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阵
魏道先一脚踏地，长剑出鞘，身形暴掠，向着林书刺去。声势迅疾，若是寻常人，肉眼几乎捕捉不到身影。
林书见他来势迅猛，却并不着急。竟是直接以双手抵挡剑身。
长剑与双手相碰，摩擦出大量的火花，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爆响。
魏道先内心一震，没想到林书会以这样的方式硬接下自己手中长剑。他随即调转攻势，剑尖直刺林书身上薄弱要害之处。却被林书身形飘忽，两人瞬间拉开十几丈的距离。
这不只是一层境界间的差距。林书和他在大殿上的那个师伯虽然同为五境，带给魏道先的压力却是天壤之别。
天道倾压万物。修士之间境界分明，有史以来几乎没有人越境击败更高境界修士的记载。因为不被天道允许，境界更高的修士无形中都会受到来自天道的庇护。
而魏道先之前与那紫袍老者针锋相对，只是笃定他不敢冒然出手。真打起来，魏道先会输，但对方一样会受伤不轻。对他这样一个上千岁的五境来说，惨胜之后也无异于半个身子迈进了棺木之中。而若是对上同样境界的林书，他的那位师伯恐怕过不了几个呼吸就得乖乖躺地上。
“同境之间，亦有高下之分。更何况乎你我。”林书悠然说道。说话间，一身气势暴涨，雪白的灵气转化为罡气盘绕周身。
他微微屈膝，一个冲刺就来到魏道先身前。裹挟着呼啸罡风的拳头向着魏道先的胸口狠狠砸来。
魏道先来不及躲闪，下意识地双手握剑横于身前。却被一拳打得双膝以下坠入地面，倒滑出百丈开外。他握剑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惊叹道好险，好重的拳！
“如果是寻常的五境，还真不好打赢你。”林书看着百丈外的魏道先，语气略带赞赏道。
魏道先听这话，心中恼火。五境就五境，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呼出一口气。身形漂浮至半空，一手竖剑与身前，另一手掐诀施法。牵引四周雷池中雷电同剑气环绕，整个人如剑一般再次向林书杀去。
见此情形，林书微微皱眉。也不再隐藏，淡蓝色的瞳孔中都溢出浓郁的灵气，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对上魏道先。
只是他却感觉到魏道先的剑明显比先前更快，更怪。掺杂着漆黑色雷电的长剑也气势更盛，杀力更大。
先前还是有所隐藏了吗？林书轻视一笑，并不急于发起进攻，一边抵挡，一边寻找魏道先剑招中的破绽。只是很快他就发现，魏道先的剑招除了境界不够，速度与力量不够，几乎无懈可击。
哪里有如此高剑术的四境修士！
魏道先在几个呼吸间竟然已经构建出一座辅以雷法及多种术法的剑阵，剑尖直指阵中央的林书。
你不愿以倾力出手，我就逼你不得不如此。
林书也果然认真起来。双拳紧握，充沛的灵气急速旋绕。
你的剑阵再奇妙，剑术再高，一样境界不够！一力降十会，我就要用绝对的力量正面强行打碎你的剑阵！
魏道先凝聚剑气于身，幻化出一柄数长的大剑。他大喝一声，提剑向林书劈斩而下。正好硬碰上林书的倾力一拳。
一声碎裂的巨响传开。
林书被震荡而来的冲击力击飞数十丈，在落地的瞬间脚尖一点，稳稳站立。
而魏道先却是伴随着破碎的剑阵，倒飞出数百丈远，手中的长剑都崩飞出去。在空中翻转了几周，才摔在地上。
他单膝跪地，低着头，胸中气血翻涌。一身灵气震颤不已。
果然还是差距极大。这货简直强的变态了些！
他气笑着骂了一句他娘的，随即站直了身躯，看向林书，擦了擦鼻血道：“果然不算弱。等我以后突破五境，恐怕都只有九成的胜算能赢你。”他一招手，掉落在远处的长剑飞回，自动插入剑鞘中。
林书冷笑一声，道：“这算是死鸭子还要嘴硬吗？”
魏道先同样冷哼一声道：“今日有些乏了，等我到了五境再收拾你！”
“你好好休息。要冲出雷泽山，带着伤可不行。实际上，就算我们两个都是五境，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林书双手负后，皱眉道。
“别那么忧愁嘛。多笑笑，论英姿俊朗，气态风度你都不输我了，上天给你这样一张帅气的脸庞，一整天板着个脸算什么。像个一把年纪的老头一样。”魏道先坐在地上，疗着伤，还要转头对林书笑道。
林书还是眉头紧皱。他不是担心自己。如果两人联手能逃出山门自然最好。但要是失败被擒，以自己的境界与地位，那些个师叔师伯与山中长老为了日后雷泽山的后继有人，都未必会降罪自己。但魏道先肯定是难逃一死了，说不得还要被套上个蛊惑宗门弟子的罪名。那些个老头子可不会给任何解释的机会。
魏道先想了想，明白了林书心中忧虑。笑道：“放心吧。你师傅会出手帮我们的。以你师傅的境界，对付那些迂腐欠揍的长老，绰绰有余了。”
林书转头看向魏道先，眼神中有些不相信。师傅虽然对自己寄予厚望，但当真愿意违反山规也要帮自己？
魏道先看着林书那样，觉得他简直有些优柔寡断了，现在还担心起他师傅来。眯起眼皱眉道：“你有啥好担心的。你师傅一定会出手的，他堂堂掌门，就算打输了又怎样，不还是掌门？就算我被抓了，我还有六个师兄师姐呢。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让人家打死，虽然我也不清楚他们的境界，但比起咱俩肯定高得多。到时候让他们捎带你一程，不就出去了。”
林书也只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大殿外的邱志新已经和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及师侄打了起来，他一个人被十几人围攻。一旁的大量弟子都不知所措，也不敢上前帮忙。境界摆在那儿，谁敢上前？要是一个不注意，说不得就被大战的余波波及，被一道雷法就烧成一堆焦炭了。等到山中的内门弟子赶到大殿，几乎不问缘由就加入了围攻邱志新的队伍中去。理由很简单，邱志新不管如何，已经和诸位长老打成这样，就算失手打杀了他，也有几个长老帮着脱罪。毕竟他活着，掌门的位置就肯定是林书的，其他人碰都碰不得，但要是他死了，就不好说了。
魏道先和林书跨出摩柯图卷的时候，已是星辰满天。二人立刻注意到大殿外的动静，明白是邱志新已经动手，为他们拖延时间。
没有迟疑，两个人顾不上邱志新，一步百丈就往山下急速赶去。
行至山脚，只听得一声嘶哑的吼叫“拦住林书二人，不论生死！”就有无数的弟子将两人团团围住。
一时间，一座雷泽山，大半人正在围杀邱志新，剩下的不论境界年龄，都在山脚围住了林书和魏道先。
山脚的两拨人没有言语，直接混战在了一起。一方不解释，一方更不会听。雪白的剑气如雨落，银亮的雷法如龙盘旋，各种道法法器顷砸。一座数十里宽广的雷泽山脉在深夜里却如同白昼一般。到处是爆炸的震耳轰鸣和火光冲天以及无数人凄惨的呻吟哀嚎。
魏道先虽然挥剑不停，但心中却是相当惊骇。此前从没有过这般阵势滔天的惊险厮杀，和四师兄偶尔的打架比剑也只是点到为止。二十年来，今夜是第一次面临生死之间的厮杀。
一旁的林书境界更高，战斗经验更丰富，处境倒是比魏道先略显轻松些。只是面对着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现的弟子，依旧处境难堪。
两人打着打着被迫分做了两个阵营，各自面对着上千弟子的围杀。
魏道先剑气凌冽，气势惊人。一时间杀得一众弟子竟不敢围拢上前。
他刚喘了口气，依旧不敢松懈丝毫。一眨眼间又是数十条如巨蛇般的闪电打来。他心中窝火，一个侧移躲开。太阳穴却突然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又横移出十几丈。
他左右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
一个 中年汉子轻蔑的看着魏道先。身形高大，满脸胡须，眯眼笑着。
呵呵，终于来了个能过几招的了。
魏道先收剑入鞘，将剑插入身侧地面。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身形一闪，瞬间来到汉子身后，随着汉子后背就是重重一拳打出。
汉子意料不及，却下意识扭转身体，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轰的一声巨响，汉子整个人被打的倒飞出百丈远。
他紧咬着牙，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死死盯着远处的魏道先。
魏道先大声讥笑道：“四境的拳头就这点力道？还不如我一个剑客呢。”
汉子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道：“一起上。”
魏道先只能怒骂一句他娘的，提起剑又随手劈砍起来。他一边要斩杀围攻到身前的弟子，一边要抵挡数不清的术法。偏偏此时又有一座巨大法阵慢慢铺展开，笼罩住整座雷泽山脉。大阵对魏道先二人来说又是一道无形的压制。
林书掀起一阵飓风，暂时打退身旁众人。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在人群中穿梭着来到魏道先身后，两人背靠背面对几乎杀不尽的人。
“要趁大阵完全完成之前打开一条路，不然就没机会了。”林书呼吸紊乱道。
“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子像是有那机会的人吗？”魏道先大吼一声，一脚踢飞一个偷袭上来的人。
“没有机会也要强行一试！这座大阵是以雷法交织构建，流转不停。你的剑更有把握破开一个口子。数丈大小就够了。我会阻断大阵灵气供应和雷法流转，你看着出手，机会只有一次。”林书说着调动起全身灵气，双眼迸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一张脸却狰狞不已。
魏道先则是收剑入鞘，灌注灵气于剑身，积蓄剑意，等待时机。任由林书和其他人以伤换伤。
但林书显然坚持不住了，一人纯粹以灵气为屏障抵挡近两千人不停的倾力进攻，即使他的五境修为再深厚，也经不起这样庞大的灵气消耗。
一声霹雳的巨响响彻整座雷泽山。
大殿外的邱志新一人抵挡两位五境和十几位四境以及将近七千的内外门弟子，甚至尤有反攻之力。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魏道先两人的危险处境，只能主动发起反杀，以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为他们创造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他深呼出一口气，雪白色浑厚灵气如大江倾泻，笼罩一座广场。他一手掐诀，口中默念，另一手向上缓缓往下，牵引出一道近百丈粗细的暗紫色天雷，镇压住广场上数千人。
天雷坠地的景象果然吸引了魏道先两人处两千多弟子的视线，所有人被眼前的壮观景象震惊住，目不转睛，说不出话来。
林书从瞬间的惊愕中回转心神。毫不犹豫以一道倾力的术法打向一处将要闭拢的空隙。
“就是现在！”林书一声大喝道。
魏道先没有回答。只是猛的拔剑刺出，一道数里长的磅礴剑气将那处空隙劈斩得粉碎。露出一个四五丈大小的空洞。
林书的一声大喊同样将众人从恍惚中惊醒。只是再要去阻拦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魏道先抓起力竭的林书，一把扛在肩上。御剑极速向那处空洞飞去。几里的距离，几个呼吸便至。
山中弟子大多境界不高，修为低微，能够御风而行的人都寥寥无几，自然更加追不上只管逃命而走的魏道先。
魏道先一路疾驰，飞出十里开外才停下来。落在一处山丘顶处，肩膀一歪就把林书丢了下来。
林书盘坐着调养疗伤。
魏道先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嘴上却笑着，看向林书道：“真是好险呐。要不是你师傅，咱俩真就得交代在哪儿了。”
林书缓缓睁开眼，没说话，只是皱着眉。
那道天雷已经消失。只是一座雷泽山依旧被数不清的耀眼雷法照耀着如同白昼般。
魏道先拄着剑起身，一瘸一拐的走着，靠在一颗树旁。看着依旧喧闹震天的雷泽山。
“话说，咱们就这么跑了，你师傅岂不是一个人面对近万的弟子和那一群老古板。”魏道先转头看向林书说道。
林书看着前方，眉头紧皱，欲言又止。许久后还是担忧问道：“不知道师傅是否有性命危险。”
邱志新虽然是一山掌门，却公然触犯数条山轨，帮助他人逃脱，诛杀弟子无数。如今深陷万人围杀，以那几个长老和不少内门弟子的心性，多半会借此机会痛下杀手。
“那你师傅有多少胜算？”魏道先好奇问道。
林书灵气运转几周，略恢复些气力。站起身，开始吸取天地间的灵气补给自身。
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
“说不准。师傅几乎没有认真出过手，我也看不出他的六境如何。”林书摇摇头道。
“如果我能突破六境，对付他们，倒是不难。”
魏道先有些无语。
这不是废话吗？换成我是六境，也不把他们当回事。
何况邱志新的处境又和魏道先大不相同了。如果他只是要突破包围逃走，算不上难事。但他是掌门人，绝不可能一走了之。那就意味着他要一战打得一座雷泽山中人再无人敢反 。他要一人面对掌握雷泽山所有法器的上万弟子，胜算未知。就算赢了，也免不了打得雷泽山死伤大半，从此元气大伤，数百年内再难恢复。
“担心也无济于事。他肯出手帮我们，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俩要是现在回去，那就是送死无疑。对你师傅有点信心，知道不？”魏道先说道。
他已经在尽量安慰林书了。安慰人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还是对着一个男人，这就让魏道先感觉更加难说出口。
“师傅他既然冒着危险送我们脱困，我自然不会自投罗网，教他更加分心。”
嗯，这就对了。魏道先得意地点点头，自己的安慰劝解果然起了作用。
“好好养伤吧，好回去找我的几个师兄师姐报个平安。到时候我就说我以一个新四境打败了你几乎不可能战胜的五境巅峰。你配合配合我，让我在他们面前也得意一回，你懂吧。”魏道先说着，自顾自偷笑起来。转头对林书抬着眉毛使眼色。
林书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嫌弃的皱起眉头，看向痴呆似的魏道先。
广场上是被上万人团团围住的邱志新。最近的，是七位五境师兄及山中前辈和十几位四境内宗弟子。
他神色自若，一手负后，一手抚须。显得云淡风轻。
“师弟，你宁肯违反老祖师最重视的规矩，也要帮那个外人带着林书逃走，就别怪我们这几个师兄不念多年的同门之情了。”紫袍老者沉声道。
话音未落，手持法器的内门弟子就眼神凶狠，笑容狰狞，毫不掩饰杀意。只等着紫袍老者的一声令下 万人围杀邱志新！
“是吗？呵呵。”只听得邱志新只是嗤笑两声，竟然双手负后，毫不在意的看向四周弟子。
“早就想要打扫打扫一下了。一座雷泽山，在你们的手上被搞得乌烟瘴气。一众弟子尽入歧路，毫无道心可言。”他转身冷冷看向紫袍老者道。“刘师兄，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你万不该挑战我的底线。”
“所有弟子，愿意停手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若有异议…”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就杀到你们服为止。”
没有一句言语。
你邱志新转入六境不过三百年而已。如今就要一人挑战整座宗门？何其自负！
邱志新笑着摇摇头。
再次睁眼时，杀气浓郁如水一般漫延至整座山。盛夏时节，空气却突然冰冷刺骨。
他一抬手，一道数倍粗于先前的雪白色闪雷电瞬间笼罩整座广场。
霎时间，无数弟子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一堆尘埃。
远处的魏道先看着那道人力造就的雷池，咽了咽口水。
自己是不是太小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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