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0.鸾凤来仪(4)四合一
鸾凤来仪(4)
长宁坐在榻上, 对闯进来的林雨桐瞪了一眼:什么事, 这么着急?
林雨桐看了几个伺候的一眼,就道:春光正好,想请姑姑出门踏青。
踏青?
长宁狐疑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都是可信之人。
我没回过中原,不知道什么叫做高屋大房,但那样的房子, 依旧有了‘隔墙有耳’这个词儿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没说完的话就是:何况是这小小的一个帐篷。
长宁上下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是话里有话了。
隔墙有耳吗?
那件事被她知道了?
长宁站起身来, 换了一件利落的骑马装,这才跟着林雨桐出门。林厚志看了林雨桐一眼, 牵来两匹马。
翻身上马,朝营地往缓缓而行。
直到河边, 看着马儿饮水,长宁才问: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林雨桐扶了长宁去一边坐了, 问题是连我都知道了。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 机事不密则成害。姑姑, 补救吧。
长宁抬起眼睛:听说你收了个小女奴。
这是猜到消息的来源跟媚娘有关了。
长宁轻笑一声:她怎么跟你说的?说我跟巴根密谈过?
林雨桐眯眼,静静的看着她:去年秋猎,毕兰可汗在围场受伤, 真的伤的只是胳膊?
长宁刷一下就睁开眼:那是自然。大汗伤的自然只是胳膊。
要伤的只是胳膊林雨桐轻笑一声:以姑姑的做事风格, 在我因为阿尔斯楞差点丢了性命以后, 为什么没有丝毫追究?你甚至想淡化此事。真的只是不愿意把靖国的使团牵扯进来, 不愿意叫北康知道靖国有人不想叫我这个皇太孙回去?隐瞒这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咬着阿尔斯楞不放手,然后顺便从其中获取利益。如此好的机会,您却只叫我‘到此为止’。事实上,事情哪里是到此为止,去年的秋猎,才是事情的开始!
因为在秋猎之前,在这个原身遭受刺杀之前,她激烈的请求过长宁公主,她想回靖国,十三岁的姑娘来了月事,身份只怕不好掩盖了。一旦不小心被揭穿了,会遭遇什么不得而知的,但这于两国之间,对靖国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跟牧仁跟阿尔斯楞他们去围猎,没有带任何护卫,恰巧,连林谅都被绊住了。您是故意给阿尔斯楞制造的机会,您知道他不敢杀我,我也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您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已经离开的使团只是假装离开,会在这中间插了一手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无意问您可汗受伤一事中,您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长宁呵斥一声:闭嘴吧!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你个没良心的围猎开始了,我才知道有事要生我们姑侄成了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说了一半,她猛然醒悟过来,然后看向林雨桐,只见她似笑非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由的气道:你诈我?!
不这么逼迫,你就不肯说真相。不是吗?
姑姑!林雨桐伸出手拉她,以前都是你为我遮风挡雨,如今我也大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我现在还不能说一定能给您遮风挡雨,但至少咱们能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
不!
不需要相依为命!
我的命已然是这样了。再不会叫你重复我的命运。长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咱们姑侄两条命,总能挣出一条来
不是这样的!
林雨桐攥紧长宁的手:姑姑,你听我说。到了如今,至少你得叫我知道都生了什么。至少至少能保证下次再遇到突状况,我心里有底
长宁蓦地一笑:祸兮福所倚,看来上次的事,给了你教训了。不再天真,知道动脑子了她挣开林雨桐的手,转身缓缓的往前走,去年秋猎围场,大王子巴根突然醉汹汹的闯入我的营帐,看起来像是意图非礼我。当时的状况太突然,我正在沐浴突然被人强行闯入惊慌之下,喜乐只顾着高声喊人,添福正叫了林恕过来,嘱咐他小心的跟着你,要注意些什么听到喊声,两人就冲了进来,双方起了冲突所有人都知道,巴根喝醉了,误闯了营帐这样的事,我若不喊冤,屎盆子就得扣到我的头上,明儿就敢说我色诱大王子这个锅我背不起巴根的随从跟添福几个人相互争吵了起来,一副不想承担责任的样子。惊动了汗王,汗王当时已经准备行猎,怎会因为这件事而错过时辰?哪怕是大王子醉醺醺的上不得马,也不会稍作延后,等一等他。更何况是我。我们就这么被困住了。当时所有的心思都是想办法先叫林谅或是林厚志出去,给你捎个消息,告诉你这边的状况,省的你不见我们担心可等林恕能出去了就听到一个消息,汗王遇刺了。虽然只是皮肉伤,但是确实是被箭簇射伤了。谁有刺杀的嫌疑?
她扭脸问林雨桐:是二王子庆格?三王子阿木尔?四王子阿拉坦仓?
不!都不是!林雨桐明白她的意思了,您怀疑是‘醉汹汹’的巴根,他故意制造了事端。虽然刺杀与主谋在场不在场无关,但是一个意图刺杀君父的人,是不可能有闲情逸致喝酒还喝醉了以至于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是糊涂的闯了大汗妃嫔的营帐。他的嫌疑自然就会被排除。可姑姑是事情的亲历者,大王子有没有真的喝醉了,您想来是看出来了。如果真知识佯醉,那就恰恰说明,他跟此次的刺杀事件一定有关,至少是一个知情者要不然,不会这么急于撇清关系。
长宁意外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眼里这才有了笑意:我意识到,我在其中不过是别人选中的一个道具。身后有部族的妃嫔,巴根不敢放肆。一些出身卑贱的小女奴,别说是闯了营帐,就是喝醉了临幸了,汗王都不会过问一句。只有我,我的身份表面光鲜亮丽,中原人又一向是视贞洁比性命更重要,这事出了必然会闹。而同样的,这种表面的光鲜亮丽,巴根并不惧怕。他知道这事就算出了,汗王口上会责罚,给明面上有个好看的说法,但未必会往心里去。如此,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汗王遇刺了,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王城里一片混乱。我这种身份,这种时候是不允许接近汗王的,但又不能远离。只能守在牙帐的边上。而这时候,林厚志才现,你不见了踪影,同时失踪的还有找你的去的林恕。林恕学的一手相马的好本事,是他追着马蹄印,将你从山脚下找回来的。同时还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上山的路上,除了马蹄印,还有一些脚印。他说,那些脚印不属于北康人的因为北康人所穿的皮毛靴子是不会留下那样的印记的林厚志给你处理了伤,就跟着他重回了一趟事地,他说,那鞋印是靖国军中制式
林雨桐露出几分恍然了:您叫我到此为止,不许再说刺杀的事除了阿尔斯楞还别有隐情。不光是因为怕暴露靖国朝廷内部的种种弊端,更是在害怕,害怕有人将汗王遇刺的事,跟靖国的使团联系起来
长宁闭上眼睛:到那时,争端再起,咱们两个原本就是牺牲品,死也就死了可靖国半点准备都没有,到那时战火再起,生灵涂炭因此,我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天大的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咽。
怪得不长宁提起上官淳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们存了私念,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又怎么会把长宁放在如此一个进退维谷,如履薄冰的地步?
你就是伤的再重,我也得轻描淡写。哪怕真就这么死了咬牙也得说是意外长宁冷哼,我还得防着,万一查到巴根身上,巴根一推六二五,万一推到咱们身上怎办?咱们推测巴根的那些,巴根同样的也可以反推回来。说我色诱了他,说你的受伤也是故意为之也是为了避嫌毕竟,上官淳那蠢货,滞留在北康没回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汗王身上的伤口并不大,箭簇上当时就验了,是没有毒的,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汗王身上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每次靠近他,都能闻见浓重的药味和腐肉的臭味
林雨桐挑眉:刺杀并不是目的。毒才是!
长宁就笑:药是十几个太医同时配置的,不可能在这个环节出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了?饭食?饮水?都不是!问题是出在包扎伤口的纱布上了。你猜,给汗王包扎伤口的人,是谁?
林雨桐真不知道。要是消息灵通,她就不会想着通过诈长宁的方式叫她认同自己,从而说出实情的始末。
长宁却笑:是二皇子的生母,一个女奴,如今是汗王的云姬。
林雨桐皱眉:她是私仇?还是单纯的只想为儿子争汗位。
长宁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中原的女人可是要比北康的女人有心计。有意思的事,我未曾去找她,她反倒来找我
她想如何?现你知道她下|毒的事了?林雨桐一时间之间还真有些摸不准这个女人的想法。
长宁挑眉:应该没有。否则,就不会那么坦然的如同受害者一般来找我了。她说,汗王被刺的事,只能引到巴根身上。因为猎场上巴根避嫌了,所以,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其他的三位王子。可这三位王子中,汗王第一个下令查的便是二王子庆格
林雨桐就明白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庆格的母亲是靖国人,妻子是靖国人,出身导致了他哪怕贵为王子,汗位也与他无缘。
因此,汗王觉得他有理由这么做。
长宁点头:好事一定没有二王子的份,但凡有坏事,第一个会想到就是他。云姬认为,把巴根证死了,对她们和咱们都有好处。
可这跟她暗地里给汗王下毒有什么直接关系?
是呢!这就是问题。只要有了刺杀的事,刺杀到什么程度根本不重要。只要证死了巴根,汗王一样不会留手,所以,她并没有对咱们说真话。况且,想解二王子的困境并不难,她每天都有机会下|毒,药稍微多一点,伤口溃烂的快一点,汗王的日子就不多了。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为什么那么费事?除非,她是有更大的图谋。比如,从汗王手里骗取信任。二王子想继承汗位,非老汗王选定,绝对没有继承汗位的可能。若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骗取汗王的信任,那么,她来找我,这就是一个坑。她早在汗王那里下了眼药等着我往里撞呢。这就是一次试探!于是,我在汗王召见的时候,密报了云姬找我的事。并没有说现他被下|毒,只说云姬觉得是巴根伤害了汗王,她想找我试探巴根。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实处:那么说,姑姑跟巴根私下里见面,是汗王的授意。
长宁点头:汗王让我们接触,但该怎么接触,却咱们说了算。
什么意思?林雨桐的脸色蓦然一变,有点明白了。在汗王那里报备一声,合法的接触却找机会偷着干不合法的事:您和他的交易是真的。我想想你们会怎么谈她闭上眼,心里转的飞快:一定是您承诺他取汗王的性命,他承诺您,送我离开
聪明!
只要查证汗王的伤口的愈合情况,他就很容易能相信我。长宁‘呵’了一声,使团前来里面一定有你父亲派来的人你想办法假死脱身你父亲的人会秘密带你离开这一路上,关口检查必然严密,用的到巴根的地方很多他不会推脱的,他还等着把你安全送出去之后,我帮他出手要了汗王的命呢。
林雨桐叹气,果然还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这么做的风险是极大的。不管是云姬还是巴根,都有可能反咬一口。将所有的罪推到她身上。这条夹在三方的夹缝中的处境,她是压根就没想着脱困。
林雨桐摇头:不行!这么干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长宁抿着嘴:你一天大似一天,朝中的使团虽然来了,但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拖过一天算十天,拖过一年算一年。这全是权宜之计。他们能拖,他们能等,但咱们等不起。你父王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希望能安全的将你带回去。却从来不敢指望,回去的会是太孙。听姑姑一句话,只要回去,只要安全,只要有太平日子过。莫嫌弃不能给你身份。有时候,身份是桎梏。挣脱了它,你才真的自由了。就算是以太孙的身份回去,你又能如何?你母亲自作聪明,找了个‘表姑娘’来。如此,倒是叫你哥哥更安全了,可是,却也把你找回身份的路给堵死了。既然如此,他们会如何,与你何干?过你的自由日子去,其他的就由他们去吧。
不是因为身份。身份就是个狗屁!林雨桐看着长宁:别人给的什么身份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给自己身上贴上的身份才是真的。跟丧家犬似的回去,隐姓埋名还得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姑姑,要真是这样,我哪里还有自由?人是自由了,可心却永远也自由不了。身上背着这么多因我而死的亡魂,我一生又能过的多痛快了?姑姑不怕死,难道我就怕死?咱连死都不怕,还怕冒死挣出一条活路来?可往前走的路不止一条姑姑难道想把一辈子就耗在这草原上
什么意思?长宁盯着林雨桐:你想说什么?
林雨桐蹲下,捡了枯草根,在河边的沙土地上迅的画下了一副地图,虽不准确,但却大致能看的出来哪里是哪里,凉州,本就是靖国的土地。此地乃是南靖北康西海三国的交界处。地理位置险要。当年,要不是戚威判国,这里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三国的咽喉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又是三国贸易的汇聚点,繁华异常。姑姑,要是咱们自己把凉州拿下来您就跟我一起回吧。我知道,您不想回京城。哪怕是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那些所谓的道学也会有各种的理由攻讦那就不回去了。您就在凉州吧。自由自在好不好?
异想天开!
可也叫人止不住的心生向往。
你想怎么做?长宁看她,表情像是哄孩子。
林雨桐在长宁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长宁面色一变:你这是
除了您,我谁也信不过。林雨桐的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所以,使团来了,该如何还如何。不论跟谁,都不要提起半个字。
可你连使团都不靠,又能依靠谁呢?
姑姑,这些年,您手里就没靠得住的人手?林雨桐才不信。
长宁轻哼一声,起身要走,但到底说了一句:找你师傅要去
其实,长宁自己的钱并不少。石万斗来了,谁也不见,就见了长宁。为什么?因为长宁能给他提供好的货源。
可挣的钱去哪了?
长宁的生活也并不奢侈。她这个太孙,其实也是寒酸的很。
在这地方,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钱攒的多了,就是催命符。长宁可不是笨蛋,钱多了没用,但是人心攒的足了,是有用的。
抱团才能取暖。
北康在靖国掳来的俘虏,不是西海人,就是南靖人。
长宁的钱,只怕用来收买人心了。一年两年不显眼,三年五年成效不大,但这么一做,就是十数年。别管是什么目的,时间会冲淡这些人对南靖朝廷乃至公主的怨怼,反而会加深这种彼此依靠的情分。
所以,长宁这样的身份,在北康,还总是能洞悉权利中心的秘密。
这跟她手里攥着一张不显山不漏水的关系切的关系。
回去之后,林厚志问长宁:真的由太孙这么闹吗?
长宁慢慢的闭上眼睛:两手准备吧。她说的也对,我们这些人为了她丧命了,她一辈子也会不安。如今叫她做吧。尽力了,假如还是没成,至少她心里能好过一些。怎么死不是死,与其窝囊的自裁而死,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至于‘太孙’,叫影子带她走。看她现在那性子在哪里都能过的好的
林雨桐不知道那边还给她准备了一条退路。就是知道了,也不过是感念这份心意。她想要的也不过是长宁的配合而已。
可光是说服她配合还不行,怎么能叫下面的人服自己这个一直窝窝囊囊的太孙而听从调遣呢?
两个字——立威!
怎么立威?
拿谁立威?
隔了一天,林雨桐在城外‘偶遇’了一帮子准备跑马的北康贵公子。
比如牧仁,再比如阿尔斯楞。
她一边给正在喝水的马刷毛,一边朝那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林恕低声道:殿下,人太多,会吃亏的。再说,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怎么了?
这个时候惹事,才能保证无事。
一则,靖国的使团要来了。二则,毕兰可汗旧伤不愈,还有加重的迹象。此时,他一定是担心身体之余,更担心儿子们会趁他病要他命。三则
她神秘的笑了一下,没多做解释,只道:又能报私仇,又能立威,又能在使团来之前,有个不怂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要不然使团里的那些的魑魅魍魉,自己还真就未必镇的住。
阿尔茨楞是个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壮小伙。十五岁的年纪得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头,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
见了林雨桐,就勒住马:这不是太孙殿下吗?怎么?都好了吗?
都好了。林雨桐专注的给马儿洗涮,射箭之人,力道太小,只伤了皮肉。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被小女奴掏干净了身板
这话一出,跟在身后的那些少年哈哈哈的都笑了起来,取笑阿尔斯楞。
北康民风彪悍,男女野地里交合不是啥新鲜事。阿尔斯楞可能通晓男女之事不久,对这种事比较痴迷,随时就跟个|情的公牛似的。走哪祸害到哪。遇见稍有几分姿色的女奴或是妇人,必是不会放过的,还常以此来炫耀。
年轻的少年,尊贵的身份,被一个平时只能欺负的对象奚落,岂能咽下这口气。一夹马肚子就冲了过来。
林雨桐瞬间跃上马,就朝王城跑。
后面阿尔斯楞紧追其后,手里的马鞭子好像随时都能抽打过来,却从永远差一点点。
本来对这么一个孩子,不想太计较。可这个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原身身上的鞭痕,大多是拜他所赐。有的,甚至是当众鞭打的。
一国太孙,被人当众鞭打。这种羞辱,不找回来,迟早都会是把柄。
那时候,别人可不管你当时有多艰难。
所以,今儿王城的人,就看见南靖的太孙催马在前,后面一群北康的少年骑马狂追。更有王孙手里执马鞭要抽打。
媚娘正在推搡一个要占他便宜的汉子,那人说:你们的太孙都是如此,你还挣扎什么?
南靖来的小商贩在做生意,有人要抢他的货,人家说:看看你们的太孙,被人跟猪牛羊一样的抽打,你还敢收我们的钱?
正在被牵来扯去当牲口一样贩卖的南靖奴隶,慢慢松开了紧攥着的手。
认命了!
一国的太孙都如此,还有什么可挣扎的?能挣扎的。
到了繁华的地方了,林雨桐猛的从马上跃下来,顺手拽着疾驰在马背上的阿尔斯楞跌下马。
围观的就惊呼一声。这一摔可不轻。
媚娘将愣住的人汉子推开,将手里的簪子又攥紧了。
小商贩本来要松开的手,又再次把货物抓紧了。
奴隶们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遍一遍喊着:打啊!上啊!弄死他!
林雨桐是不会弄死他的,弄死了,就玩不成了。
他窜起来,一脚踩在阿尔斯楞的脸上,手里的马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过去。
阿尔斯楞哪里受过这个羞辱,拽着鞭子借力就跳起来,手朝林雨桐的肩膀抓了过来:你找死
林雨桐不躲反迎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腕,将整条胳膊一推一拽一扭,瞬间,就响起野兽一般的嚎叫声。
阿尔斯楞右胳膊跟面条似的垂下来,躺在一边打滚。
林雨桐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从左眼角斜着蔓延到右嘴角,又是一鞭子,用右嘴角斜着蔓延到左嘴角。脸上赫然一个血淋淋的大‘x’号。伤口的深度,保证再过五十年,伤痕都清晰如故。
手里的鞭子再度扬起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是牧仁。
太孙,适可而止吧。他看了看那群少年,手都摁到腰刀上了。他劝道:再继续,就过分了。
林雨桐甩开牧仁:怎么?想群起而攻之?北康的勇士也不过如此。她嗤的一笑,当年要不是戚威,就凭你们,也想攻下靖国的城池?走了一次狗屎运,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牧仁的脸色瞬间就难堪了起来,戚威是他的外公,太孙殿下,这是对我不满了?
不满又如何?林雨桐斜了他一眼,不愿意搭理你们,是不想做个恶客。可主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好啊!该亮兵刃的时候就亮兵刃,谁缩回去,谁是孬种?
一群人追着一个人追打,说到哪里都不占理。
牧仁眯眼看林雨桐,这话是什么意思?
该亮兵刃的时候就亮兵刃,这只是说他自己,还是说南靖的态度。
他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重新走到那么一群少年中间,低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那些少年只催马就走,路过昏死在一边的阿尔斯楞,将人拽上马,直接就走了。
不过这次走的时候,人人都在马上做了个微微欠身的动作。
北康崇拜强者,只要是强者,是勇士,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他们都给予足够的尊重。
就比如,林雨桐此刻要自己的帐篷,所有人都朝两边站,自觉地给让出一条道儿来。
消息比人走的块,回到帐篷的时候,长宁已经在了。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长宁上下打量她,是父亲暗地里给你派武师傅了?
没有。林雨桐指林厚志,这就是我师傅,没教我武艺,却教了我不少岐黄之术。说透了就没什么出奇的了,有些穴位拿住了,他就是头牛,也能放倒。
长宁看林厚志,像是要求证一般。
林厚志微微点头:殿下在歧黄之术上,确实是有天赋。不过没想到,她会用到这上面
算是意外之喜吗?
长宁的眼里就多了几分笑意:那你干你的事吧。我走了!
想来已经有人给汗王告状了。
毕兰可汗今年四十有六,这在北康来说,已经算是老者了。他的胳膊上,原来只有比指甲盖大一点的伤口,如今却已经有半个巴掌大了。每天,都得用烧的火红的匕,将腐烂的肉剜了,然后再敷上一次比一次多的药,包扎好。
想止疼,就得整个人都昏睡过去。
可一国的汗王:帐篷外到处都是等着吃肉的狼怎么能睡?怎么敢睡?
正说着,外面传来几声秃鹫的叫声。
毕兰可汗躺在王帐中,指了指外面:你听,它们也闻见了腐朽的味道
云姬细细的把伤口包扎好,手特别稳:您不该这么想。您是汗王,是我们的神
神?毕兰可汗一把推开云姬,看着她哪怕是当了祖母依旧很曼妙的身姿,恨我吗?
恨过!云姬笑了笑,可儿子都生了,孙子孙女都有了。在靖国,到了这个年岁上,还说这些矫情话的,人家该说为老不修了。
毕兰可汗笑了一下,你过来
云姬带着笑过去了,鼻尖好似还萦绕着那种腐臭的味道。
毕兰可汗低声问:你说长宁那个女人,可信吗?
云姬垂下眼睑:别的女人还能依仗部族,而我和她能依仗的不外乎大汗。
大汗嘛!毕兰可汗笑了,能是我,也能是我的儿子。她跟巴根的年纪相仿,还能再陪伴一位汗王我如同狼群里受伤了的老狼王,你说她会不会在狼群中选下一任狼王呢?当年,她便是选中了我。那么你说,她下一任会选中谁呢?巴根?还是庆格?或者是阿木尔?阿拉坦仓还是一头狼崽儿,不会是他!阿木尔脾气太大,动不动就会对女人动鞭子,她不会喜欢。那就是巴根和庆格这两头成年的公狼这个时候,她那个侄儿一个如同羊羔一般的侄子,竟然把阿尔斯楞打成了重伤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云姬垂下头:羊羔是不可能吃的了狼崽的。除非狼崽愿意让羊羔吃了它。
是呢!是呢!毕兰可汗大笑,就是这个道理!可笑,他们竟然还以为老狼病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个女人,一边跟自己告云姬,一边骗取自己的信任,带着自己的授意去与巴根勾连。为此还不惜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说明她跟巴根私下的结交,并不愉快吗?可惜,聪明的太过,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云姬的嘴角隐晦的勾起:您始终都是最英明的王。
长宁过来求见的时候,毕兰可汗并没有见。出来的是云姬,她带着几分笑意:长宁公主,汗王说,他知道了。狼崽子不相互撕咬,羊羔儿不相互顶撞,是长不大的。
长宁深深的看了云姬两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林厚志就说:老奴怎么看不懂太孙殿下的意思呢?
长宁嘴角微微勾起,阿尔斯楞这次的打白挨了不说,还狠狠的推了他父王一把。
如今的可汗,估计是把目标定死在大王子巴根身上了。
林厚志想不明白:这不是帮了云姬那个女人吗?
帮了她又如何?长宁的眼里溢满了笑意:老狼王伤了,病了,就多疑了。先是大王子,再是三王子四王子,最后剩下的就只能是二王子。二王子温和,二王子受过儒家教导,二王子恪守孝道,于是,老狼王安心了。他是安心了,可这遍布草原的部族却不服气了。二王子登上汗位,将是北康分崩离析衰落的开始
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林厚志:你教导了一个好太孙出来。像是云姬那种女人算计的多寡从来不在她的眼里。她走的都是惶惶大道以后她有什么吩咐,不用问我的意见,只管听吩咐就是了
阿尔斯楞被打成那样,结果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牧仁不懂,问他的父王:虽说阿尔斯楞过分了一些,但是他下手未免太狠。而且,又是在南靖的使团要来的这个节骨眼上。儿子很怀疑,他得到过某些暗示,觉得有所依仗,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
庆格摇头: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南靖即便有什么决策,也不会告知一个身在敌营的质子。这种话,传信不行,口信更不行。真要是有什么决策,那也是见了面之后才能说的事。他带着几分疑惑:看来,长宁公主,并没有跟巴根走到一起
牧仁却打断了他父王的话:要是两人用苦肉计故意制造有嫌隙的局呢。她一个别国公主,倒是不怕她什么就怕她在祖父面前说出个什么来据说祖父当年能继位,她是出了大力的。在祖父那里
庆格摇头:信你祖母吧。她老人家的眼睛亮着呢。
北康的王城在一片春意中暗潮涌动。林雨桐出门,总会在大街上遇到当街挑战或对赌的。都是少年人,大部分是看不懂这平静的后面那些暗潮的。一如既往的满大街晃悠。所谓的挑战对赌,也不过是摔跤。这种运动又不分场合,哪里都能开始。
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摔出了王城无敌手的名头。
白天,她在外面到处晃悠,看地形地势。晚上,林厚志会过来。
林雨桐有很多的事情要咨询他。
今儿要问的,就是那个云姬。
她没见过这个女人,师傅可知道她的底细?
林厚志摇头:只知道是女奴,是但到底是抢来的,还是本来就出生在北康的女奴,这都说不清楚。不过,倒是听说过,她曾经是汗王的舞姬。只是生了二王子之后,就不再跳舞了。老奴也并未见过云姬起舞
舞姬?
那在北康出生就不大可能。应该是抢来了。
好人家的姑娘,如果不是刻意给宫里培养的,一般是不会叫家里的姑娘学跳舞的。哪怕是祭祀的舞,那也是有专人的。不会说从哪个勋贵大臣家中,叫人家的闺女出来跳舞。
那这出身,该是不高的。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林雨桐就说:这么一个有心眼的女人,你说,她怎么就不想着给二王子找个部族结盟,偏找了戚家这个降将家的女儿。如此一来,二王子始终都会是北康贵族中的异类,孤立无援。她图什么?戚家如今在凉州,可却不是主将。所辖兵马也有限。能给予二王子帮助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你去查查,看看这云姬和戚家是不是还存在别的关系,要不然,就真说不通了。
而且,二王子至今只有戚氏一个女人,没有姬妾,连个女奴都没有。听宝音说,家里的女仆除了跟着她的,其他的都是上了年纪的。
当然了,真爱也说不准。
就只当自己是多心了。
林厚志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听出来的,她也不着急。到处转转,偶尔会跟个别的奴隶说说话。都只当是闲话呢。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四月的时候,草长莺飞。
绿的草,各色的花,铺排开来,如同一幅水墨画。她坐在高岗上,有点想四爷了。
正呆呢,林恕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远处,数十骑飞奔而来,打头的那个脸上,是个脸上有个粉嫩的十字疤痕的小伙子。
不正是阿尔斯楞吗?
这次可真的只是单纯的偶遇。
孽缘啊!
阿尔斯楞攥紧手里的鞭子,边上的那日松一把将人的拉住了。
那日松是三王子的独子,他笑着朝林雨桐挥手:太孙殿下要不要一起,听人说卡库湖边来了一群野马,头马咬死过十多个想套他的人,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
阿尔斯楞瞪他:你叫他干什么?
那日松小声说:咱们不能弄死他,头马还不能?
阿尔斯楞这才笑了,扬声对林雨桐喊:怎么?堂堂的太孙殿下不敢了?那天跟我比试,你又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林恕低声提醒林雨桐:殿下,他们不安好心。
可我想去看看那匹马。林雨桐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告诉你个道理。打一次没打服,那就得打第二次。第二次还不服,就打第三次。打到他见了就得躲着走要是还敢呲牙,就不要费力气了,打死了事
她扬鞭催马,很快汇入马队,朝卡库湖而去。
卡库湖西岸,长着一片灌木。此时灌木的阴凉之处,停着绵延了五里路的车队。
阴成之从马车上下来,伸了伸懒腰,吩咐跟着的侍卫,吩咐下去,叫使团人等,在此地安营扎寨。梳洗换装。
再往前走两个时辰,就是北康的王城了。
四爷跟着从车上下来,这一路走的,走走停停,不是这个拉肚子,就是那个头疼。竟是走了三个多月,才走到地方。在南靖境内还罢了,进了北康,一望无际的草原。武将还受得了,这些文臣,一个个的都受不住了。住帐篷吃干粮,想找个水源充足的地方洗漱都难。
如今好了,湖面如镜,可以整理衣冠了。
下面的将士搭帐篷的搭帐篷,挖坑埋灶的挖坑埋灶。正有下面的将士派人来问,是不是可以下湖洗漱一番的时候,远处的马蹄声顺风传来。
马儿急奔,震得大地震颤如捶儿敲鼓。
阴成之皱眉:戒备!
大人们被围在里面,外面将士围了一圈。
先是看见一群野马冲了过来,紧跟着,后面就是一群吆喝着的少年。
打头的,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着亮眼的蓝袍子,不是中原的服饰,头上梳着好些小辫子。而另一个,一身玄色的骑马装,头用木簪子攒着,不管是长相,还是衣着,都是中原的样子。
猛地,就见这玄衣少年一鞭子抽在蓝袍子少年身上,然后起身站在正在飞驰的马背上,抬起脚将蓝衣少年给踹了下去。
壮硕的少年从疾驰的马上掉下,抱着腿哀嚎。
听的人都觉得腿疼。
而那个玄衣少年却站在马背上,甩出手里的绳索,朝野马群中的头马套去。然后接着绳子的力道,踩着马群力其他马的背,一眨眼的工夫就坐在头马的背上。
将士们出一阵叫好之声。
头妈撩着蹶子前后的颠,林雨桐抱住他的脖子随着他起伏,一会子被甩的只能挂在马肚子下面,一会子被甩的挂在马脖子上拖行。来回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倔种才慢慢的消停了下来。
那日松阴沉沉的过来,看着林雨桐:这千里马,该献给祖父汗王
想巧取豪夺?林雨桐拿鞭子指着他,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
那日松朝后看了一眼:一人没这本事,二十人还没这本事?
林雨桐一鞭子就朝那日松抽过去,鞭子跟灵蛇一样,勒住了那日松的脖子将他卷下马来,你们的天神都该自责,怎么降生了这样的子孙?
住手!牧仁从人群里出来:太孙殿下,接二连三的伤人,回去了只怕不好交代?
如何不好交代?林雨桐轻笑,我也正好可以跟汗王说说他的孙儿们都是些什么货色?
阴成之就问跟过来的上官淳和柴同:知道那黑衣少年是谁吗?
好生彪悍!
可明明又是一副中原人的长相。
当然了,最后出来的少年也是中原人的长相,只是穿着打扮不是中原的。
看的出来,这黑衣少年跟另外一群不是一伙的,两方起了冲突。
上官淳摇头:从不知道北康还有这么一个人物。难道是戚家的子孙?不过戚家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啊。
林雨桐刚才听到叫好声,不是牧仁这一伙子的。他想知道隐在灌木丛后面的是什么人,在这边也没跟这些纠缠。那日松就是心眼多,但真到了性命莜关的时候,也就怂了。被卷下去伤了胳膊,连马都骑不了了。不收手又能如何。
况且跟来的少年,不是人人都那么卑鄙的。
暂时和解,林雨桐骑着刚驯服的马儿跟着一群人往灌木丛走,得暂时歇歇。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一少年朝这边走来。白衣胜雪,长眉凤眼,一步一动都是景。只是眼睛一对上,她就知道,是他来了。
这个美人哟!
是自己的了!
她荡漾的满脸都是笑,不由控制的对着他吹起了口哨。
牧仁就问:太孙殿下,这该是南靖的使团吧。
打了一半口哨的林雨桐愣住了,看向对面这一群风尘仆仆的人。
这些人也比较懵:这个神武是神武,但是有点流氓气质的少年,就是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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