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白雪纷纷化赤霜（三十）

　　北天生变，魏野借震象神君真形符为用，暂掌雷劫法度，自有几分感应天心之能，对极北之地的变化感知更是清晰无比。

　　乍看去，那像是有一颗陨石自天外坠下，仿佛没什么打紧处。但真的感知到那颗“陨石”的人，就没有那么轻描淡写了。

　　此方天地，虽然已经是彻底的绝地天通，但是依然以“轻清之炁上升，重浊之炁下凝”的格局排布，清浊二气分判天地，自然有生灵繁衍，使得三才定位，五行陶铸，演化万端。

　　不管你将这方天地如何划分，是上中下三界也好，是神人鬼三界也罢，或者照着佛门习惯，分出个“欲界、色界、无色界”的三界来，但基本结构都是大同小异——

　　娲皇以天柱定四维的寓言，佛门以须弥山为世界金刚座的神话，或者似北欧神画中那株撑天拄地的世界树，虽然名相有别，但是其封闭稳固的三界结构之理，却同出一源。

　　也只有这种封闭而自给自足的结构，才能够让这些虚空世界以其独特法理而存在。

　　而对这类虚空世界而言，“封闭”就成了它存在的基本需求，能不和外界对接就不要对接，能将所有的法理冲突掐死在萌芽状态最好。就算是有些许外来者侵入，也要让这些“病毒”和自身同调为妙。

　　所以某人身化陨星撞破天关地锁，却因为一身玄门正宗的散仙修为，就这般轻易地被默认作了“良性肿瘤”。而伊尔神思因借着虚假佛国之相，在燕京城里造出一片灵吸怪之神的神临地，天刑雷劫也没有什么大反应。

　　但不论是道门散仙，还是域外邪神，这等已经蜕去凡身的大神通之士，对于一方天地而言，能级还是太小了点。如果说那些莫名其妙卷入时空旅行的穿越者们，对于一个虚空世界而言，就像是缺乏活性的病毒一样微不足道，那么这些侵入其他虚空世界的大神通之士，依照其能级，对天地法理而言也就是细菌和寄生虫的区别——就算是在天地内部高举神国，也不过就是从“寄生虫”变成了“肿瘤”而已。

　　但如果侵入者换成了另一方虚空世界的话，又会如何？

　　同样的封闭结构，同样的排斥“异端”，一旦相触，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个不用术数推演，不用灵台观照，就能得出答案的回答！

　　也是极北之地如今翻天覆地惨象的最好注脚。

　　千仞冰峰，万丈冰原，还有构成这些冰峰与冰原核心的玄冰层，一时间都发出了声声爆响。那些刀剑不伤、火灼不化的万载玄冰，都在不停地爆碎，而那些爆碎的冰屑，却又在瞬间化作碎雾，消散无踪。

　　并不是有外力强加于极北之地的这些存世万载的冰雪之上，而是极北之地原本的天地法理，正在进行着极端的变化，而万载玄冰这类原本就极端依赖天地法理而生的天材地宝，就成了两界法理接触后，首当其冲的试金石。

　　这等景象，让鲍方祖这等前辈地仙也是顾不得仙家风度了，只是摇头道：“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话意也是很明显，万载玄冰这样的天材地宝都经受不住两界法度相磋磨的冲荡，那天下万民在此大劫之下，岂不是绝无噍类？

　　魏野却摇了摇头：“鲍老悲观了，那些章鱼脑袋也是偷渡而来，这些妖物虽然爱吃活人脑子，但呼吸、喝水这两条也和普通活物没什么两样。鲍老你可见着那些妖物在此方天地之下，活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何况此事先有神道中人挑头，后有佛门大愿引路，显然也没有灭绝一界生灵的打算。”

　　说到这里，某人居然还能继续说起冷笑话来，丝毫不见方才借雷劫威慑天下的威煞霸气：“若是真的灭绝一界，别的不论，那些章鱼头没了活人脑子可吃，还能不能尊奉那伊尔神思因为主，就难说的很了。嗯，到那时候，说不定可以给这些章鱼头卖点我道海宗源那种糖蜜做的辟谷丸子试试看？起码降低一下我门下弟子糖分摄入量也是好的嘛。”

　　对魏野这很是精打细算的“未来愿景”，鲍方祖却是再按捺不得了，声音一沉：“真君，莫再说玩笑话！”

　　仙术士的声音反倒更平和了些：“鲍老啊鲍老，莫急，莫急。此劫虽然来得突然，颇有让人应接不暇之感，但魏某却敢打包票，就算大劫临头，此界生灵也能保全十之七八，不至于沦为无间地狱的。”

　　寥寥数语间，仙术士轻叩掌中渔鼓，便有雷霆随之而动。

　　一道电芒如剑，越过燕云大地，向着极北之地而落！

　　只这一道电光劈出，燕京上空的劫云就少了三成有余，数息之后，一道电光回返劫云之中，正落在震象神君所执的狱雷刀上。

　　电光之中，一朵六角霜花飞卷不定，正是玄霜青女真符。

　　只是玄霜青女真符中，还萦绕着一团异样冰息。

　　单凭魏野这个动作，鲍方祖就感知到了那道冰符中的异样冰息：“是万载玄冰？不对，其中物性似是而非，难道……”

　　魏野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嘲讽腔调：“万载之冰凝结成英，物性却改换成了另一种东西，这便是两界法度相磋磨的结果。对于寻常人，或许难逃这种两界冲突引发的天灾，可不论哪一边的法度，总是寒凉温热，总是菜咸醋酸，只要活得下去，倒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但是对天下修行之士而言呢？佛门一贯玩的是心内求法，和那群章鱼脑袋的灵能体系天然契合，何况还有人特意参照佛门法度，弄出个虚假佛国来。只要佛门中的有心人下功夫，说不得又是一条外道问圣的门路。但我辈道门中人，不论是内炼之法还是外修之术，在这么个变化激烈、两方法理重叠的时候，稍稍偏差一点，就是败坏道基，甚至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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