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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离别


  早朝快结束的时候,韶州边关的急报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这个消息引爆了有些沉寂的朝堂,文武百官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闹匪患的地方是哪儿不好,偏偏是韶州和瑸、褚、淮三国交界的那一段边境。

  匪患若是处理得好,四方都能相安无事,但是若处理得不好,匪患很可能会闹出外交矛盾,甚至发展成战争。

  文官们埋怨边境驻军无用,武将们碰上这种要动脑子的剿灭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谁去、怎么去、去多久、拿出什么样的成效,大臣们在朝堂上开始了没有结果的争论。

  边境剿匪不是小事,这个皮球踢到谁的脚边,都是个天大的麻烦。

  这一来二去争论不休的,皇帝听着也厌烦了。

  殷封阑始终没有说话,他听着大殿上吵吵嚷嚷的声音,大臣们无不是以推卸为主。

  没有人想在今日朝会上议出个结果来,所以无论大臣们的立场是何,谁都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平衡,率先触及核心。

  大臣们搅浑水的场子,逯巍和太子更不可能发话,逯家也不会有所表态。

  殷封阑嗤笑着,出列站定,如一尊不可撼动的战神。

  他的声音也不大,却压过了百官嘈杂的议论。

  殷封阑向皇帝进言:“父皇,儿臣愿往。”

  ……

  何鹭晚从卓虞梵秋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还在想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可以在院子里看会儿书。

  可回到琳荷苑的时候,殷封阑坐在石桌边,茶和水果点心摆了一桌,看上去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些时候了。

  何鹭晚在门口愣了一会儿,觉得一周没见过面的殷封阑此时会出现,只有一个理由。

  “匪患的消息入京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殷封阑抬眼瞄了她一下,反问:“你就这么急着走?”

  何鹭晚很坦然地走到桌边坐下,拿了个空茶杯给自己添茶。

  她说:“看来我猜对了。左右在上京城待着也没什么事了,早些出去,我也好早些感受一下自由。”

  殷封阑笑:“你倒是坦诚。”

  “我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殷封阑想说,何鹭晚浑身上下都是谜团,需要坦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她也不曾刻意隐瞒过什么,所以这话说出来就是他矫情了。

  堂堂阑王岂会是个矫情之人。

  殷封阑主动说:“今日朝堂上,我主动请命去剿匪,为期两年,剿灭为止。”

  何鹭晚哦了一声,问:“两年是长还是短啊?”

  “短。”殷封阑把玩杯子的手力道加重,冷哼道:“逯巍那老不死的,就在等我的请命。”

  殷封阑笑得阴冷:“从急报进京开始,朝中那些大臣们就只张嘴不说话,我一出头,他们一个个都胸有大局、奇策频出,好似他们去剿匪,不到一年便能根除祸患。”

  何鹭晚托着头静静听,这是殷封阑第一次跟她主动讲这么多话,讲这么多外面的话。

  殷封阑喝了一口茶,继续念叨:“他们那点伎俩终究糊弄不过父皇,但是有些人话说得太漂亮了,最终决定期限为两年已是极限。若非我的身体还需要恢复,两年倒也不足为虑。”

  何鹭晚小心打断:“匪患的事,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殷封阑睨了她一眼,却没有露出不屑,只是很平静地陈述:“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区区匪患,不足为虑。”

  是谁刚才说两年很紧张来着?

  何鹭晚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明天。”

  “明天?!”何鹭晚惊得跳了起来。

  “殷封阑……你是要带兵去的吧?明天就出发,这来得及吗?”

  殷封阑重重地放下茶杯,道:“本王调兵,一个下午足矣。”

  “哦。”

  从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开始时,何鹭晚就隐约察觉殷封阑在针对她,但是她一不知道原因,二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针对。

  此时殷封阑一直看着她,盯得何鹭晚浑身不自在。

  她忍不住了,问:“阑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殷封阑话里带气:“阙王兄让我转达,这个两年是给我、也是给你的期限。无论进展得怎么样,两年之后必须返回上京。”

  “是有什么事要在上京发生吗?”

  “两年后是父皇五十大寿,届时多国来朝,上京会很热闹,阙王兄是希望你到时能身在京中。”

  五十大寿……多国来朝……

  这是两个陌生却能点燃她一身热血的词。

  “还有。”殷封阑闷闷地道:“阙王兄说,这些年间你可以多看些圣贤书,将来若有机会,下场试一次科举,这对今后你接受他的招揽会有帮助。”

  科举。

  何鹭晚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伏升还真看得起她!

  话说到这儿,何鹭晚也大概明白殷封阑别扭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他这是觉得,此次剿匪之行,从出发的动机到归程的时间都在迁就自己,他身为阑王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自己得伏升如此看重。

  按照伏升的建议……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安慰他一下?

  何鹭晚轻咳了一声:“伏升的交代我都记下了。嗯……其实如果只是要我出京再回来,想不引人注目还能达成目的的手段有很多。伏升让你来做这件事,一定是觉得这样最为稳妥。他敢赌我能成事的筹码,就是你呀。”

  殷封阑被她说楞了。

  他直勾勾看着何鹭晚,脸上错愕的表情展露无疑。

  这么看,殷封阑其实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何鹭晚从他眼中看到的,是一个纯粹的灵魂。

  殷封阑回过神来,一种强烈的异样感在他心中蔓延。像一团凌乱的毛线球在他心头滚来滚去,蹭得他坐立难安,却又抓不到头绪。

  琳荷苑他是待不下去,以至于他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何鹭晚看着殷封阑远去的背影,大感棘手。

  是不是安慰得效果太好,反而物极必反了?

  她好笑得摇摇头,殷封阑的难哄程度之高,她平生未见。

  但无论怎么说,出发的时间已经定下来,只剩一个下午收拾行囊的时间,何鹭晚竟然觉得有些不够用。

  年亥教授的变装术并不难掌握,不过何鹭晚身形单薄,纵使有办法变出个喉结、在体态容貌上伪装得像个男性,凑近了看她依旧有些雌雄莫辨。

  说好听叫俊美,说难听叫阴柔。

  声音是年亥无能为力的部分,不过这个何鹭晚到碰巧有点研究。

  前世她旅途当中偶遇了一位神奇的“旅行者”,从她那里学了好些奇奇怪怪的技巧。

  伪声就是其中之一。

  从她有了变装出去闯荡的念头开始,何鹭晚就一直在私下里找机会锻炼这具身体,如今的伪声已经很难听出破绽来,虽然还不够完美,但她变装后的相貌就不是阳刚的类型,配上这种声音刚刚好。

  再然后……

  何鹭晚看了一眼风谣和苏朵的房间,犹豫起来。

  最终,她还是走过去敲响了门。

  苏朵应声出来开门,她正在屋里收拾要外出的行李。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您喊奴婢一声就好了,不用亲自过来的!”

  何鹭晚忙说没事,拉着她走进屋里,在床边坐下。

  “小姐?”苏朵有些奇怪地看着何鹭晚。

  何鹭晚说:“苏朵,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苏朵老实回答:“小姐说,您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要奴婢早做准备。”

  何鹭晚拉着她的手问她:“你可好奇我是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苏朵笑容甜甜:“奴婢只管跟着小姐,您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何鹭晚眼睛酸了一下,抬手去点苏朵的鼻子,掩饰自己的情绪。

  苏朵是至今为止,何鹭晚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唯一一个淳善的人。

  她想护好这份没有被歪曲过的天性,所以才久久不能决断,究竟要不要带着苏朵一起去江湖。

  直至刚才,何鹭晚才做出决定。

  一定要带去。

  “苏朵,你听我说。”何鹭晚梳理着语言,讲起话来甚至比在殷封阙面前畅谈的几次还要慎重:“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上京城了,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只有你、我和风谣,两年时间,做点不一样的事情,然后再回来。”

  苏朵说:“天涯海角奴婢都跟您去!”

  “苏朵,这一路不会容易,你可能会遇见至今为止从未见到过的事。或许是好事,或许是坏事。你会生出很多新的想法,让你开心的、让你不开心的。我只有一点想跟你交代,那就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样的困惑,都不要憋着不说。外面没有这儿这么多规矩,有了想法要知道说给我听,好吗?”

  何鹭晚说得非常诚恳,苏朵却听得似懂非懂。

  她小心地问:“小姐是希望奴婢能多陪您说说话?”

  何鹭晚纠正:“是希望你多主动找我说话。”

  这下苏朵听明白了,小姐是怕出去会寂寞,所以要自己多跟着,就不会太想家了。

  “奴婢明白了!”

  何鹭晚伸手揉了揉苏朵的头,叫她收拾完东西之后好好休息,为明天离京做准备。

  然后她也继续准备去了。

  要提前打招呼的人还有一位,虽然不能当面辞行,但至少要书信一封告诉她,宽慰她不要太过担心。

  何鹭晚咬着笔杆翻来覆去写了三四张纸,都觉得话不该这么说。

  如此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辞行信才写好。

  何鹭晚叫来风谣,拜托她亲手将信送到戚姨娘的手上,不要惊动何府的人。

  风谣领命而去,何鹭晚彻底放下心来。

  她开始享受奔波前最后的闲暇和宁静,全然不知殷封阑要出京剿匪、身边只带何鹭晚的消息炸开了阑王府。

  各院的主子们都有不小的反应,大胆一点的直接跑到了殷封阑的面前去求,希望能随行左右。

  只是无论她们如何恳求,殷封阑都不会松口的。

  何府,回凉苑。

  戚姨娘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从晁夫人生辰之后,她的生活越来越好,屋内器具更换一新不说,日常用度也充盈有余。

  若不是她坚持不要太多服侍的人,只怕今日风谣无法避开所有人直接找到戚姨娘。

  “奴婢风谣,给戚姨娘见礼。”风谣先是问好,然后递上了何鹭晚的信:“这是何姨娘书给您的。”

  戚姨娘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一页纸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

  “明天就要走了?”

  “是。”

  “你是阑王殿下的人吧?”

  “是。”

  “请你保护好她,不要让她遇到危险,好吗?”

  “这是奴婢的职责,不敢有分毫懈怠。”

  “既然如此,你回去复命吧,告诉她,我会在上京替她祈福的。”

  “是,奴婢告辞。”

  风谣的身影出了门就看不见了,绿新似是注意到了动静,走到门边问:“姨娘,您叫奴婢了吗?”

  戚姨娘捧着信,泪水盈眶,“这个字……真是一点都不像小晚写的。”

  “姨娘?”

  戚姨娘擦了泪,向外说道:“对,绿新,我之前让你跟府里说的礼佛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说了,府库的人说明日就能给您送来。”

  “明日啊,那倒是正好。”

  戚姨娘信不离手,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希望菩萨能保佑小晚在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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