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其实在上次的交锋中,谈桂文只是以他深厚的内力来阻隔张残的幻影剑法,当时张残已经知道了,其实谈桂文无法看破自己的剑招。
所以到了现在,谈桂文先声夺人,步步紧逼,就是为了不让张残发挥出剑法的威力,不愿意和张残比拼变化。
知道了这一点后,张残暗骂自己之余,所庆幸的是现在反应过来,当然还不算晚。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傻,就是那种明知道自身有缺陷,却不可救药的倔强到非要以己之短,妄图衡量他人之长的那种人。
这个对敌之策刚刚拟定,谈桂文一声暴喝,而后长剑一声轻嗡,剑身上所激发出的剑气,登时将正要洒落在地面上的水珠,弹飞到了四面八方。
只见剑影重重,层出不穷,张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铺天而来的剑影已经将他团团笼罩。
这一刻根本不用张残催生护体真气,量那密密的雨点,又岂能透过剑影,挥洒到张残的身上?
就像谈桂文看不穿张残的幻影剑法一样,张残同样也看不穿谈桂文的剑法。
不过张残自有计较。
手中长剑切换到了左手,右手探出大拇指,只听嗤地一声,一道无形的指风穿破阴霾而过,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径自钻进了谈桂文的重重剑影之中。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剑影也是由真气的激发所生,自然也无从幸免。
一指头禅所过之处,所向披靡,那剑影顿时四分五裂,再不可能凝聚成型。然后张残哈哈一笑,幻影剑法展出。
谈桂文的进攻被张残所破,再要形成攻势,绝不是眨眼间就能做到。
要知道高手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一线之间。除非相去甚远,不然的话,绝不可能会让你源源不断的施展进攻的杀招。
敌进我退,张残一个踏步,迈出缩地成寸的步法,在谈桂文还未重操旗鼓之前,把握住了这分外来之不易的一线毫厘的生机。
霎时之间,张残以更为嚣张的剑影,闪耀出更甚于谈桂文之前的剑光,朝着谈桂文的胸前要穴袭去。
在场之人有不少门外汉,他们见到张残的剑招的威势明显比之谈桂文要强大的多,还以为张残于剑法上的造诣已经超越了谈桂文。
其实这代表不了什么的。
谈桂文再攻出张残的那一招时,张残严阵以待,所以谈桂文的攻击,是在旗鼓相当的对决下施展而出。
而张残的反击,是挫败了谈桂文的攻势之后,携势而来,乘胜追击。因此,才显得张残的攻势看上去更为迅猛和激烈一点。
谈桂文到底老辣,虽然临危,但是一点也不见乱。
这时候他当机立断,将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他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了。
此刻张残已然近身,若是谈桂文还妄想着回剑格挡,他的长剑未回,自己早就会被张残刺成一个筛子。
谈桂文双掌叠飞,拍出一道道掌风,寻觅着张残已经失去了行迹的剑身。
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数日之前。
不同的是,仅仅多了一场大雨而已。
张残的剑势被掌风所控,一时之间,寸步难进。
而失去了过分的迅捷速度,消失不见的长剑再次显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说起来,张残自修习幻影剑法大成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将自己已经幻化为虚无、几近没有任何实体的剑意给逼了出来。
谈桂文此时像是回访般哈哈一笑,傲然道:“一力降十巧,贤侄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张残自然知道谈桂文所指何意,他是说在他无穷的内力下,张残所倚仗的幻影剑法的精妙,对他来说实则不足一提。
这是字面上的意思,与他对敌的张残,却更清楚谈桂文此言此语,实则更是为他自身打气。
要知道刚才谈桂文输了一招,又被张残的进逼之下,连手中的长剑都不得不撤去。此刻的谈桂文,无论是意志还是斗志,都低沉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眼下被他搬回一城,即使他身为前辈名宿,为了胜利,也不得不开始和张残打“嘴仗”,在言语中占到些许便宜,从而增加他取胜的信心。
张残一剑刺出,迫得谈桂文双掌回笼,然后微笑道:“谈掌门这么老辣的经验,说什么话,周某都会受用无穷的。”
这一席话,张残就是在暗暗嘲讽谈桂文不要脸不要皮,竟然和一个晚辈以喋喋不休的争吵方式,来增加他自身取胜的筹码。
不过张残讽刺归讽刺,如果设身处地的话,张残也同样会选择如此作为。因为失去了长剑的谈桂文,实力必然大打折扣。
我们来做个假设,倘若谈桂文一开始就是以肉掌迎战张残,那么两人之间就算一时难解难分,互有进退,那也不可能影响到谈桂文的“道”心。
但是谈桂文偏偏选择以剑迎战张残。
要知道这已经是生死之战,谈桂文弃掌不用,那自然代表着他对他的剑法,更有信心。
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谈桂文已经被张残逼得弃剑,他更为有信心的武艺,就在刚才,已经宣告了彻底失败。并且,从公正的比武较技来说,谈桂文已经输了。
所以,张残理解谈桂文的求胜心切。不过理解归理解,该做的事情,当然还是要做的。不然的话,张残就是怜悯敌手的傻瓜,总有一天,必会死在自己多余且泛滥的同情心上。
还好,所谓的同情心,张残自记事那天开始,就从未有过。
张残刚刚站定,长剑遥指谈桂文,以有如实质的强大剑意将谈桂文紧紧锁定。毫不夸张的说,这个状态下的张残,那怕谈桂文仅仅是呼吸失去了寻常的自如规律,都会是一个可供张残出手的破绽。
谈桂文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有如一座从不动摇的巍峨高山一样,岿然耸立在世间,亘古不动。
张残暗赞了一声,只说谈桂文的这份定力,没有经久岁月的洗礼和沉淀,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青年人的身上。
现在的张残,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至少就眼下的形势来说,张残已然立于了不败之地。因为此刻的谈桂文,其实已经没有对张残造成威胁的实力了。张残进可攻,退可守,局势完全一边倒。
因此,张残只要肯说上一句请和之类的话,就算谈桂文再怎么不依不饶,他也绝不可能真的豁出去老脸和张残继续斗下去的。
不过张残肯定不会这样,既然已经把事情做绝,那就绝无任何还转的余地。就像张残一直以来都那么偏激的思考方式和处事的准则那样得罪一个人,就要把他往死里得罪。
张残眯着眼睛,上下逡巡着谈桂文。
无奈谈桂文的定力实在远超张残的想象,在张残不住颤抖的剑尖下,谈桂文依然镇定自如,似乎根本不介意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
难道他不知道,被长剑刺穿肉体时,是很疼的么?
忽然之间,张残意识到了,或许两人的局势,正在慢慢扭转。
张残现在欲发而不能,欲退却不忍罢休,不愿给谈桂文活路。可是长此下去,别说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那么久,或许一盏茶的功夫,张残凝聚出的杀戮气势,便会慢慢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当张残的气势稍弱的时候,便是谈桂文反击的时刻。
可是张残却暗暗叫苦,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找不到攻击的切入点。
如果选择强自出手的话,在谈桂文严密的防守下,势必会遭到他以逸待劳、蓄势以待的迎头痛击。届时,张残会败得更惨更迅速,甚至一招一合之内,自己便有可能横死在当场。
万幸此刻的天空上,仍旧在飘洒着激烈而又冰冷的雨水,不然的话,围观的人肯定已经看得到,沾湿张残面颊的,或许并非是这从天而降的无根之水,而是他自身紧张又无奈的豆大汗珠。
而且,是冷汗。
不行,张残一定要找到突破口。
不过在此之际,张残还真是学会了一招,那就是在对敌之时,个人意志的重要性。因为在此之前,他还从未听说过,更别说见识过,有人居然以他坚定的意志,迸发出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契机。
现在他见到了,不过这个时候也未免太让他无奈,因为他目睹了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奇迹,发生在了自己的敌手的身上。
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张残沉稳了一下心神,微笑道:“谈前辈何不拾起长剑,你我再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谈桂文仍是一脸的安详于宁静,根本不为张残的话语所动。
不过一个更为沉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周公子现在知道了吧?予人以活路,有些时候,就是给自己铺垫了一条生路。”
谈桂文并未张口,这叫做腹语,是以他的腹部发力而出,相较来说,自然比之他自身的声音,要沉闷了许多。
他倒是一语中的,道出了张残所处的尴尬境地,完全是张残一手造成。
倘若张残不是这么赶尽杀绝,在占据绝对上风的那一刻,肯撤剑收手,放过谈桂文一条生路,便不会陷入这眼前这种进退两难,欲罢不能的处境了。
这场战斗,张残没有输在武功和内力的比拼上,而是输在了他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迫切上。
俗话说无欲则刚。
在此之前,张残为什么要非得去激怒谈桂文?自然就是为了让他失去一颗寻常心,如此一来,谈桂文的出手之间,便会给张残留下可乘之机的破绽。
现在,张残反而成了被迫切的渴求下,招式之间的破绽,如水落石出不打自招那样的显眼了。
见谈桂文不为所动,张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败中求胜。
再这么耗下去,对张残来说,只会让他更为不利。
钢牙一咬,手中长剑如离弦之箭那样,朝着谈桂文激射而去。
谈桂文哈哈一笑,似乎早就料定了张残会有此一着。
他似慢实快的双掌揉圆,以一种柔能克刚的力道信手将张残长剑的去势化解,然后就看那长剑像是被送到他手中那样,被他信手拿来。
持剑之后的谈桂文,双腿并拢,那巍峨高山般的形象和气势更加恢宏。不只如此,得了长剑后的谈桂文,整个人的身上,更是彰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涨和锋利。
忽然之间,他依然尽是湿透的发梢,腾腾出一片雾气,转瞬间他整个人“落汤鸡”的形象眨眼间便无,又恢复了刚刚走进这后院时,那个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的一派掌门的形象。
“周公子还有什么话说?”谈桂文叮地一声,在话音刚落之时,又食指轻弹了一下长剑的剑身。
那声略带着颤抖的清脆音响,却让张残似乎听到了来自死亡来自地狱的丧命之钟。
想了好久,张残却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这场仗,我败得有些糊涂!”
谈桂文爽朗地一笑,以一种前辈谆谆善诱晚辈的语气,和蔼地说:“影响一场战斗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周公子或许不知道,其实在一开始,当你想要刻意激怒老夫的那一刻,你已经输了!”
张残心中一动,有些明白了过来。
谈桂文续道:“对敌之时,有些心理上的交锋和手段,乃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千万不能把所有的侥幸,全部寄存在你自己的幻想之中。事实上,就算老夫真的被你所激怒,但是你武功技艺其实远不如老夫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的扎稳在了你的心间。”
张残听了之后,也确实有些反应了过来。
其实他在知道自己不如谈桂文的时候,所想的,不是去找出谈桂文的劣势或者缺点。所想的,却是希望他变成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让他顺着自己的意念,让他变成自己想要将之变成的那个人,如此一来,张残才有信心与之对决。
可是,如果他前行的方向不按照张残的思路来走的话,那么张残其实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
也可以这么说,张残把所有的胜算,都压在了张残自己臆想之中。
而古往今来多少事,无不在严厉的告诫着后人:想当然的去做事,只会令你一败涂地。
没等张残懊恼多久,功力运至极点的谈桂文,一声暴喝,恰好与天空中飞同时出现的闪电雷鸣相呼应,让张残一时之间辨明不出,这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响,究竟来自凡人的谈桂文,还是来自于俯瞰大地的九天之上。
谈桂文同样没有放过张残的理由。
张残被这一声震得耳鼓嗡嗡发鸣,又乍一看到几乎整个世界所至,都密密麻麻铺满了谈桂文的掌影,心神虽然失措,不过若是不做些什么,明年今日肯定就是自己的祭日。
暗中一咬牙一跺脚,拇指探出,嗤地一声一指头禅激射出一道指风,硬着那铺天盖地的掌影而去。
不过别说是谈桂文了,张残自己都知道此时这道“一指头禅”罡风,因为自身的仓促和信念的不足,施展出来是多么的蹩脚。
若是江秋在这里,看到张残这么“糟蹋”一指头禅这门神功的威名的话,说不定他直接就去把张残大卸八块了。
别的不说,只听谈桂文哈哈一笑,笑声中尽显从容和些许的快慰。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自己的指风有如泥牛入海,瞬间作无。
虽然明显感觉到谈桂文的掌风为之一滞,但是这份阻挡之后,换回来的却是更为迅猛的扑面而来的气势与压力。
这就是所谓的堵不如疏。
没有实力“堵”的话,下一刻,汹涌的浪潮会以更为迅猛的姿态君临大地。
张残勉力挡住谈桂文的第三掌,终究被他连续两掌拍在胸前。
在喷血倒地、失去意识之前,张残还在纳闷:看似如此刚猛的掌法,内里却使用的是柔劲,不然的话,自己的肋骨怎么说也要断上几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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