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第203章


朝堂上关于蒋家的争论以蒋家老太爷触柱而亡终止。

        这位老太爷生前为了子孙后代不得不拖着病体苟延残喘,  如今又为了保留蒋家的最后一丝颜面以死谢罪,朝堂上诸位大臣议论起来都是叹息。

        卫国公道:“后辈不争气,拖累了蒋公啊!”

        孙太傅皱眉点头,  “蒋公那样一位高风亮节的名士,  真不知怎么教出了这样不争气的后辈。”

        礼部尚书想起宁安侯曾经还堵过他商讨婚事,  顿觉一身晦气,这几天为了这个事他都泡了好几次的艾草浴了,  他当然不可能将此事说出来,  现在人人巴不得跟蒋家撇清关系呢,他跟着道:“宁安侯可不是蒋公嫡出,  当初蒋公的嫡子要是能活着,哪儿来这么多污遭事。”

        众人深以为然,  想当年蒋公的嫡子那叫一个风采斐然风度翩翩,若不是英年早逝,  今日蒋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凤将军道:“所以说养孩子还是不能粗心大意,  不论嫡子还是庶子都要抓紧,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否则后辈不争气,  叫家族没落也就罢了,怕就怕出这种事,  连累得祖上无光。”凤将军说着说着就自得起来,“好比说我,  虽说我家孩子多,但都是嫡出,他们个个品学兼优,全赖我教导有方……”

        众人:……

        你那闺女前些天抓着鞭子在街上打人的事莫不是忘了?

        蒋家老爷子死后,天子顾念蒋家老爷子曾经的功劳,  没有将宁安侯和蒋携宝这对父子判除私刑,而是夺了爵位流放琼州。至于宁安侯的那些妾室和庶女,原本也是要跟着一并流放的,但蒋家老爷子曾经的门生求情,于是这些人便留在了京,只是蒋家的家财都抄没了,她们也再不能有曾经锦衣玉食的日子,从今以后只能自力更生,好在还有一座小宅子可以栖身,不至于流落街头。

        蒋家的案子结了,但由蒋家而掀起的波涛却没有平息。借着蒋家的这档子事,孙太傅,如今是孙御史了,他提出要肃清不正之风,请求天子下令彻查所有勋贵。原本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接连有了永昌伯和宁安侯这两个例子,朝百官看待那些勋贵时眼神都变了,搞得京勋贵人人自危,在孙御史弹劾时忍不住呛了一句,却被孙太傅反怼了回去,说只是查查罢了,你们不敢让陛下查,莫非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心虚了?

        他这么一说,谁还能冲上去拦着?

        而如今的勋贵之首卫国公更是第一个站出来说愿意敞开家门让人查,说什么要自证清白云云,简直是将其他勋贵架在火上烤。

        这下子,无论尾巴干不干净,在朝堂上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然后下了朝立刻开始揪着小辈彻查里外,生怕家里出个不孝的带累全家。

        京那些整日里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也不见了踪影,日日被父母关在家里耳提面命,羽林军时不时就从街上穿过,大理寺为了应付突然多出来的差事不得不招了更多小吏……京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起来,一开始百姓还战战兢兢生怕出个什么变故,甚至连要打仗的谣言都出来了,但后来发现只是监察勋贵家族有没有违法乱纪,对他们的日子没啥影响,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开始看起了勋贵家的热闹。

        勋贵们以为陛下只是被连着闹出事端的永昌伯府和宁安侯府激怒了,所以才心血来潮同意了孙太傅的上奏,却没想到官家早有准备,前脚他们下了朝,后脚陛下的羽林军就冲进了家里,接着就是早就找好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显然有备而来,将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就是被夺爵、抄家、流放……这些从□□时期就仗着祖宗荫蔽逍遥富贵了好几代的勋贵倒台了大半,他们几代积累占据的财富归入国库、田产收归国有,又包给农人耕种,恰逢洪义先生的第一批良种种子收获,趁着春时发放下去耕种,等到秋收就不愁今年粮食产量不丰了。

        李瑜的抄家致富之路搞得热火朝天之时,花宜姝这边也没有耽搁。

        萧青去雍州一趟,找借口将那儿最出名的两家青楼端了,带回来不少金银和被逼良为娼的可怜女子。那青楼背后的显贵自然不肯,然而跑去京兆府报官,得来的回应就是律法改了,你们开青楼不合规矩,非法经营统统抄没。

        胳膊拧不过大腿,那青楼背后的老板只能咬牙吃下这口闷亏。

        几日后,萧青回来复命。将领原本不能出入后宫,哪怕是与亲人相见,也要被条条框框拘束,但萧青是女子,皇后给她一道手令,她想来随时可以来。于是这一日她到了栖梧殿,刚巧就碰见天子也在。

        已是春日,园子里草木复苏,开的鲜妍的花枝顺着木廊往上攀爬,萧青就站在廊上,目光透过疏疏落落的花枝,看见天子正低头为花宜姝摘去头上花瓣,分明只是寻常的画面,分明他们也没有亲密的举动,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画面落入她眼便刺眼起来。

        她站在廊上一动不动,长身玉立墨发高束,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俊美的年轻公子,迎面而来的小宫女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名女子时才松了口气,“可是萧将军?”

        见萧青果然点头,她笑道:“请随我来。”

        萧青入内时天子已经离开了,皇后脱去外袍,只着一件荷青色的襦裙坐在镜子前,旁边两名侍女为她将不知何时弄乱的头发重新梳好。萧青见状便想,其实主子穿橘红色最好看,那颜色热烈,衬得她气色更好。

        萧青将这一回的收获都说了,“解救出的女子一共十七人,抄没银钱约莫三万两,如今这些人都放在城南刚刚建好的常芳斋里。”萧青一句一句地叙述。  “其四十人读书识字。”读书识字之人太少了,而青楼为了取悦恩客,往往会教她们识字,如今这些人带出来就可以接着利用。萧青接着道:“按照您的意思,识字的姑娘分开送去育幼堂教导孤儿读书识字,不识字的留在常芳斋学些手艺,等她们学成后再派出去做事。”

        这些人出师后只要赚够了银钱为自己赎身,就能由贱转良,成为受律法保护的良民。

        原本没有这样的规矩,是花宜姝前些日子提议李瑜改的律法。从此之后,民间不许开设青楼,无论官员百姓都禁止嫖.妓,违者轻则罚银千两,重则丢官夺爵。

        这样的提议很突兀,当花宜姝提出时,连李瑜也感到诧异。不过后来,花宜姝还是说服了他,在原永昌伯染上花柳病而死的前提下,天子颁下的这条法令合情合理,并未引人怀疑,毕竟谁都知道天子洁身自好,他厌恶永昌伯这等眠花宿柳风流好色之辈也是寻常。没有人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提议,不过花宜姝想,等这些人发现他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摇钱树最后都到了她的手下,还得替她赚钱,那些人肯定心不平,到最后说不准还会找由头来参她一本。

        不过无所谓,她不在乎,反正被动了肉饼气急跳脚的人又不是她。

        萧青说完,继续道:“雍州的青楼可不止这两处,我们这一番动作,那些小的妓.馆必定会先隐藏起来。主子,我需要更多的人马。”

        花宜姝闻言颔首,“这是自然。你放心,我会与听玉说,让南衙再给你拨一些人。你手下这支扫黄大队越壮大越好。”

        听见“听玉”两个字,萧青眉头微微蹙起。

        花宜姝明知故问:“怎么了?”

        萧青回神,摇头说没什么,接着才道:“主子,我在想军能不能招募一批女兵。”

        花宜姝疑惑侧头。

        萧青解释道:“军虽则纪律严明,但男女有别,总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对那些青楼女子动手动脚。”

        萧青说得十分偏颇,但花宜姝一下就猜出来了,她皱眉道:“她们有人勾引你的下属?”

        萧青一愣,虽然事实跟花宜姝猜测的一样,但她不想花宜姝因此认定青楼女子都是浪.荡放肆之人,便道:“只是其几个,大多数还是规矩的,娘娘,她们都是苦命人,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

        花宜姝闻言便道,“我知她们想过好日子,没有谁不想过好日子。”花宜姝对那些人如何能不了解,绝大多数还是知廉耻讲道理的,但也有许多受限于眼界和脑子,以为不择手段攀附上一个看得过去的男人就能摆脱那个污糟地方。她会这么说也不是认为她们放.荡看见个男子就要勾搭,而是相信萧青的人品,认为她亲自带着过去的人不会违背军令。

        但她没想到萧青会对青楼女子怀有真切的怜悯和同情,她还以为萧青这样出身清白样样跟男人看齐的女子会瞧不起她们。

        萧青还在说话,“我早就想过招募女兵一事,只是苦于无从下手。”她深知自己这样的人就是个世间奇葩,旁人说起来都是羡慕,可其实很少会有正经人家的女子愿意从军,“那些不识字的就弄来习武,年纪小的还能锤炼几年,年纪大的只能学些粗浅功夫,但不上战场只是去抄没青楼也够了,况且男兵行止粗鲁,这件事由女兵来做更合适。”更别提青楼女子有许多或多或少身上有些病,由女兵来照料自然更加妥帖。

        现在常芳斋里的大夫是个男子,送进去的女子哪怕出身青楼,也耻于诉说病情,况且一两个大夫也不够用。

        花宜姝明白了萧青的顾虑,她点头道:“的确该如此。”她赞了一句,“只有像你这样心地善良、真切关心她们的,才能想得如此周到。”

        萧青:“主子才是真的心善,若不是主子劝说陛下,我也没有机会将她们带出来。”她笑道:“主子此举,不知能救出多少可怜女子。”

        花宜姝心里暗暗摇头,她才没有这份善心,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流芳百世罢了。要不是为了博一份美名,要不是为了能有更多民间支持,她才不会绞尽脑汁去想这些事,又要不引起朝臣和勋贵的警觉,又要让百姓看到切切实实的好处,真是劳心劳力。她这是有心为善,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相比之下,萧青这种才是真的好人,不愧是女主啊,这颗高风亮节、善良温柔的心也真叫人嫉妒。

        ——女主武功高强你嫉妒,女主来癸水不疼你嫉妒,陛下有副强壮身躯你嫉妒,连曹公公轻功了得能一下蹿上屋檐你也嫉妒,我看啊,你都快要变成一颗酸柠檬了……

        安墨的话在耳边来回地回响,花宜姝心想:那又如何呢?嫉妒乃人之常情,姑奶奶有这天仙一样的美貌,姑奶奶还霸占了这世上最干净最有权势的男人,连堂堂女主都唯我马首是瞻,这世上嫉妒我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呢?

        整日叫人家嫉妒我,也叫我嫉妒嫉妒别人,这叫能量守恒。

        安墨要是知道能量守恒是花宜姝这么个用法,估计又要无语一阵了。

        而此时,花宜姝心里美完,对上萧青专注凝视她的双眼,目光轻轻一动,忽而道:“你说得对,这事儿我会与听玉说,听玉他最是宠我,一定会同意此法,说不住再过几日,女兵营就能建起来了。”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的话,每句话都要带上“听玉”二字,一会儿听玉长一会儿听玉短的,听得萧青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过了半晌,她终是忍耐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花宜姝目送她离开。心里却微微叹气,她擅长勾引别人,擅长叫别人为她心动,可她却实在不知怎么叫一个人从心里放下她。

        萧青可是她开天辟地头一遭,只能慢慢尝试了。

        要是始终没有法子叫萧青放弃,那就……花宜姝眼珠子转了转,那就只能姑奶奶自己放弃咯。反正这世上男人没几个好的,与其叫萧青爱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干不干净的臭男人,那还不如叫她永远在心里留着姑奶奶的影子。

        本宫如此貌美,永远偷偷爱慕着本宫,难道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么?

        花宜姝抱着镜子对着自己举世无双的美貌得意了一阵,忽然开口道:“秦焕。”

        一个身着蓝衣的宦侍从阴影走了出来,“参见娘娘。”

        花宜姝:“刚刚我与萧青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秦焕不明所以,回了声是。

        花宜姝:“将我刚刚与她说的话,一句也不要漏,告诉陛下,就说,让他放心。”

        秦焕:……

        ***

        紫宸殿

        李瑜提笔的手顿了顿,“皇后真是这么说的?”

        秦焕低着头:“千真万确。”

        李瑜心情愉悦起来,赏了秦焕让他下去,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慢慢踱步,想象着花宜姝一口一个“听玉”,再想象着萧青要被气青的脸,时不时便弯起嘴角。

        自打萧青回来,不知为何,李瑜看她越来越不对劲,乃至当萧青靠近花宜姝时,他甚至忍不住生出被冒犯的怒气。

        他的直觉向来敏锐,安墨与花宜姝亲昵,他虽然看不顺眼,却并不讨厌安墨,也不会阻止花宜姝与她亲近,可是萧青不一样,她就仿佛丛林窥伺他宝物的野兽,叫李瑜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上天去。

        不过如今好了,李瑜甚至觉得,哪怕让萧青天天跟在花宜姝身边也没什么。

        朕风采不凡、绝世无双,花宜姝一看到朕就走不动路,一日离了朕都会唉声叹气扯花瓣,什么萧青萧红,哪怕再来十几个,也没法与朕相提并论。

        天子在书房踱来踱去,得意洋洋,而墙上挂着的美人思君图,正默默对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比较肥,你们要承认。

        今天好冷,我冻得手指都是僵的。

        时刻不想码字,最终还是金钱腐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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