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新的师父
裘琮从迦叶城回来之后,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新的厨房给建好了。
如今他决定去把顾泠找来,便从早忙到晚,先出去买了粮食,然后把后院的柴棚子堆满,加固了房屋门窗篱笆,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这天他一早出门,过了午后才回来,用竹竿挑着两根藤条,一根上面挂满了被绑着腿扑棱翅膀的野鸡,一根上面挂满了野兔子。
秋月这些天很是勤快,干活也越来越利索,感觉到裘琮对她没那么讨厌了,胆子也大起来,看到裘琮如此模样走进小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连忙喊苏凉,“苏姑娘快来瞧瞧,太爷抓了好多野味呢!”
苏凉出门,也忍不住笑,觉得那些野鸡野兔又可怜又可爱,肯定很好吃……
裘琮把还活着的野味全都关进他用竹子编的鸡笼和兔笼里面。
秋月觉得好玩儿,跟苏凉一起过去瞧着,结果裘琮突然叫她,“你过来。”
秋月下意识地抓住了苏凉的衣袖,到底还是有点怕裘琮,但又不敢不听话,便硬着头皮过去了。
裘琮指着鸡笼,“挑一只。”
秋月不明所以,以为是让她选一只今天吃的,便认真看过后,用手指了最肥的那只。
“拿出来。”裘琮说。
秋月瞪大眼睛,“我?”
裘琮眯起眼睛,见秋月又朝着苏凉看,就叫苏凉回房去。
苏凉猜到裘琮要干什么,轻笑一声说,“师父让秋月杀鸡宰兔?她不敢就算了,我可以。”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吓得后退了两步。她是真不敢,也从来没做过。最近都是裘琮杀的野味,秋月起初处理宰杀干净的肉都有点害怕。
“不行。”裘琮不由分说地让苏凉回去歇着,他要亲自教秋月杀鸡。
苏凉投给秋月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回前院去了。
进房间,苏凉拿起已经干瘪得彻底没了水分的竹笋,轻飘飘的,“小神,希望我没猜错,大神真的在襄月城,师父能找到他。”
苏凉很想念顾泠,尤其是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更希望顾泠能陪在身边。同时她很确定,顾泠更想她,更希望在这种时候能陪着她,看着他们的宝宝一天一天长大。
有些事情错过了,遗憾是没有机会弥补的。
苏凉昨日便写好一封信,是要让裘琮带给顾泠的。不然他若真找到顾泠,两人一见面就打起来可不好。
至于顾泠是否愿意跟苏凉一起留在这个海岛,来了之后会不会想办法带着苏凉离开,那是后话。他得先知道苏凉在哪里,过来跟她团聚,这是最重要的。
至于外面的局势如何,乾国是否需要顾泠去做什么,苏凉如今无从了解,也不想考虑那么多。好的坏的,不是她引起的,她当下连自由都没有,就不忧心什么天下了。且她很清楚,在能找到她的机会面前,顾泠绝对会抛下其他一切。
苏凉并未提起让裘琮放她离开,当然不是不想走,而是南宫倩的身体状况决定了裘琮不会让她走。何况裘琮如今表现出来很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都开始做摇篮了,很难说他是不是想让苏凉在这里生娃。
苏凉觉得不会也不愿意留在这边那么久,但当下没必要谈改变不了的事和尚未发生的事。
不多时,苏凉就听到了秋月的尖叫声,她没出去看。但打算等裘琮走了,就帮秋月分担点家务,至少她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像往日一样,苏凉和裘琮在院中对坐吃饭。南宫倩出不来,秋月都是先喂了她,然后自己在房中吃。
“师父明日出发?”苏凉问。
裘琮摇头,“今日。”
“此去襄月城需要多久?”苏凉又问。她知道裘琮从这里去迦叶城多久,也知道迦叶城离襄月城多远,但从这里直接往襄月城去,未必路过迦叶城。
“八日。”裘琮说。
“那师父大半个月就能回来了。”苏凉说着告诉裘琮到襄月城后,去哪里去顾泠,地点是她当初买的那个宅子,直觉顾泠在那边。
裘琮点头,反问苏凉,“他在那里作甚?”
“大事。”苏凉说。想要彻底解决凉国的问题,不是跑到凉国去杀了谁就可以的,得先拿下炎国,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裘琮并未追问,吃饱之后放下筷子,叫来秋月,交代他走后,看好苏凉,不要让她乱跑,也不准她干活,否则唯秋月是问。
秋月哪敢不应,只说一定会照顾好南宫倩和苏凉的。
等裘琮收拾好包袱出门,就见苏凉站在外面。
“我去海边送师父吧。”苏凉说,怕他拒绝,又加了一句,“大白天的,我不会摔的,出去走走对孩子好。”
秋月必须得留下守着南宫倩,裘琮见苏凉眼巴巴的,便点头了。
……
午后阳光炽热,刚出小院,裘琮就把他的草帽摘下来,戴在了苏凉头上。
“师父不怕司徒靖回了凉国会有危险吗?”苏凉问。
裘琮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自己选的路。”
“也是。他不是南宫倩,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师父强留他在身边,并没有什么意义。”苏凉说。
其实她想说,之前裘琮帮她送到迦叶城那封信,可能会坏了南宫霖和司徒靖的事。那俩人虽然没有真的控制她,但大概自认为她完全在控制之中,不拿她当人质跟乾国和顾泠说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苏凉觉得裘琮自己应该清楚那封信的后果,但还是帮她送了。既如此,多说无益。
到了海边,裘琮把包袱扔到小船上,就让苏凉赶紧回去。
“帽子。”苏凉摘下草帽,给裘琮戴上。
“你戴回去。”裘琮又摘下来。
“我在林子里走,不怎么晒。师父戴着吧,此行出海上岸还要很久。”苏凉说。海上可没有遮挡物,完全的暴晒。
见她坚持,裘琮才又戴上。把船拖到海边,跳上去,又回头对苏凉说,“倩儿的身体,你多费心。其他的事,都不要操心。”
苏凉点头,见裘琮要出发,又叫住他,“师父,这边确定不会有外人来的吧?”
她突然想到,万一有其他人出现该怎么办?她怀着身孕,南宫倩卧病在床,秋月今日才刚刚有一点点“缚鸡之力”。
裘琮皱眉,“不会。”停顿片刻,又说,“稳妥起见,那我还是不走了。”
苏凉一下子呆住了,“师父,能不能当我方才什么都没问,您老赶紧出发吧。”
裘琮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片刻后,“过几日,若有个瞎婆子来,是自己人。”
苏凉神色惊讶,“是师父请来的高手朋友吗?”
裘琮点头,“快回去。”话落小船便离开了海岸,很快就漂远了。
苏凉目送裘琮消失在视线中,她沿着海岸线走了很长一段之后,又沿原路回去了。
秋月见苏凉回来,拍了拍胸口,“苏姑娘可回来了,你不在,奴婢觉得心慌。”
秋月并不知道裘琮是做什么去了,只知道他约莫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听苏凉说过几日可能会有一个裘琮的朋友来岛上暂住,是个盲人,见到了不用害怕,记得客气点。
见苏凉回房拿了衣服要自己洗,秋月连忙抢过去,“不行!太爷交代了的,万一他回来知道,定要责罚奴婢。而且苏姑娘怀着身孕,弯腰久坐不好的。”
听到最后一句,苏凉想想也是,便提出接下来跟秋月轮流做饭。
秋月又说不行,厨房危险。
苏凉轻笑,“放心,我很有经验,烧不了厨房的。”
“奴婢知道苏姑娘是特别特别好的人,都没把奴婢当下人看,要是苏姑娘没有怀着身孕,要干活的话奴婢不拦着,但如今真不行。”秋月很固执地说。她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感激苏凉,尤其是,她觉得跟苏凉在一起很舒服,好像她们是平等的人一样。
是夜,苏凉临睡前默默祈祷,希望裘琮能顺利找到顾泠,把他带过来。
……
凉国,曜城。
“别哭了!”沐老头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坐在角落里的司徒瑶红着眼睛,神色哀求,“前辈放我回家吧,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沐老头冷哼,“谁让你摊上一个猪狗不如的祖父!”话落就离开,去了隔壁的房间。
老白正在睡觉,被沐老头拍醒了,“别睡了!司徒勰的孙女都抓来了,但就是找不到咱家小丫头被关在哪里了,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没到曜城吧?快说,现在怎么办?那丫头哭得我心烦!”
“把这个,想办法让司徒勰吃下去。”老白扔给老沐一个粗瓷药瓶。
老沐接住,皱眉,“你怎么不去?为啥总是使唤我?”
老白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
老沐把药瓶收起来,便出门去了。
……
大白天,越王府大门紧闭。
司徒靖跟着司徒勰走进寒香院,注意到了院中假山上刻着的“凝”和“湘”二字。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司徒勰神色怅惘,“如今,都不在了。我原想着,你跟顾泠知道彼此的身份之后,也能亲如兄弟,互相扶持,但他到底是外姓人,如今看来非但指望不上,还成了我们最大的威胁。”
司徒靖便问,“倘若有机会除掉顾泠,祖父忍心下手吗?”
司徒勰摇头,“那是阿凝唯一的孩子,我如何忍心?”
两人进了房间,司徒勰说起先前苏凉来凉国,在这里住过。
然后便问司徒靖打算何时进宫见司徒瀚。
“你父皇从小就喜欢你娘,眼里就看不到别人。曾经我们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谁知你娘认识了南宫霖之后,便一颗心都到了他身上,拒绝了你父皇。你父皇当时年轻气盛,又是那样的身份,再加上太喜欢你娘,一时冲动便做了强迫她的事,铸成大错。”司徒勰叹气,“他这些年从未忘记你娘,得知有你,很是高兴,也很想早点见到你。”
司徒靖却摇头,“当下我若恢复身份,便会成为靶子。苏凉身边的人,会不遗余力杀我。”
“我明白。”司徒勰点头,“先不恢复身份,你假扮侍卫随我进宫,让你父皇看看你好不好?如今多事之秋,他也不便贸然出宫。”
“好。”司徒靖点头。
司徒勰神色一喜,“我稍后便去安排。”
入夜时分,一个面相稳重的丫鬟从厨房端了一盅汤出来。司徒勰注重保养,有很规律的喝汤习惯,给他炖汤送汤的都是固定的人。这是沐老头从沐煜那里得到的信息。
沐煜如今已经离开了曜城,遵照沐老头的命令到乾国去了。经过这一遭,他认清了司徒勰,也认清了自己,丢掉了此前不切实际的幻想,意识到沐老头才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在乎他安危的人。
走到半路,一阵风吹过,丫鬟的荷包掉在了地上。她小心翼翼地把汤放在不远处石台上后,才过来捡荷包,发现荷包的带子断裂了,便塞进怀中,过去端起汤后,继续往司徒勰的书房去。
司徒靖在府中的事是个秘密,大部分下人都不知道,稳妥起见,他就住在了司徒勰的书房里。
丫鬟目不斜视,把汤送进去,轻轻放在司徒勰面前,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靖儿。”司徒勰开口。
司徒靖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准备今夜进宫去见司徒瀚。
“这是我专门交代厨房给你炖的汤,原先你娘最爱喝的,你快尝尝。”司徒勰微笑着拿起唯一的小碗,盛了一碗,放上勺子,递给司徒靖。
司徒靖接过去,尝了一口,就听司徒勰问他喜不喜欢。
司徒靖微微点头,接着慢慢喝完了一整碗。
司徒勰要再盛一碗,司徒靖说他饱了。
把碗放下,司徒靖突然觉得身子有点热,以为是刚喝过热汤的缘故。
司徒勰却突然神色大变,“靖儿!”
只见司徒靖的耳朵、双眼、鼻子、嘴角都开始流血,十分可怖。
“我……我怎么了……”司徒靖很快意识涣散,栽倒在地。
司徒勰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来,掰开司徒靖的嘴,塞了进去,又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让他咽下。
如果苏凉在这儿,就会发现司徒勰此时给司徒靖服下的药,跟之前老白给苏凉的两颗救命药看起来完全一样。而苏凉那两颗药,其中一颗也是被司徒靖给吃了。
“来人!”司徒勰怒吼。
一个心腹侍卫出现,又很快离开。
不多时,近日刚住进越王府客院的一个女人进了司徒勰的书房。看背影,身材纤细,但看脸,年纪不小了。
“快看看他中了什么毒?我给他服了你给的救命药!”司徒勰神色焦急。
老妇人看到司徒靖的样子,眸光微眯,给他号脉后,突然冷笑,“没想到,他也在此地。”
司徒勰拧眉,“谁?你在说什么?”
“不必担心。”老妇人站起身,看向没喝完的汤,“那解药足以解除他所中的毒。此毒定是出自我师兄之手,上次见面,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司徒勰没理会老妇人的感叹,听到说司徒靖不会有事,松了一口气,“你师兄是什么人?他投靠了乾国皇室?”
老妇人摇头,“不可能。若真是他出手,一定是为了什么人,而不是为了乾国。”
司徒勰眸光一凝,“苏凉!难不成,苏凉是你师兄的徒弟?”
老妇人闻言,干瘦的脸上出现了浓厚的兴味,“苏凉是什么人?”
“过后再说。靖儿何时能醒?”司徒勰问。
“半刻钟。”老妇人说。
时间过得很快,但司徒靖醒得比老妇人预计的晚了片刻。
司徒勰见他睁眼,神色一松,去扶他起来。
司徒靖坐在椅子上,服药之后就没再流血了。
“靖儿,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司徒勰语气关切。
司徒靖脸上挂着几个血道子,睁眼又闭上,“眼睛疼……”
老妇人立刻推开司徒勰,上前查看,过了一会儿,狠狠拧眉,“坏了!”
司徒勰神色一变,“什么坏了?你不是说你的药一定没问题吗?”
说话的功夫,老妇人又给司徒靖服下了一颗药,却没了先前那般的自信,“可恶!我们一起研制的毒,他居然把方子改了!”
“你说清楚,靖儿会怎么样?”司徒勰拧眉问。
老妇人咬着牙说,“就算不瞎,也是半瞎。”
“你快给他解毒啊!”司徒勰怒吼。
“我尽力了,但已经迟了。有些伤,是不可逆转的。我师兄的毒,加的毒性,便是伤眼睛。如此,即便能解毒,也来不及救眼。”老妇人冷哼,“若没有我的药,他早已见阎王了。”
司徒勰气得浑身颤抖,“可恶!苏凉……又是苏凉!一定是因为她!”
老妇人问,“你说的苏凉在哪里?我得去瞧瞧,她是不是我师兄的徒弟。”
“她在我手中。”司徒勰冷声说。
老妇人冷笑,“我要见她!”
“见不到,她不在这里!”司徒勰难掩怒意,“你自诩毒仙,还不快想办法救我的孙子!”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至于眼睛,我说了,无能为力。”老妇人也不客气,“不过,只要我师兄真在曜城,我一定把他找出来!”话落便不见了人影。
司徒靖是清醒的,他听到了老妇人和司徒勰说的所有话,眼睛因为疼痛流了泪,冲刷着之前的血印,努力睁眼看着司徒勰,却发现自己看不清了,他心中被愤怒不甘和将要变成瞎子的恐惧塞满,“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另外一边,踩点多日,蹲守一整天,小心翼翼,终于下毒成功的沐老头回到了跟老白一起暂居的地方,又把睡着的老白给拽起来了,“已经下毒了,你说的,那毒银针验不出来!就等明日看看,司徒勰那狗贼是死了还是瞎了!哈哈哈哈!先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再去换咱家丫头回来!”
……
无名海岛。
裘琮走了五日,苏凉这边过得很平静。小院里的活大部分是秋月干的,苏凉主要负责给南宫倩医治,天气好的时候让秋月把南宫倩背出来放在院中躺椅上晒会儿太阳,其他时候她多是在看书,或在周围散步。
一开始秋月杀鸡宰兔有点艰难,不过杀了几次之后就完全没问题了,甚至能面不改色地用刀背把野兔拍死……
这天秋月正在院中扫地,不经意间抬头,见篱笆外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叫苏凉。
苏凉从房中出来,就见竹篱笆外面站着个高挑清瘦的老妇人,双眼灰白,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很齐整,手中拄着一根鹰头拐杖。
“前辈是师父的朋友吧?”苏凉开口,语带笑意,出门去迎,“师父临走时交代过前辈会来。”
老妇人的脸朝向苏凉的方向,“你就是老裘说的那徒弟?苏凉?”
“是的。”苏凉点头,“前辈可需要搀扶?”
“不必,你在前面走。”老妇人摇头,跟在苏凉身后进了小院,到桌边坐下,看样子是来过这里记得路。
“秋月,沏茶。”苏凉叫秋月。
秋月应了一声,连忙扔下扫帚去沏茶了。
“我姓岑。”老妇人开口,“老裘说你肚子里有他的徒孙,请我来暂住些日子,帮他看家,再教你几招防身之术。”
苏凉微笑,“岑老前辈,太感谢了。”
“老身擅用暗器。”老妇人说着,甩手,两枚银钉钉在了苏凉的房门上。
苏凉有些惊讶。这需要极强的感知力和控制力,定是她开门的时候老妇人听到声音,辨别了距离。
“岑老前辈好厉害!”苏凉起身过去,好不容易才把银钉拔出来,是分毫不差正好钉进去的。
她刚把银钉放下,坐回原位,就听老妇人说,“老裘说当你的师父很舒心。难得他那老顽固能这么喜欢一个人,既如此,你也做老身的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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