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魂人
北境之地。
白雪皑皑。
寒风萧萧。
越野车停在松林前端的路上，雪已经太厚，无法前行。
苏秦牧披着厚厚的夹袄从车里走了出来，他靠在车边看着茫茫的林海雪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这里是他死亡与重生的交叉点。
雪那么厚，他想自己生前的那具尸骨残骸应该已经被掩埋得很深了吧。
他是一个死过的人，死得尸骨无存。
北风刺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冷风穿透了。
然而再冷的风，也抵不住他心里的寒冷。
人与人之间本就有相聚和别离，正如月亮一样，总会有阴晴圆缺。
但是为什么于他来讲，只有别离。
他在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些根本无法改变的事情，但是他越控制，想法就越强烈。
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两世的过往，并不美丽的过往。
为了责任他必须离开，他始终无法拥有人间最单纯的幸福。
或许浪迹天涯才是他的最终归路，他必须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极夜地带的白天就几个小时，这个地方无法停留。
一眨眼，天就黑了。
一抬头，浩渺星辰。
天空中，那颗北极星在熠熠发光，就跟苏秦牧死前看到的一样，那么光辉夺目。
苏秦牧对面的公路突然出现了光亮，随之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这个地方，除了他这个断魂人，只有一种人会来，就是人口缩减计划的献祭人。
苏秦牧苦笑了一下，真是好巧不巧，今天他居然赶上了。
风停了，雪地里一片安宁，甚至于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很大声。
对面的车停了下来，而后缓缓离去。
林海深处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的幽冥绿眼。
一个人躺在雪地里大声地嚎啕着，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惨烈，连树上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地往下落。
只是这声音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而代替它的则是雪狼的嘶吼声。
雪狼是北境之地的霸主，在这个地方没有动物是他们的对手。
饥饿的雪狼围绕着他们的猎物团团转，而被雪狼围在中心的人已经吓得晕厥了过去，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一场饕餮盛宴马上开始。
当雪狼扑向那人的时候，玉笛声响起，清脆的笛音在整个松林间飘荡。
只是这乐音有些诡异，雪狼随着音乐声开始上下起伏，开始跑偏，随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里……
苏秦牧收起手中的玉笛，而后朝着那人走去。
他为什么会救他，或许因为这是一种同理心，他救他，就像他救了当初那个葬身于狼肚子里的他自己一样。
……
……
皓月当空。
天地间一片苍凉。
苏秦牧坐在车里，然后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片林海。
他已经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哪里，反正他是一个无法归家的旅人。
车的后座躺着雪地上那个人，还在昏迷中。他大约三十多的年纪，面部的线条很硬朗，面部的胡茬像刺猬一样。
“咳咳咳—”
苏秦牧道：“你醒了？”
大汉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苏秦牧不可思议道：“我居然没死！所以……是你救了我？”
“对。”
大汉双手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我叫王毅，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苏秦牧。不过，你不用谢我，也不用记得我。”
“苏老弟，我王毅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兄弟你的恩情我牢牢地记在心上了。”
“不用。”，苏秦牧冷冷道。
“你……”，王毅面对苏秦牧的冷漠态度直接把想讲的话卡在了喉咙。
苏秦牧看向前方的林海雪原问道：“你将来有何打算？或许我可以送你一程。”
王毅挠了挠头道：“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起码这几年我不能回到家乡。哎！原本我是替弟弟来的，只要能换他一条命，什么都值。”
“你是替你弟弟来献祭的？”
王毅叹了口气道：“我们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饭都是一口两个人分着吃。本以为所有的苦日子都过去了，谁知道高兴没几天我弟就这么倒霉就被选中了。而我弟妹刚刚怀孕没多久，我不忍心看着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而我，光棍一个，来去无牵挂，就算是下了地府也有颜面见爹娘。”
天狗食月。
血月，超级蓝血月。
一阵又一阵凄厉的狼叫声在林间此起彼伏的回响飘荡着。
王毅慌了，连忙用袖子擦掉了车窗上的雾气，往窗外看，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
苏秦牧道：“待在车里别动！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来！”
“……”
没等王毅反应过来，苏秦牧已经开门跳了出去，并且把车门牢牢地关上了。
苏秦牧之所以从车里出来，是因为他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流窜，这股力量好像随时要爆发出来，而他似乎无法控制。
雪地上无数双幽冥绿眼在暗夜里越发地闪亮，然而它们并没有要攻击谁的意思，只是在雪地上打滚，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苏秦牧看着空中的一弯残血月亮，在看看雪地上的狼，恍然大悟。
传说是真的。
圆月夜，狼化人。
血弯月开始渐渐变满。
雪狼全都瘫在地上，四肢开始慢慢地变形。
苏秦牧手拿玉笛，就这样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兄弟，我来啦！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送死的！”，王毅大喊着从车里跳了下来。
苏秦牧一扭头，看到王毅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铁棒子，气势汹汹地要往雪地里的狼群冲去。
王毅轻扫了一眼苏秦牧这边，却一下子呆住了，他的脸上现出了惊恐无比的表情，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啊—苏兄弟，你……”
“怎么了？”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
“红……血……邪……”，王毅结结巴巴地蹦出了几个字，随后便晕了过去。
苏秦牧把王毅扔回到车上，而后看向了后车镜中的自己。
后车镜子里，他的双眼就像正在岩浆里流淌的鲜血一样发着赤红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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