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咏梅咏雨
项司雨一直在客房里打坐疗伤,等她全身伤势疗复时,已经是黄昏。风靖远来敲她的房门,邀她一起下楼吃晚饭。项司雨扁扁嘴,还是不太乐意。
“我还有伤,就不能在房间吃吗?”
她第一眼见风靖远,就不是很喜欢他。一个跟你素不相识的人未经许可拿了你的东西,就算他事后还给了你,你还是会反感的。加上他现在握有自己的秘密,项司雨对他更亲近不起来。
风靖远上下扫视她一眼,说:“我看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想和我一起吃吧?”
项司雨沉默着,没说话。
“你要不想和我一起吃饭,直说就是,我又不是女孩,不会介意的。”风靖远说便说,还特意在“不是女孩”四字上变调,这语气,怎么听都像嘲讽。
项司雨一口气又鼓上了脸,她恨恨盯着风靖远,一字一顿:“男女不同席!”
风靖远说:“保证不同席,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互不干扰,如何?”
项司雨也没点头,也没回应,只说:“走吧。”
两人走到迎宾客栈二楼,找了两个临栏杆的桌。项司雨背对着风靖远坐下,风靖远倒是笑笑,也不在意,自己个儿在桌前坐下了。他喊项司雨出来,是让她顺便来看热闹。刚刚死里逃生,需要放松放松。
从二楼临栏望去,一楼已经搭好了一个擂台,擂台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以文会友。
楼下的坐着成堆的翩翩公子和看热闹的看客,楼上也慢慢聚集起人来。瞧着人越来越多,项司雨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小二走到项司雨跟前,问项司雨:“仙姑,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人越来越多了。瞧您和那位大侠是同路来的,能不能劳驾您和那位大侠拼做一桌?”
项司雨看了看周遭,人确实越来越多,只剩一两张空位了。项司雨有些不忿,小二惯会察言观色,赶忙说:“姑娘,我们送您一个果盘,以表歉意,您看行不?”
“好吧。”
项司雨也做过茶寮小二,知道做这行不容易。何况这时候不和风靖远坐,指不定要和什么人拼桌,两下权衡,项司雨站起身来。小二赶忙把项司雨桌上的菜放到风靖远桌上,项司雨走到座前,看了看风靖远。风靖远喝了口酒,看着她,笑了笑,摆手请她坐下。项司雨沉叹一声,也就坐下了。
渐渐地,不仅二楼坐满了站满了人,连三楼都坐了一堆堆的。再高也就只有零星几个座——因为四楼以上,凡人是看不大清一楼的。
这时候,掌柜走到台上,向四方人客作揖拱手,说:“感谢各位客官今天赏脸来参加这个赛联会,赛联会的规矩很简单,到场诸位,若要参加,先抽一个韵,一个题,作一首诗,这诗作完了即可算入场,可和四方宾客一同对对子。不过我也先说清白了,得成个诗的格律才能算入场了,若是没有格律,不好意思,我们会把您做的诗退给您。”
项司雨以前玩过对联的游戏,但六界的对联游戏比现代及古代的都难。
现代古代,对对联的要求再严苛,语句通顺成对,字不重复也就行了。人界和仙界的玩法则太过奇葩,除了通顺成对不重复,还得押韵。押韵也不是按照拼音韵母来压,压得是一套自成体系的古韵(注1)。项司雨刚从文淑先生那儿学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很显然的,要是上联压在一个只有几个字能选的险韵上,下联就没法玩了。
所以项司雨看《古今从对》时发现,超过五个字的对联很少见,九个字的能对上就是有才华,九个字以上的,除了极个别有人对出来,基本都成绝对了。反倒是诗,没有强求说同一联要押韵。因此,在六界之中,对的难度实际上不逊于诗甚至难于诗。
小厮们开始拿着抽韵的箱子在来客之间转悠,一个转悠到风靖远和项司雨跟前,问:“二位,要玩玩嘛?”
风靖远欣然抽了一张:咏雨,七阳。
小厮把箱子递给项司雨,项司雨摆摆手,说:“我不善诗,还是算了。”
风靖远说:“师妹,随便玩玩而已,就当改善心情,灵泛一下脑子。”
小厮笑着说:“是啊仙姑,今天若是能拔得头筹,还能有彩头呢?”
风靖远问:“什么彩头?”
小厮说:“两坛葡萄酒,两坛姑苏女儿红,还有一对精致的镶珠步摇,美而不俗,最配仙姑了。”
项司雨听了没什么感觉,她今天就算能把这镶珠步摇赢回去,改明儿就被项文舟卖了,何必呢?倒是风靖远,一听有美酒,动心了,他决心要劝服项司雨。项司雨应该是不喝酒的,可他喝酒,劝服了项司雨,可以提高夺魁几率啊。
风靖远撺掇说:“师妹,你就随便抽一张吧,便当师兄求你,好不好?”
项司雨瞧了风靖远一眼,又看了看小厮,她无意在外下风靖远的面子,便动手抽了一只。
咏梅,十三元。项司雨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险韵。
小厮给风雨二人抵了洒金筏和一只秋毫笔,风靖远拿出自己惯用的青玉狼毫笔来写。项司雨拿着秋毫细笔,用瘦金体书写了一首脑子里现成的诗:
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狭,不须檀板共金樽。
风靖远刚写到颔联,项司雨就搁笔了。风靖远赶忙凑过来看,一边看,一边赞道:“看来你这说书姑娘不仅会说书,诗也写得不错。”
项司雨听了,微微红了脸。她倒不是装羞谦虚,她是真虚。这诗是梅妻鹤子林逋的《山园小梅》,堪称千古咏梅第一诗,被她拿来在诗会上出风头,有些愧对古人了。
风靖远把洒金筏还给项司雨,并说:“你的诗作得这么好,不如留一个号在这上面?”
“号?”项司雨说,“我就写我的名字不行吗?”
“你也是女孩子,也该知道,姑娘闺名不能随意外传。你把你名字留下,万一被有心之人拿去坏了名声怎么办?”
项司雨点点头,风靖远说的是有道理。
项司雨说:“那我取个什么好?”
风靖远说:“你反正写咏梅诗,就随便留个呗,比如梅妃,绛雪阁主之类的。”
“可以随便留?”
“恩,你喜欢就行。”
“那……那就……”项司雨细思片刻,终于想出一个自己喜欢的,她一拍手,说,“就‘红烧蹄髈’吧!”
“……”
风靖远怀疑自己听错了,只见项司雨拿起笔,就要在洒金筏上落下“红烧蹄髈”四字。风靖远一个眼疾手快,把笔抢了出来,随后喊道:“小二,我师妹饿了,来份红烧蹄髈。”
“好叻!”
项司雨嘟嘴说:“不是说随意吗?”
“我的好师妹,你也不能太随意啊。我来给你写一个吧。”风靖远提笔,在项司雨的诗筏上留下“梅霜君”的落款。写完后,他似乎来了灵感,唰唰几笔,完成了自己的诗,“我的也有了。”
“给我也看看。”
项司雨拿过风靖远的洒金筏,先看了看字,这字不错,神飞飘逸,看得人心里畅快,然后她看向诗名——《雨中忆佳人》
项司雨一下燃起了八卦之魂,双目放出光来,接着看诗:
“蜀山栖鹤处,入夜晚风凉。”一般般吧……下一句。
“踏水沧江上,冯虚剑气长。”(注2)这句还行,一看就知道是仙人做的诗。
“酒中飞细雨,念此忆梅霜。窈窕兰陵女,何人理晓妆?”
???
啥玩意儿?
项司雨又把最后两联看了一遍,还不禁读出声来:“酒中飞细雨,念此忆梅霜。窈窕兰陵女,何人……理晓妆?”
项司雨念到最后,把惆怅的相思伤情读成了不可置信的惊疑。
风靖远还洋洋得意,说:“如何?我的诗才不错吧。”
项司雨看了看风靖远,又看了看诗,又看回风靖远。她的脸都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她气鼓鼓地沉默良久,从桌子底下狠狠往风靖远的小腿踹了一脚。
“嘶!”
风靖远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特意做出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给项司雨看。
项司雨踹完,就要把这张诗筏给撕了。风靖远赶忙抢了回来,一边宝贝地把诗筏往怀里揣,一边跟项司雨说:“不能撕不能撕,你师兄今天能不能得酒全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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