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相谈
平心而论,这件事里头不管是徐五爷还是妙真都有推脱责任的理由,毕竟从某一方面来讲,他们亦是整件事的受害者。
可妙真的生母,那位青楼花娘却可说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也不为过。一开始便背上了下药的嫌疑,而后的所作所为更是全然一副为自己谋利的做法,生妙真是为了进徐家的大门,没有进得了徐家,便拿年幼的妙真作为筹码,换取钱财,借着妙真的名义换取到钱财之后却又独自挥霍,最后挥霍光了钱财扔下妙真跟着恩客跑了。
可说不管是徐家还是妙真对她都是痛恨的。
乔苒私以为,如果她是妙真,怀揣着想要报仇的想法的话,对妙真生母的恨恐怕更在徐五夫妇之上了。
而从徐家那位老爷口中听到的结果确实也不出她的预料。
“这个妙真莫看是个什么慈悲为怀的出世女冠,事实上却截然相反,她对待生母的手段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
“她那生母跟着跑的那个恩客不是旁人,正是自幼青梅竹马的玩伴。”
正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般,可恨之人也同样有可怜之处,妙真生母如此一心只为自己谋划弃女于不顾的背后也有几分不堪回首的过往。
妙真生母出生于小户之家,家中原本薄有家产,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吃穿不愁,同邻家的儿郎也是青梅竹马。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妙真生母应当就如同不少寻常小户之家的女子一样嫁与邻家儿郎为妻,平淡却安乐的过完一生。
可妙真生母的不幸便不幸在于她有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很快家中的家产就被她父亲卖了个精光,卖完家产便开始卖儿卖女,容貌清秀的妙真生母便被卖给青楼做了花娘。这其中经历过如何的抗争,又是如何抗争无果导致了之后妙真生母的心性大变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然无人知晓。总之,妙真生母由寻常的小户千金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花娘,多年过去,当再一次遇见青梅竹马的玩伴时,她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再次被激起,青梅竹马对她也一如往昔,这等情况之下,妙真生母自然毫不犹豫的跟着青梅竹马走了。
虽然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有所不齿,可对于妙真生母而言,这大概就是个苦尽甘来,破镜重圆的故事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两人恩爱了几年,青梅竹马的父母并不赞同,可也拗不过儿子喜欢,再加上妙真生母再次怀孕,很快便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和和美美的过了几年,意外发生了。
有一日妙真生母被人发现同邻家混混睡在一起,而且目睹这一幕的不在少数,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捉奸,妙真生母很快便被众人所熟知。那段不堪的过往再度被人提起,一个曾经做过青楼花娘的女子做这种事似乎并不奇怪。
人言可畏,混混一张口更是添油加醋,道早早便与妙真生母有了私情,就连那个孩子都是他同妙真生母所生。做过青楼花娘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好人?这是多数人的看法,在这等不堪的氛围之中,青梅竹马同他那一双父母被硬生生气死,那个莫名其妙被冠以“父不详”名头的孩子也成了妙真生母的所有活着的精神支柱。不过没了钱财来源的妙真生母不得已只得重操旧业,一日那孩子发了高烧,没了钱财来源的妙真生母不得已只得接了一位癖好古怪的恩客,待到第二日,被恩客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妙真生母好不容易拖着伤体回到家中时,孩子却已经因拖的太久死去了了。
妙真生母自此便疯了,抱着那高烧烧没了的孩子在街头日夜念叨着要回家,要找大夫。抱到那孩子尸身开始腐烂发臭,依然不肯松手,结果就在某一日冬天的早上,妙真生母被人发现抱着那孩子冻死在了路边。
徐家老爷一口气将事情说完之后神情十分感慨:“说起来也是可怜,后来大抵是终究扛不住良心的折磨,那混混一次酒后说出了真相,道那一日是他偷偷溜进妙真生母家中的水里下了药,才会叫妙真生母第二日被“捉奸在床”,原因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财。后来,妙真亲口承认此事就是她所为,你觉得妙真此女可怕不可怕?”
乔苒闻言,肃着一张脸认真道:“倒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诚然妙真生母之后的遭遇确实可怜,可看她的所作所为,同样是她的孩子,她对后头这个孩子有多疼爱,对妙真就有多残忍。要知道,妙真的出生并非徐五爷所期盼的,是妙真生母一手设计的。
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也是有道理的。
“我等问妙真为什么这么做,你道她说了什么?”徐家老爷唏嘘了一声之后再次开口了,“她道她要公平,老天不给她公平,她就自己寻找公平,试问会说出这样话语的女子怎么可能不对我们阿缘那孩子下手?”
徐家老爷说到这里,声音愈发激动了起来:“她要公平,她觉得同是一父同胞,我们阿缘是天之骄女,她是道观里的女冠,自然心中不平,由此生出嫉妒,设计害死了我们阿缘!”
乔苒听到这里再次点了点头,对着那位激动的徐家老爷道:“有道理。”
她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若妙真当真就是杀人凶手的话,至此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见她这样回答,徐家老爷激动的情绪稍缓,脸上也多了些许淡淡的笑意,他道:“此次我们徐家并非是想要陷害她,而是妙真确实足够可疑。”
“不错,我亦相信妙真确实有足够的动机去害人,”乔苒点头之后再次开口了,她对徐家老爷道,“不过您也应当知晓断案要讲证据,徐十小姐死于心悸,原因是由被调换的药丸引起的,不知徐家可有妙真换药的证据?”
“事情发生在长安,她人在洛阳自不可能由她亲自出手。”徐家老爷不以为意道,“她不能亲自动手却未必不能买通他人,先前她生母那件事不就是由她买通他人引起的吗?”
这话也有道理,乔苒再次点了点头。
见她认同自己的话,徐家老爷又道:“所以,焉知这一回她不能买通他人动手?”
“有道理。”女孩子笑了笑,看着徐家老爷说道,“只是徐家同长安那边一直有来往,应当听过百姓去真真公主府前闹事的事情吧,真真公主那里听起来似乎也有足够的理由动手。如此的话,此事委实有些不知道是妙真还是真真公主做的了。”
长安那边公主府闹事的事情徐家老爷也是听过的,对女孩子的担忧,他冷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名字里都有真,指不定这二人合谋呢!真真公主确实不缺钱财,可世间哪个人会嫌钱财多?就算不缺钱财,单对阿缘都有仇这一点就足以令她们合谋了。”
这话一出,乔苒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对徐家老爷她着实有些惊讶,不过惊讶之后,便再次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虽说徐家老爷无法做到不偏不倚看待问题,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随口一说,确实有这个可能。
即便妙真和真真公主身份悬殊,可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这就不是问题。
徐家老爷要说的也只有这些,剩余的张解也都已经打听过了,临离开时,徐家老爷再三对她道:“乔大人,此事只要查定然能查出个原委来,妙真此女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连阿缘那么聪明的孩子都中了她的招,足见此女心思深沉。”
乔苒再次点头,道了声“不错”。
这一席谈话说的人身心舒畅,待到徐家老爷含笑出了洛阳府衙,正要踏上马车之时,脚下却是一顿,半晌之后,他忽地转身问身边的随从:“你觉得乔大人的态度如何?”
随从被自家老爷这话问的不由一怔,顿了顿之后,才道:“属下觉得乔大人很是认同老爷说的话。”
这倒不是为了哄自家老爷开心说的假话,事实上那位乔大人也确实如此,不管老爷说什么,那位乔大人都是点头的,“不错”这两个字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
这还不是认同是什么?
若不是乔大人对老爷的每一句话都无比认同,老爷又怎会如此带着笑脸出府?
这一点,徐家老爷自然也发现了,他点头道:“我也觉得她很是认同我的话,几乎每一句都是认同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可这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甚至每一句她问出的问题也没有半点刁难的地方,而是认认真真的在问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在为他们徐家考虑要如何才能让妙真定罪。
都没有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哪里怪怪的。
徐家老爷十分不解,同随从对视了片刻,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随从眼里的茫然。半晌之后,他终是叹了口气,踏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动了起来,洛阳徐氏的宅邸离洛阳府衙并不算远,虽然马车不快,可到洛阳徐氏宅邸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待到马车回到洛阳徐氏宅邸门前,随从跳下马车,在马车外恭声道:“老爷,到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随从在原地待了片刻,眼见门房已经忍不住朝他使眼色了,随从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又道了一声:“老爷,到了!”
马车里旋即响起一阵响亮的击掌声,下一刻,便听徐家老爷激动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了?老爷明白什么了?随从一脸的茫然,下一刻,便见自家老爷掀开车帘不等他搀扶便径自下了马车。
下一刻,自家老爷便伸手拽住了自己的胳膊,激动开口道:“她口中说着认同,脸上的表情却委实太过平静,所以可见她说认同不过是尊重我徐家这个身份,而且我说的也有些道理才认同,可于她而言,这并不会影响她查案。”
哦。随从心中应了一声,觉得有些糊涂,认同老爷的话有道理不就是认同吗?这有什么问题?
可能书读得多的人就是这样的,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人听了不知所谓。
“这才对了,这才符合长安那边来信对她的描述,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子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随从被自家老爷拽着“被迫”在徐氏宅邸门前来回走动,不得已只得朝门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等等。
老爷想事情时就是这样的,谁也打扰不得。
“如此的话……除非妙真是真正的凶手,否则她是不可能轻易准许结案的。”徐家老爷走到一半,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自言自语了起来,“既然如此,也好,我便不信此事与妙真无关,那封信……你替我交给冯兆喜。”
洛阳徐氏即便没有太傅坐镇,可能够出一个徐长山的大族当然并非寻常之族。既然胆敢这个时候站出来,自然不会只有推测和论断,更不会只懂得鼓动百姓,他们徐氏手头还留有证据,一份证明妙真同长安城里那位真真公主有联系的证据。
其实今日他已想提醒她了,不过想到这个女孩子一脸平静的表情,忽然不想给了。倒不是说想为大理寺断案增加难度什么的,而是既然你想公事公办,那我徐氏就让你公事公办,也不知是你查案查的快,还是有他们交予那封信的冯兆喜查的更快。
徐家老爷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起来:说到底他们徐氏也不是圣人,此举确实有些小鸡肚肠,可此时徐家手头委实吃紧的厉害,阿缘那孩子的家财若是能充到公中可大大缓解徐家的吃紧。其实若是阿缘还在,她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公中吃紧,她也并非不肯出钱的那等孩子。只可惜阿缘现在不在了,他们这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徐家如今有一笔欠在外头的钱财必须尽快归还,否则一个弄不好,极有可能连累到太傅。
在俗事面前,活着的徐家族人总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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