?”他用鼻音催促。
她别过头:“好。”
两人结束争吵,重归于好。
立夏日,程丹若收到了昌平侯府的帖子。
冯四的长子百日宴,邀请亲朋好友到侯府吃席。
原本勋贵的人情往来,都是由柳氏和荣一奶奶出面应对,但冯少俊不同,他和谢玄英是朋友,这是朋友的请帖,而非昌平侯府四公子的帖子。
他们自然要去赴宴。
还得准备一份分量十足的贺礼。
程丹若拿不准分寸,跑了一趟靖海侯府,请教柳氏:“按什么情况送?”
柳氏比她有经验,镇定道:“说是通房庶出,就比嫡子薄一分吧。”
程丹若最近忙于妇产科,对八卦疏于了解,不由打探:“张家这是什么意思?”
“过不下去,又和离不了。”柳氏到底是在后宅混了几十年,类似的事情没见过也听过,不以为奇,“张氏愚不可及。”
再不喜欢丈夫,女人也要生下自己的孩子,男人不重要,儿子才是女人立身于世的根本。
张氏如今依靠的是父亲,可张友会比女儿早死,一旦他死了,除非她的兄弟能够为她撑腰,否则,今后冯家和这个庶子会让她吃够苦头。
一时痛快和一世安稳,张氏选了前者。
柳氏不想多谈:“咱们就当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是。”程丹若熟练地恭维,“多谢母亲,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氏道:“你还年轻,这种事经历得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办。”
程丹若点头受教,带着两条新鲜鲥鱼回家。
果然,去婆家还是要嘴甜一点,这不,捞到好处了。
晚上吃了油浸鲥鱼。
之后就是商讨送什么礼,顺便八卦下冯少俊夫妻。
“你去过子彦的外宅?她漂亮吗?”程丹若忍不住问。
冯四现在很少在侯府,总是歇在外宅,这倒不仅是因为张佩娘,也是想有一处安静独立的宅子,方便招待朋友,处理琐事。
谢玄英作为他的至交好友,是最早去过他外宅的人。
“秀丽有余,美艳不足。”他满足了妻子的好奇,中肯地点评,“据说是江南送过来的,十分柔顺。”
程丹若马上懂了:“瘦马?”
“应该是。”谢玄英道,“父亲也有两个这样的姬妾,技艺出众,为人安分。”
她:“……看出来了。”嫁到侯府这么多年,听也没有听过,确实安分守己。
毕竟是培育出来的工具。
专业工具。
程丹若忽然烦闷,扯高被子,翻身睡下了:“不说了,累。”
谢玄英误会了她的情绪,立即道:“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他这么旗帜鲜明地和亲爹划清干系,好像还是头一回,程丹若被他逗笑了,方才的郁郁消退不少。
她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既然是百日宴,张家、许家都会在吧?”
“这是自然。”
“那可有得热闹了。”程丹若随口感叹,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远远不能用热闹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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