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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章 帝王家事


  第109章 帝王家事

  张天师自龙虎山来,自有道观三十六名弟子随行。

  一辆巨型马车停于宫门外,张谚硕上了马车,那小道童竟也跟了上去,一进了马车放下轿帘,小道童摘下道冠,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俊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柔媚之气。

  这小道童眸如秋水,眉似远黛,长发披散,竟然是个女孩儿家。

  她神色紧张地望着兄长,低声道:“哥哥,那个杨凌有问题呀,看他面相,是早夭福薄之人,可是如今不但命格贵不可言,而且寿禄极高,岂不蹊跷?”

  天师张谚硕干笑两声道:“哪有这种事?或许是你算错了,又或许他做了什么善事,命运改变也是可能的,宝儿,此事不要再提。”

  “哦?”宝儿溜溜儿的眼珠一转,眸光邪魅而得意:“哥哥是说父亲传下来的道术有问题?那咱天师道传了一千多年,难道都是骗人的不成?”

  “宝儿!”张谚硕忍着怒气狠狠瞪了妹妹一眼:“不要卖弄你那点道术了,大道清虚、术法小技,咱们的术法用来趋吉避凶、明哲自保尚则不足,改天逆运、辨识国势更是从来做不到的。

  你看那位杨将军眸正神清,绝非奸佞之人,这就够了,若真是有人为他逆天改命、延寿增福,这种道行是你我对付得了的吗?难道你还要提着桃木剑,上皇宫里捉妖不成?”

  小天师年纪不大,性子却极稳重,他压低了嗓门道:“我本江湖闲散人,又何必,君恩赐予?祸福无门唯自招呀,皇家的事不要掺和。也不要提起,那不是我们招惹的起的”。

  朱家王朝一向刻薄寡恩,朱元璋靠着宗教起家,生怕别人也有样学样,所以对僧道两门极为忌讳。

  龙虎山张天师和曲阜的孔圣人,不管谁坐了江山对他们都是礼敬有加的,朱元璋也不敢破俗,可是他却在国政上限制佛道两家的势力发展。连龙虎山发放度谍地权利都收归京城道录司管理,生怕他们势力太大,小天师岂敢招摇?

  更何况鬼神之说实在缥缈,做皇帝的希望别人都信鬼神,这才利于他坐稳江山,但是决不希望一个真懂法术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那是皇权也管束不了的力量,必然会想办法除去。这道理张天师一脉早就明白了。所以他们尽可以装模作样的为皇家祈福,被皇帝看出来是假的都不怕,反而不敢让他看出一点真本事来。

  况且个人运势他们看的出,都未必左右的了,而国家运势变数更多。决非道术可以一窥天机地,杨凌这种面相怪异的人居然出现在朝廷中,谁知道是福是祸,自然避之为吉。

  他们住在江西龙虎山。这几年江西宁王曾多次派人带着儿子的生辰八字上山请他卜卦,为儿子占算运道。宁王是世袭的王爷,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宁王,还算个什么劲儿?虽然宁王来使口口声声说是儿子自幼多病,做父亲的过于担心才请天师卜算,但是他的野心却瞒不过这个小天师。

  要不是杨凌一脸正气,张谚硕都要怀疑是某位藩王遣进京来的探子了。他是天师,可就算是天师也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呀。当初燕王靖难不就成功了?谁知道杨凌如今算是哪一门地,这种事还是装糊涂莫沾惹的为妙。

  不过他对这个妹妹极是宠爱,见语气重了,忙又和颜安慰几句。说起这张符宝来,虽是一个女子,而且是张天师的妾室生的,但是在龙虎山地位很是特殊。

  第46代天师张元吉曾被人弹劾为祸乡里欺男霸女,被皇帝流放他乡。张元庆继承哥哥的天师之位后一直行事低调。奉公守法,不敢胡为。也不敢吹嘘道术仙法,只是老实本份地做他地天师。

  可是弘治四年,皇帝遣太监来龙虎山赐印赐符,那位太监一时兴起,借传圣谕要求张天师祈瑞雪降临、群鹤舞空,以为祥瑞。要百鹤来翔张天师自有他的办法,可是要老天下雪可就有点为难人家了。

  张天师硬着头皮选定日子,念咒画符的祈祷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他懂得气象学还是运气好,那天果然大雪纷扬,着实的露了把脸。

  等他回到朝天宫,才知道第四房妾刘氏刚刚诞生了一个女婴,张元庆认为是这个女婴给他带来地好福气,所以对这个妾生的女儿极是宠爱,为她取名符宝,常常带在身边,地位与别的庶子大不相同,她和这位嫡兄哥哥从小玩到大的,所以彼此感情很好。

  但是这次张符宝见哥哥前所未有的神色凝重,头一次疾言厉色地斥她不知好歹,张符宝心下也慌了,惴惴然地不敢再胡言乱语。

  车到成国公府前,早有人提前赶来报讯,张谚硕是成国公的外孙,他虽是国师身份,但却是以亲戚身份探亲,没有长辈出来迎接的道理,所以出来两个表哥朱贺义、朱贺礼相迎。

  成国公老当益壮,自已的亲生骨肉岁数也差了不少,最大地儿子都六十了,最小的儿子才二十四,嫁给张天师的小女儿今年刚刚三十三岁。两位表哥将天师兄妹迎进府去,刚刚转过照壁,就见一个满脸通红、酒气醺天的男子被人扶着踉踉跄跄走了出来,险些撞在张谚硕身上。

  朱贺义皱了皱眉,对扶着那醉汉的三旬男子道:“六哥,薛兄又喝醉了?”

  那位六哥“哎”了一声,笑道:“他哪回不醉的?甭管了,我送他回去”,他瞧见张谚硕兄妹一身道袍,已知道是表弟表妹来了,不禁和颜一笑道:“我送位朋友回府,表弟表妹请去堂上。爷爷等着见你们呐”。

  张谚硕含笑拱手,目送二人出去。张符宝伸手从照壁旁花盆中摘下杯口大的花儿嗅了嗅,问道:“表哥,外公是武将,你们交往的人也都很豪爽啊,每次你们地朋友来府上都喝地酩酊大醉么?”

  朱贺礼失笑道:“薛兄可不是武将,而且是弘治六年的头甲进士呢,是个大才子。”朱贺礼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只是自从尚了宁清公主,做了驸马都尉,唉......不提这个了,请进吧。”

  张谚硕兄妹诧异地互视一眼,随着他们走了进去。

  杨凌来到东暖阁,谷大用眼尖,第一个看到他来,急忙笑嘻嘻地迎上来说道:“杨大人来了。皇上正等着你呢,快来快来”。

  那经筵地主意是他出的,如今杨凌果然震住了一众文官,把正德皇上哄得眉开眼笑,他自然兴高彩烈、与有荣蔫。

  正德一见了杨凌就兴奋得俊面通红。说道:“杨侍读,来来来,赐座,哈哈哈。今天朕真是开心啊,看见那些平时在朕面前象一堆苍蝇似的老家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真是笑死朕了,这回朕要升你的官,我看谁还敢反对”。

  杨凌微笑着向皇上见礼,回道:“托皇上的福,微臣也是侥幸过关罢了。皇上关爱微臣,臣铭感五内。可是臣年轻识浅,如果贸然提升为六部公卿,确实形同儿戏,仅凭一场经筵,众大臣们是不会服气的,便是臣,心下也不敢担当此任”。

  他这一说,不但正德。便连正德皇帝身边的谷大用、马永成、刘瑾三人都愣了。刘瑾到底读过几天书,急忙劝道:“甘罗十二能拜上卿。杨大人如何做不得刑部尚书?有当今皇上为你保驾,区区几个文臣反对何足惧之?”

  杨凌一夜恶补,这历史知识还真没少长进,知道甘罗拜相的故事。心道:“甘罗十二拜上卿?他还十二就被砍了头呢,瞧你举这例子,真够别扭地”。

  杨凌本来就对贸然进封上卿有所顾忌,今日朝堂上见到文武百官的态度,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如今只论声名,杨凌可谓如日中天,而且禁中大内有皇上、宫外有锦衣卫做后盾,现在又征得了一班武将的信赖,杨凌认为即便自已身死,有这些人际关系的照拂,有威武伯的俸禄,也足以让幼娘......和奉谕娶进门来的雪儿、玉儿衣食无忧了。

  可是如果真的做了尚书,便得陷入与众文官地勾心斗角当中去,一年的时间,仇也结下了,自已也走了,幼娘怎么办?那些笔杆子可不全是善良之辈啊,如果那时有人再来搬弄是非,圣眷能否一直如故呢?

  存了这份心思,杨凌已决定无论今日经筵辩论如何,对于刑部尚书一职都要坚辞不受。刘瑾等人自从皇上登基,这人气权利都比往日大了许多,这几个素无大志的家伙也挺知足的。

  只是他们上面横着个老王岳,瞧见他们哄的皇上不象话,有时还叫去训斥他们一顿,弄地他们挺别扭,合计要是关系密切的杨凌做上卿当尚书,宫外有人,他们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这时一听杨凌不想当官,可真应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句古话,顿时七嘴八舌劝个不停。

  杨凌不好说出自已打算,只好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正德道:“皇上,您初登大宝,此时该想法获得百官拥戴才是,前些日子为了微臣贬了三个尚书,好处呢,是皇上由此立威,坏处呢,是皇上甫登至尊,就贬谪大臣,难免百官不服。这时微臣要是破格提拔,大臣们会怎么想呢?说不定担心皇上要将一班老臣全都撤换,于朝政不利呀”。

  正德听杨凌说地入情入理,心下十分感动:“父皇果然慧眼如炬,这个杨侍读一点野心都没有,这么大的官儿送到他头上他都不要。一门心思只为朕考虑”。

  小孩心性儿,谁对他好,他当然恨不得把能给人家的好处全送出去,杨凌这一说,他更觉得不封他个大大的官儿,未免对不起自已的忠臣,可杨凌说的也有理,那给他个什么官才合适呢?

  正德蹙起眉头正想琢磨一下。一个娇俏地翠衫小姑娘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她瞧也不瞧旁边的人,便对正德道:“皇兄,宁清公主居然被一个家奴欺负地哭泣不止,真是岂有此理,皇兄对这事可不能置之不理”。

  杨凌一瞧这冒冒失失闯进来的翠衫女孩儿正是永淳公主,连忙上前见礼,刘瑾几个人也跪了一地。气得小脸通红的永淳公主理也不理他们。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笼着一层委曲的雾气,盯着正德不放。

  正德对这个调皮活泼的御妹手足之情倒挺重地,见她气得呼呼直喘,忙站起来呵呵笑道:“宁清公主?出了什么事了,瞧把你气的。来来,皇兄这儿有刚刚进奉来地沧州金丝枣蜜饯,你来尝尝,有话慢慢说”。

  正德皇帝自已没点皇帝样子。永淳小公主对刚刚登基地皇兄也缺少为人臣子的觉悟,她嘟着小嘴儿,气鼓鼓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正德地位子上,拍着桌子说道:“宁清姑姑从小就很疼我们的,皇兄现在做了皇帝,可得替她撑腰。

  今儿薛驸马进宫见皇姑,居然被公主府上的女官给赶了出去,气得姑姑掉眼泪。可她找到太皇太后诉苦,太皇太后却斥责她不知礼,真是气死我了”。

  永淳公主说罢,从盒子里拈出一个蜜枣儿,丢进嘴里恨恨地嚼着。马永成如今是大内地总管,一听永淳公主告的这状,神色间不由有点发慌。

  他眼珠一转,凑进正德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正德听了不以为然地对永淳公主道:“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就是驸马也不能坏了规矩呀。要不太皇太后能训斥皇姑么?真是小题大作”。

  永淳公主攸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正德“你......你......”了半天,眼泪吧嚓的就是说不出话来。马永成在旁边咳嗽一声,阴阴地道:“殿下,皇上是您的皇兄,也是您地君上,请注意为人臣子的礼仪”。

  永淳公主霍地拾起那盒蜜饯,劈头盖脸地朝马永成砸去,跺着弓鞋怒道:“好好好,你是皇上,你杀了我算了!”说着一提裙裾就要冲出去。

  正德瞧见马永成脸上粘着块蜜饯,头上还顶着几块,不禁眉毛眼睛一阵乱动,强忍着没笑出声来。他见小皇妹气得娇躯乱颤,忙做和事佬道:“算啦算啦,皇兄帮你还不成么?”

  他一扭头瞧见杨凌,不禁喜道:“杨侍读,你跟皇妹去一趟,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哄得皇妹开心了就成,省得她又来乱丢我的东西”。

  杨凌吓了一跳,忙道:“皇上,微臣是外臣,这好象是内务府的责任吧?”

  正德不耐烦地道:“无所谓无所谓,反正我禀过太皇太后了,朕地大婚是要礼部、内务府和来办的,这天使人选由礼部鸿胪官温则安和你担任,这阵子皇宫大内你是要经常出入的”。

  正德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解下自已的团龙玉佩递给他道:“内宫不比外宫,寻常的牙牌进不得的,朕这块玉佩你先带着”。

  永淳公主泪珠儿还没干呢,毛茸茸、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了杨凌半天,忽地叫道:“我认地你了,你怎么穿上盔甲进乾清宫了?”

  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眼泪来的快,收的也快,她说到这儿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怕又挨顿廷杖,穿上盔甲能抵挡一阵?”

  永淳小公主个头儿刚到杨凌胸部,也不知是年纪小还不懂男女之别还是被她那个好脾气的老爹宠坏了,她竟然凑到杨凌跟前儿抚摸了他胸口的甲胄鳞片一下,啧啧赞道:“看不出,很结实呢,挨上二十板子一定没事儿”。

  小姑娘一凑近了,一股香风扑来。杨凌不禁尴尬地退了一步。谷大用张了张嘴儿,刚想提醒永淳殿下注意公主仪范,瞧见马永成脑门顶上还粘着几块蜜饯,她那位二杆子皇帝哥哥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杵在那儿不以为然,便明智地不吱声了。

  杨凌上次便是被这小丫头给支出去做了永福公主的替罪羊,被气头儿上地弘治帝给打了一顿,如今老皇帝换成了小皇帝,这位小公主更是肆无忌惮了。他见了这个黄毛丫头还真有点害怕。

  永淳公主伸指在他胸口一点,满意地道:“很好,你就穿着这身行头,跟本公主去十王府教训教训那帮嚣张地家奴”。

  正德皇帝拿着团描金小扇遮住嘴巴,干咳两声,向他连使眼色,示意他快把这小煞星哄走,嘴里却又含含糊糊地道:“事关皇家体面。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万事有朕作主”。

  这位宁清公主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原来明朝地公主下嫁后并不与丈夫住在一起,而是迁居宫内地十王府,自住一殿,皇帝指派一个宫中女官负责公主寝食饮居。就是公主想见驸马,也要得到这位女官的同意,否则驸马连宫门也进不来。

  由于这女官是皇帝派去的,等同于奉旨钦差。就连公主也不敢得罪她,更不好去对皇帝说出想见丈夫的话,所以没结婚的公主是枝头的凤凰,一旦尚了驸马,过的大多很窝囊。为了夫妻能见一面,许多公主驸马时常以重金贿赂女官,结果女官气势越来越嚣张。

  明朝地驸马无论多大学问,一旦尚公主成为驸马。就得辞去官职独居驸马府,有的还能在宗人府混个差事,大多数却只拿俸禄没有官职,既纳不得妾,又不敢出入青楼之地,成了活鳏夫。

  而且公主一旦去逝,皇家所赐的府邸财产全都要收回去,这驸马的权势连朝中一个小官都比不了。那些女官又大多对宫中有权的大太监时常孝敬钱财。有人撑腰,所以驸马爷也奈何不了他们。

  马永成收了宁清公主府女官的钱。知道是因为宁清公主府的女官嫌收的贿银少,故意阻止人家夫妻见面,所惟一听永淳公主要寻那女官地麻烦,便对正德低语几句,指说薛驸马时常不经允许就出入皇宫,有损皇家颜面,女官只是按律办事,叫皇帝不要插手这些后宫女人间的事。

  永淳古灵精怪的,如何听不出皇兄话中的意思,她皱了皱鼻子,也不反驳,心中暗暗打着主意冷哼一声道:“走吧,跟本公主去十王府”。

  杨凌无可奈何,只好随在她后边去处理皇帝家事。永淳公主走出乾清宫,轻轻盈盈地沿着曲廊走到僻静无人处,四下一瞧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杨凌道:“本公主听说......你前些日子险些被皇兄砍了头?”

  杨凌瞧见她神色,不禁谨慎地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是,微臣受人陷害,一时无法辩白,幸好皇上圣明,微臣才得以脱狱”。

  永淳公主背着双手,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道:“嗯,自古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想必杨大人现在是深有体会喽”。

  杨凌只觉得这位永淳公主神气有点儿古怪,心里毛毛的有种危险地感觉。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本来就不好侍候,偏偏她还是个公主,杨凌实在头痛同这种小女孩儿打交道。

  永淳公主眼波一转,慢慢地眯起来大眼睛,稚气的脸上满是“我要陷害你”的表情,一脸黠笑地道:“被人陷害很可怕吧?拉到菜市口滋味好受么?”

  永淳狡猾地笑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方才皇兄地意思?告诉你杨大人,如果你不帮我姑姑出气,不用送你去菜市口,本公主直接叫锦衣卫将你拿下砍头!”

  杨凌干笑道:“公主殿下,总得让微臣了解了前因后果才好做决定吧?微臣死不足惜,擅杀大臣,对公主可是令名有碍呀”。

  杨凌嘴上说着。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这还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啊,她哥哥提着宝剑满宫追杀寿宁侯,现在这位小公主又想追杀我杨参将不成?”

  永淳公主忽地“咭”儿一声笑,如同春花绽放。她小小年纪,这一得意笑起,居然雅态妍姿,举措也娇媚之极,她笑吟吟地道:“碍什么碍?如果我说你胆大包天。对本公主非礼,你想想够不够杀头之罪?”

  杨凌一听勃然大怒,永淳公主陡见杨凌双眉一凛,那股怒气勃发的气势竟然把小公主吓得倒退了一步,她知道杨凌同这些内官交好,所以虚言恫吓,怕他循私,哪晓得这一番话。杨凌已将她看成草菅人命的蛇蝎美人。

  杨凌强忍怒气,垂着眼帘,淡淡地道:“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微臣算的甚么?皇上既然遣了这件差使,微臣自然秉公处理。若是理不在殿下这边,只望公主殿下能谅解微臣”。

  永淳公主见杨凌这么一副淡淡的表情,不禁有点讪讪地道:“我......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是有理才要你帮我出气......”。

  她见杨凌虽然执礼甚恭地站在那儿。可是双眼直盯着脚下,竟是看都不屑看她一眼,也不禁芳心一怒,只想:我是堂堂大明公主,凭什么对你这般低声下气地解释?

  她把翠袖一甩,板起俏脸道:“记住你说地话,秉公处理!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哼!”说完一转身,气冲冲地去了。

  乾清宫内,负责泰陵工程地司礼监戴义风尘仆仆地刚赶了回来,刘瑾谷大用等人地位低微,原本在他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可是自从戴义对王岳生了嫌隙,也知道自已论人脉、论地位远不及王岳,而刘瑾等人现在虽然有势无权。却是当今皇上极宠信的内侍。有心结纳他们,所以见了面竟也和颜悦色。与往昔不屑一顾的表情大不相同,倒让刘瑾等人欢喜不胜。

  正德见了戴义忙道:“戴义,朕有一事正要与你商议,所以急急地把你找了回来”。

  戴义受宠若惊地道:“皇上有事但请吩咐,奴才敢不应承?”

  正德沉吟着道:“泰陵工程用度如何?可还缺银子么?”

  自从出了帝陵渗水案后,泰陵多少引起了朝臣更多的关注,戴义现在还真不敢从里边大把的捞银子了,倒真的甚是卖力,权当是做政绩工程了,所以朝廷拨付地工银用度绰绰有余,听了正德问话,戴义忙道:“回皇上,泰陵工程用银已足敷支用了”。

  正德颔首道:“嗯,那就好。朕要大婚了,大婚及赏赍需银一百八十万两,朕跟户部要银子,韩文却要朕从内库支付,可是马永成掌着内库呢,盘查了一下,如今内库也不富裕,顶多拿出一百万两,还有八十万两没有着落。

  朕寻摸着八十万两户部总该答应了,可是韩文只肯给朕三十万两,其余地差头他要朕以银钞赏赐下去代替银两。

  哼!朕一时糊涂差点儿就应承了,还是刘瑾提了个醒儿,朕才明白过来,朕可是登基、大婚集于一年举行,这样地双喜临门,要朕给臣子们和守边将士发银钞,这不是寒碜朕呢吗?所以......”

  正德看了一戴义一眼,心中有点迟疑:“让戴义打着泰陵工银不足的幌子跟朝廷要银子,这么做是不是对父皇太不恭了?”

  戴义见正德神情犹豫,还以为皇上是想从泰陵工程上往外挤银子。他现在急想讨好正德,心中赶紧盘算了一下,如果控制严点儿,层层管事工头全都不许捞钱,购买材料时也节省点儿,四五十万两应该勉强能凑得出来。

  戴义盘算定了,忙跪奏道:“皇上安心。泰陵工程原本估计用银三百八十万两,奴才和几位大人为皇上办差,不敢怠慢疏忽,工程进度也快着呢,估摸着三百三十万两足敷支用,这余下地五十万两,就从陵上支用吧”。

  正德一听大喜,忍不住站起来道:“甚么?山陵工程可以挤出五十万两么?”他略一思索。又沉下脸来狐疑地道:“你莫不是为了讨好朕,要对先皇陵寝偷工减料不成?”

  戴义一听急忙道:“皇上,奴才哪敢呐,实在是原先估计的多了些,如今工程已完工一半,奴才细细算过,地上宫陵筑罢应可省下数十万两银子,奴才可不敢隐瞒。本来就想着要禀告皇上的,恰好皇上要用银子,奴才敢不为皇上分忧?”

  正德这才转怒为喜道:“这便好,这便好,只要不误了父皇陵寝便成。朕为这事儿可愁了许久了,偌大的内廷都是王岳掌着,朕去问他拿主意,可他也没甚办法。想不到你倒有本事帮朕解忧。”

  “王岳?”戴义是个睚眦毕报地性子,他原本对王岳忠心耿耿,可是他入狱待死,王岳竟袖手旁观,如今戴义已恨王岳入骨,他偷眼儿一瞧,见眼跟前只有刘瑾、谷大用、马永成三个人,他们都是王岳不怎么待见的太监。戴义便壮着胆子陪笑道:“那是,那是,纵然有办法,怕是王公公也舍不得拿出来呢”。

  “嗯?”正德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禁疑惑地瞧他一眼,问道:“此话怎讲?你老老实实给朕道来”。

  戴义慌忙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王公公掌着东厂、西厂。奴才一句话让他老人家不开心。要奴才死就跟辗死一只蚂蚁似地,奴才可不敢说”。

  正德一听火了。他“啪”地一拍桌子怒道:“难道王岳比朕还厉害?你怕王岳便不敢向朕直言么?”

  刘瑾听出戴义弦外有音,不禁阴恻恻地笑道:“戴公公,这里除了皇上就是咱家三个奴才,都是向着皇上的,有什么话尽管对皇上说嘛,不管对不对的,皇上知道了也就行了,除了殿中咱们几个,绝不让外人晓得也就是了”。

  戴义心中暗喜,忙道:“是是是,是奴才糊涂了,奴才不敢说,倒不是不怕皇上,实在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地,怕惹了皇上生闲气”。

  他一边说,一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道:“皇上,东厂督百官和锦衣卫,权柄滔天,平时光是孝敬银子就不知得了多少,至于西厂,督着东厂呢,那油水更是不得了,随便挤出来点儿,也不会让皇上您这么发愁啊。

  再说了,这东厂西厂是谁督管着?司礼监王公公啊,咱大明的税监、矿监、盐监、珠监,全是司礼监王公公派出去的,这些内廷监察自建衙门征收税赋,民间说:‘税赋之权户部占其三,司礼监倒有七成’,若说司礼监筹不出这点银子来,那可真的奇了”。

  要不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呢,王岳掌着司礼监不假,大明以外号“剥皮”著称地内廷监察在历朝历代也大有人在,可是弘治一朝还是相当安份守已地,虽然下边层层盘剥的事王岳也制止不了,也不可能耳目那么灵通,但是上缴京城的银子他大多是如数按比例交付户部和内库,手中所余确实不多。

  但是现在戴义一番话,尽是可能、也许,估计,真要追究起来还没有责任,却已让正德疑心大起,正德听了又惊又怒地道:“王岳敢这般欺瞒朕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戴义忙俯首道:“皇上问起,奴才只是就事论事,依据常理猜测而已,可没有凭据”。

  刘瑾对王岳也早有不满,可是王岳四朝元老,宫中耳目也众多,没有把握他可不敢胡乱说话,今天的机会可算十分难得了,刘瑾趁机道:“这些事儿若真有人存了私心,戴公公怎么可能知道呢?能包打听的只有东厂西厂,可两厂又都是王公公地手下,谁敢胡言乱语?”

  正德一听心中疑云更重,忍不住愤怒道:“先皇宠信王岳,将东厂西厂尽付于他,朕秉国以来也从不过问,王岳把持两厂多年,恐怕盘根错节地尽是他的亲信了,当然不会有消息让朕知道,哼!看来朕该好好查查他们了”。

  戴义喜上眉梢,却故作忧心忡忡地蹙眉道:“东厂西厂均为王公公掌辖,锦衣卫又素受东厂辖制,皇上要查,怕也查不出甚么来呢”。

  正德“啪”地一拍桌子,不服气地道:“东厂西厂还不是皇帝准他建的?东厂西厂都是他的人?嘿!难道朕就不能再建一厂么?......对!朕再建一个内厂,由朕亲自掌辖,东厂、西厂、锦衣卫、文武百官,都在我内厂监察之下,看谁还敢瞒朕!”

  戴义、刘瑾、马永成、谷大用四个人一听,那心悠地一下就跳到嗓子眼了,皇帝亲自管辖?说的好听,皇帝哪有功夫管理厂卫,还不是挂个名头儿找别人找理?

  天大地馅饼啊,说不定砸下来就落在四人当中,督东厂、西厂、锦衣卫、文武百官,乖乖隆地咚......

  就在四个人屏着呼吸,缺氧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时,正德天子一拍桌子,说出一句妙想天开地话来:“去把杨凌叫回来,叫他给朕组建内厂!”

  “啊?”刘瑾等人一听全傻了眼。辑事厂一直是由宦官管理,从来没用过外臣,难道正德皇上想让小凌子进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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