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天地同归
相比起那些年龄稍长的族人们激动到泪流满面，那些年轻族人们表现出来更多的则是震撼与不敢置信。
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能够比拟大长老澹台忠义？
不，这天地异象，完全不在大长老之下！
难道这就是我澹台家族的底蕴！
实力从来都是说话的底气，此刻澹台大磐展现出的霸道实力让所有族人都无比振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挺直身板，目光炯炯的看向陆泽。
这一刻，他们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恐怖了，毕竟真正在大家面前展现出实力的可是太上长老！
不过澹台族人中有两人例外，一是表情凝重的澹台道学，一是脸色煞白的乌日广。
前者是综合两地消息和太上长老的反应得出来的判断，后者则是亲眼看到那嚣张不可一世的大长老是如何被剑流冲刷成骨的……
而当陆泽轻笑一声，单手随意负在身后时，乌日广的嘴唇都没了颜色。
该死的熟悉感！
为什么又是那个动作！
难道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同时抽出双手作战吗？
乌日广的嘴唇微微颤抖，双脚在记忆的支配下不受控制的开始后退。
原本震撼于澹台大磐恐怖威势的谢管事在看到面前一点点压近的背影，悄悄咽了口唾沫，也跟着一起后退。
当两人并肩时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然后各自收回视线，继续退步。
大哥不笑二哥，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
阵营对立的两人，仅仅一个眼神就达成了最默契的配合。
……
陆泽的嘴角挂着笑意，脚尖轻轻一点，似微风拂过石台，在山巅荡起凉凉的微澜，他抬步向身前虚空处轻轻一踏。
悄然无息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方似水墨浸染的动画，透明到微红再至炽红，最后千丝万缕红线交织对合成一柄长剑，平置于虚空，恰好出现在陆泽迈出的脚步前方。
陆泽的左脚没有丝毫停顿的迈下，淡淡涟漪在赤红色的剑脊上荡开，向人们证实那并非实物，而只是近乎实质的……空气。
人群愣住，与太上长老展现出的惊天动地威势相比，陆泽的动作是何等的轻灵，又是何等的不起眼。
但是这悄然无息的画面，却给修行高超的武者们带来真正的震撼。
境界越高，才越明白这个动作是何等的卓绝！
举重若轻的剑气阶梯只是表象，无声间透出的恐怖掌控力才是最让人惊惧的存在。
“既是讨教，那就点到为止吧。”
陆泽微笑着负手前行，每一步跨出，落脚点都无声凝聚出一道久久不散的红尘剑气。
青年恣意而行，红色的雾气如蒸腾的云烟在剑脊上浮起，每一道剑气都分出一丝一缕。
当陆泽走出第一时，脚下只有一个红点、一缕红芒……而当他不慌不忙的登临百米高空时，人们看着的密集交织的剑痕沿着弧线自脚底汇于头顶。
狰狞的剑气锋芒、近乎实质的红炎、平淡的面孔、还有嘴角噙起的微笑……这一切都归于陆泽时，人们恍惚看到剑仙临世。
人们呆滞的仰望高空。
青白交织的天空下，澹台大磐双手叠于身前，平静俯视，似君临万物。
张扬跃动的真红之罡中，陆泽一手负后，一手掌心向上，淡然托于身前，人们恍惚间明白了何为天地间这最大的狂傲。
“自古英雄出少年，见到陆小友，老朽才真正感到属于自己的时代落幕。”澹台大磐的声音浑厚，全然没有活过三甲子的老态。
这时的他是霸道的，是让无数人陌生的存在，而只有澹台道学才明白一个世纪前那个纵横雾原陆，孤身闯禁地，一人屠一谷，一人镇一域，最终独领风骚百年的澹台大磐！
可越是如此，澹台道学的内心就隐隐不安。
他心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
“若是后浪不能推着前浪，若是新人不能换旧人，那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了前进的动力。”陆泽朗声说道。
“说得好，此话当赏一式降山意。”澹台大磐放声大笑，双手终于分开，一上一下，如太极分阴阳，青白气劲分别从左右两侧荡开。
初见时是只是一抹黛青与一抹灰白，但当澹台大磐双手彻底分开后，那两抹色彩陡然开始加速增色。
越来越高，越来越宽，越来越快，色彩也越来越深沉。
——轰隆！
天空中忽的传来雷鸣之声。
众人始终在仰望着天空，所以清晰完整的看到了天空分为青白二色，薄云消融，阴影重叠如山峦的壮丽景象。
——哗。
一道平铺三千米的气流陡然从天空完整砸落地面，所有人的裤脚衣摆全都不由自主荡起，然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四周的安静。
那是所有的空气流动都被强行镇压后安寂。
就在寂静感刚刚降临时，人们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天空堆叠的阴影竟然在短短几秒内凝聚成两座山峦般的厚重轮廓！
青山与白岳。
而且那轮廓还在扩大，越来越低……
黑云压城城欲摧！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窒息感，距离演武场越近，身心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实力不足的人甚至双腿都在打颤，有着想要跪倒的冲动。
这、还是讨教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家族至高武学……【镇天金塔】！”
乌日广本就痴迷于武道，见此盛景的瞬间，脑海中就浮起了关于某个高深武学的传闻。
【有族中天资卓越先辈不辞艰险，与大恐怖对峙三十日不死，顿悟至高武学，塔镇生灵万物！】
乌日广真的颤抖了，这次是畏惧，是激动，是见证传说的兴奋。
眨眼间天空中那青山与白岳就已经凝聚成如另外两座山峰大小，摇摇欲坠的样子，随时可能砸下。
那种史无前例的凝实感让人毫不怀疑这就是两座真正的山峰，一旦砸下，避无可避！
真不敢相信在这两山镇压下，有什么可以阻挡！
那人又该如何面对——
“当赏？”
陆泽歪头，嘴角的笑意并没消失，只是人们却在那一抹微笑中感觉到颤栗的气息。
“老先生，在这世上，只有我陆泽赏这天地一线生机。”
“赏我？呵~”
“莫说一式，就是半字，你也……担不起。”
最后三字，字字如刀。
陆泽的眼神刹那漠然，遥距百米，目光平静望着澹台大磐，右手五指成掌，缓缓举起，直至高过头顶。
掌心中无任何涟漪泛起，无任何剑气凝聚，就仅仅是一个平托天空的姿态！
这个动作，任何一名习武的修行者在过往生涯中都做出过无数遍，所以在场所有人在看到这个动作后都感觉到巨大的荒谬。
那是动作与天地异象的不匹配造成的巨大反差感。
特别是当澹台大磐双手向下轰然一压，天空两座巨峰当真携着毁天灭地之势坠落大地时。
那些原本还强撑着站在边缘的澹台族人们肝胆俱裂，全都不顾一切的向回奔跑。
他们的直觉在疯狂提醒，若是跑得慢了，哪怕被这轮廓边缘轻轻一压，整个人也是灰飞烟灭的命运。
这是讨教？
这种惊世武道怎么可以在澹台山庄的演武场用出，这是想荡平山庄，还是湮灭笔架山巅？
“撤！”
就在谢胖子双腿还打着摆子的时候，一股大力从侧方传来，视野开始急速后退。当眼角余光看清那道魁梧身影时，这个中年胖子忽然鼻子一酸，竟然是乌日广单手将他提起。
乌日广脸色不善，他本意当然是不想拽着胖子的……但TM的那个姓陆的到现在还没把左手从身后抽出。
你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吓人么！
你但凡要抽出左手，老子也不拉着这个死胖子了。
可惜陆泽并未在意他，不然高低得赞许一句你是懂我的。
……
澹台大磐这一式【降山】刚刚用出，便将这后山巨大演武场周围的人群散的干干净净。
而万米之内，山林间更是鹰飞兔走，无数异兽疯狂逃窜。
这些生灵都感受到天灾降临的生死恐怖。
陆泽，作为即将被两座山峰唯一镇压的目标……此刻却是连眼皮都不曾多抬半分。
他平静注视着澹台大磐，字吐惊雷。
“摧山。”
右手五指猛地一握，向下重重一挥。
咔嚓！
那是毁天灭地的巨雷声音，刹那响彻整片天空，穿过重重阻隔，刺破万里烟云，盖压四方。
那些逃跑中还不忘看着天空的澹台族人们，原本只有青与白的视野里，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红。
带着无数扩散的裂纹，如闪电雷霆，如神灵血脉经络，瞬息间浮现于整座青山白岳之中。
而且那些细密的红色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
刚刚躲进山庄内的人群还来不及调整奔跑姿态，身躯忽然齐齐一个趔趄，呆滞停步。
一抹红芒，如千丈万丈朝日红光，洞穿黑暗而至。
山峰还是山峰，却化作了火山。
惊雷是火山喷发的怒吼，红芒化作了滔天烈柱，但方向却不是向着天空，而是反向大地……
人们的呼吸静止了，他们看到了那浩荡无匹的炽红巨剑，如天外投掷般，撕裂所有，轰然从天空落入大地。
——轰！
那柄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赤红巨剑擦着陆泽压下的右手指尖，笔直刺入黑石铺就的演武场。
这一刻人们仿佛看到了蘑菇云升起，所有人在这同一时刻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护山大阵！”
澹台道学终于怒吼出声。
他的声音旁人或许来不及听到，但他用力挥动手臂的动作却被下人看到。
一道广阔巨大的波光涟漪从地面升起，霎时增至数百米高，如巨型堤坝笼罩场地。
——轰隆隆！
天空中云层与山峦阴影正中，一道直径百米的红色空洞无比扎眼！
演武场上，恐怖的赤红烟云如失控的山火般不断反复吞吐，一层叠着一层蔓延。
人群胆寒的看着那激活的力场强行被撑出了弧形，而且弧度越来越大，就好像濒临极限的堤坝……其中狂涌的巨浪随时可能泻出。
就在此刻，澹台大磐先发后至的【降山】才姗姗来迟落下。
不过最厚重的部分却是消融成空洞，陆泽不避不闪，漠然看着山峦呼啸从四周落下。
——轰。
——滋。
似湖水汽化的声音响起。
即将冲向更高空的红色烟云终于被抵消，但随之产生的剧烈水汽却在瞬间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扩散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臂阻挡，眼前白茫茫一片，耳边尽是风声。
一秒……
五秒……
十秒……
风声渐小，雾气渐消。
人群重新看到了场中景象，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凉气沿着脊椎贯入大脑。
天空中依然站着两人。
天上的异象已然消散。
地上……
一柄百丈赤红巨剑插在正中，周身红芒吞吐不定。
明明似下一秒就要消失，但当随着时间逝去，它却没有丝毫消融迹象。
先前还振奋于澹台大磐威势的族人们失声了。
天空上，澹台大磐本人有些失神的注视半晌，而后抬头看向陆泽。
虽然这位太上长老自身未损分毫，气势还是先前那般霸道无双，但是瞳孔深处却闪过了一抹苦涩。
这抹情绪被他很好的藏于眼底。
澹台大磐咧嘴一笑，声音依旧豪迈：“不愧是陆先生，凭此一招，澹台忠义死的就不冤。老夫收回先前所言！”
下方的人群自是不知太上长老心路历程，他们听到这句话后那刚刚升起的精气神也全都散了回去。
是啊，这个姓陆的家伙展现出的力量超越了想象的极限。
唉，只是没想到一招就分出了高下。
那太上长老你先前还对我们说那些话作甚！
现在想来，霸道不过一分钟，刚刚的语重心长和豪迈狂言不都成了笑话么？
就在人们以为今日讨教结束时。
却忽然感受到强烈的气息从身后涌出，从四面八方涌出，然后汇向前方、高空……人群失神的看着那一道道具现的青色的云，在风的带动下化作一道道长河汇向澹台大磐。
巨大的青色漩涡如天穹漏斗。
这一幕，如百江入海。
“既然如此，老夫便以两招结束此番讨教，也省得自取其辱了。”太上长老洒脱的笑声从那漩涡之中传出，人们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还是……草草结束了么？
人群有些失落的想到。
但是，谁都没看到，澹台道学这位家族中兴之主，此刻却是泪流满面。
他张开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哀伤。
他没有猜错……
澹台大磐走出祠堂说出的话，真的是遗言。
登临演武场前说出的话，只是在和家族告别。
这位撑起家族一个世纪的至高武者，今日将以他选择的方式落幕。
因为这第二式，在家族秘辛的最深处，有个禁忌的名字……
青云入海。
天地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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