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说神仙，谁是神仙？
天恶元年，相传人王获罪于天，苍天降下神罚。一夜之间，狂风嘶吼，暴雨倾盆，地幔震动，包括开封府在内，西夏兴庆府、吐蕃逻些、辽国临潢府全部毁于天灾。自此神州沉沦苦海，广袤的大地之上硝烟遍地，各方节度使割据，一个个诸侯扯旗。然，天恶三年，天灾的影响还未淡去，诸侯争霸才显露开端，仓皇人间就出了妖魔祸事。
人口繁华的大城市有大军镇守，尚能保全，可城外那些个村庄山寨却没那么好运。百姓沦陷渊海，常有整个村子被妖魔吞吃一空，只剩遍地尸骸。
天恶十四年，偌大神州居然分成数十个小国。
大梁国，王上定都江阳，造未央宫。
城中有一座酒楼，名为庆丰。楼高九层，青楼金顶，雕栏圆角。此楼位于长河彼岸，视野极是开阔。梁国豪客都喜欢在庆丰搂停留，点上一桌好酒好菜，听听说书，妖魔之祸虽惨，但江阳却是大梁国都府，有未央宫庇护，倒也有几分安宁。
然，事无绝对。
近日来，庆丰酒楼的掌柜却是日感惆怅。
说来也是怪事，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平日里安宁的江阳城居然接连出了几起大案！
先是城中一陈姓大族报官，说自家女儿被人虏去。接着城中贩米商户也去了官府，说自己女儿也没了。官府查证之后才发现，近日失踪的女子远不止两人，街头乞儿失踪了好些，良家闺女也失踪好些。
一两人失踪还不算什么，可一下子少了几十人，这就是大案了！
有人说城里潜入了一群妖魔，这些女娃都被妖魔吃了。
也有人嗤之以鼻，说妖魔那会挑食，专吃小女孩。说着说着，大家又将目光投向了各个青楼，失踪的都是些小女孩，不会是被人贩虏去卖给青楼了吧？这种言论一出，真把那些个青楼吓得不轻，几个老板连夜连夜赶到节度府，说他们楼里的小女娃也被人虏去了。
既然不是妖魔，也不是青楼，那些小消失的小女孩去哪里了呢？
坊市有位说书人说那些小姑凉被仙人接走了！
还说那位仙人拥有凡俗之人永远无法想象仙人的容颜：太阳一样耀眼的金色长发，皓月一样皎洁的眼眸，远比寻常男子更加高挑的身材。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他言辞凿凿，说自己亲眼看到天宫仙子将女童接走，上了华美的天上宫阙。
神仙下凡，遴选仙女？
那位说书人口中流传的故事让许多人向往，可更多人却嗤之以鼻。神仙志怪自古有之，但现在遍地都是妖魔，也没见神仙下凡……估计是妖魔幻化的吧！
各种流言纷纷袭来，城里一时风声鹤唳！
与此同时，也有人担心，这次失踪的是女儿，下次是不是轮到儿子了啊！？
在躁动不安的大环境下，庆丰搂自然没了生意。
……
顶楼雅间，正有一个酒宴。
掌柜的不忍酒楼闲置，就邀了一群好友，下棋喝酒。
厅这种靠着护栏的一角，放着一张古筝。一位姿容秀丽，端庄娴雅的丽人静坐抚琴，婀娜体态尽显优***白罗裙之外覆盖一层薄纱，一头乌云般的黑发随风飞舞，远山般的峨眉，白皙的双颊幽兰般宁静自然，细腻的雪肌如冰似雪。
似嗔似喜的没眼低敛，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大家气质。她凝神自顾，如剥葱玉指拂过琴弦，弹一首高山流水觅知音。
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酒过三巡，书生豪客开始放浪形骸，有人宽解衣衫，搂着漂亮清倌人上下其手。
醉醺醺的刘姓书生推开侍女，踉踉跄跄的走到按前。
提起毛笔，挥毫写下：“盘古开天神话传，女娲炼石补青天。”
“唱…给爷唱首应景的曲子。”刘书成自感妙笔生花，熏熏然朝元辰景喊道。
元辰景略一颦眉，婉转作歌曰：“三皇五帝，传位禅让。夏禹开始，建立家邦。汤灭夏桀，国号殷商。武王伐纣，西周辟疆。幽王贪色，身死国丧。平王迁都，东周洛阳。春秋五霸，齐桓楚庄。秦穆晋文，还有宋襄。战国七雄，各据一方。秦楚齐燕，韩赵魏梁。赢政统一，自称始皇……”
“泱泱华夏，历史悠长……缘何妖魔？”刘书成听得黯然，旋即又是大怒。
歌声刚落，他就卷起袖子，将那杆价值十金的狼毫笔抛向大河：“悠悠苍天，何薄于人？上苍竟要降下妖魔乱世，以我等为食！！”想起妖魔乱世，刘书成泣不成声。这是古往今年未有之事！披荆斩棘的炎黄子孙，竟成了妖魔餐盘中之餐，何其不幸，何其不公！
酒楼掌柜赵大元灌了一杯酒：“书生醉了啊。”
“不过世道真是越发艰难了，先是妖魔，现在又出了这事。”赵大元叹气，将杯酒饮尽。这些天来，偌大酒楼居然连一层都坐不满，再这样下去，他都想关门歇业了。
“不是说是仙人下凡遴选仙女吗？”
“什么仙人，这世道哪有仙人！”赵大元低头叹气：“怕是糟了妖魔了。”
“老赵你就别跟书生一样叹气，你家酒楼日进斗金，多雇些护卫，也不怕妖魔。哪像我，祖传的家业都败光了。”一位富态的中年富商摇头晃脑，他家除了正经生意，还有几家花楼，结果这月也全都盘了出去了。
“听说你的家女儿也被贼人虏去了……”一个相熟的豪客走了过来。
“什么女儿！没有的事！”富态商人瞥了他一眼，话中带着气恼：“不过是个勾栏女子生的东西，没了就没了。”
“只要老王家几个小子安然无恙，丫头没了也就没了。”他脸泛红光，对于所谓女儿一点都不在意。说罢，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江阳这地是没法呆了，要是小儿糟了不测，我死了也没法向祖宗交代。”
正在弹奏的美人手指一颤，那句“勾栏女子”让她心里泛酸。
入青楼之前，元辰景也是一般遭遇。父亲一位书生，她的娘亲被那书生连哄带骗，取了些银子给他。随后那人也不知看上人还是看上了钱，对她母亲又哄又骗，最后委身与他，还为他生下女儿。但……但那人好生无耻，说是做生意，结果拿着母亲的积蓄就一去不回了。
最后元辰景的母亲一病不起，她也被迫沦落风尘。
“王员外，前几日就听说你把花楼店口都盘出去了，这是准备去哪？”
十几年前，一夜天灾让大宋朝廷分崩离析。一时龙蛇四起，诸侯豪族割据一方，响马大盗也占山为王。一连三载，年年征战，死了死了十数万人，百姓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结果上天非但没有怜悯，还觉得不够，降下了以人为食的妖魔！
世家豪族护卫众多，倒是没什么大碍，可那些小门小户就惨了……过了些年头，宋国大城市才安定下来。
不过近来怪事不断，城外妖魔又多了！
“我准备去临安看看，相传那一带有天神庇佑，已经数年没有妖魔的踪迹。我们去了哪里总不至于被妖魔骚扰吧。”王员外也是下了大决心的。这次变现家产，硬生生垮了三成家资，就算他家富有，也不好受。可情况也由不得他犹豫了，这次是女儿，谁知道下次是不是儿子……或者，要是他自己呢？
“老赵你看，那边是什么？”一个文雅中年正在窗边喝酒，突然喊了起来。
远处江口，清澈江水之下，一条墨线越来越清晰。
“是大鱼吧！？”那人喃喃。
不一会儿，大浪滔天，一头墨黑巨兽破开水面。
远远望去，只见这头巨兽体长百丈，浑身赤黑披甲，形如长蛇，却生有四臂双翼。
脊背之上，更有一个类似龙兽的硕大头颅扬天嘶吼。它在江中翻滚，细长带刀的长尾挥洒，锋锐至极的空气扫过，将一艘大船拦腰截断。如果有人走进细看，那条细长尾巴的顶端，居然还长着一颗面容精致的女性脑袋。
一时间江面卷起惊涛骇浪，罡风纵横，漫天船体残骸落下。
怪物在河中翻江倒海，将来往商船击沉掀飞。又一条满载客人的画舫还来不及靠岸，就被巨型妖魔拿住。宛如巨柱的手臂如老树生根，表面分出一条条筋肉锁链。
它们钻入船舱，将里面的人都卷了出来，送入怪物口中。
“这，这是什么怪物？？”
“妖、妖魔…这是妖魔啊！”赵大元脸色惨白，浑身战栗。
“老赵你糊涂了！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妖魔！！”
“这不是我瞎说，有些隐秘你们不知！我曾听一位朋友说过，妖魔虽多，分布虽广，但大族雇佣的武林好手却还能对付。可世间除了那些普通妖魔之外，还有妖物！”赵大元颤抖的手指着江口，牙齿都在打颤
“你们看过《山海经》吗？妖物与其中所述的巨兽大妖类似！大如山岳，生性凶残，寻常城市糟了它们，多是城毁人亡！我原先也是不信，以为对方说的都是话本志异，不过是诓骗于我。今日看来，却是真的，却是真的啊！”
“山岳般的妖物……山海经？”几人听后愣神，看着江上巨兽，一时忘了语言。
如果《山海经》中的怪物真的存在，那江阳都府还能安好吗？人……他们这些蝼蚁般的人类，真能对抗这种身高百丈，好似莽荒中走出来的巨兽大妖吗？
元辰景的眼神一向出众，现下运足目力，看得比富商豪客更加清楚！
凝神于目，元辰景豁然看到一位幼儿被巨兽卷起吞进口中，那副惊恐的脸蛋砸在嘴里，长舌一卷，就被磨盘般硕大的牙齿碾碎。红白脑浆喷涌，几下咀嚼，那具小小身体变成一团模糊肉泥。
看到这一幕，元辰景慌忙捂住嘴，干呕了好一会儿。
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她只觉心中胆寒，至极的恐惧带着恶心袭来，只觉胃里翻江倒海。
等元辰景抬头再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它、它过来了！！”
“大人，那头妖怪朝我们过来了！”她惊恐出声。
那头巨大的妖物好像是饿极了，在江中吃了好些人，还不能满足。
脊背上硕大的脑袋四顾，向城里看来。
好多人！
都是食物！
巨兽扭着身体朝江阳城内走来，所过之处，房屋好似纸糊的一样，纷纷垮塌。这种百丈长的怪物行动起来，就像孙悟空舞动的金箍棒，擦着就伤触着就死。凡是跑慢点的人，都被巨大的蛇尾碾死了。
怪物行进的路上，留下一滩滩血迹。
“快逃啊，妖物过来了！！”
“它朝我们过来了！！”
酒楼接连不断的响起惊呼，这些富商豪客也不上别人，纷纷逃走。在旁服侍的小厮、陪酒清倌人也跟着他们，赶忙离开。元辰景刚想站起身来，也不知被谁在她背后推了一下，古琴侧翻，她一下跌倒在地。人推人人挤人，元辰景身上被踩了几脚，连连痛呼也没人理会。
当人走了，元辰景揉着身上的几处青紫，低声啜泣，站都站不起来。
元辰景咬着樱唇，强忍痛楚爬了起来。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她却知道是谁推了自己。自从进了花楼，她是夺了那人花魁名声，一时身价百倍，出入用度都是比照大家小姐。
这还不算！
为了给花魁抬身价，楼里可是给了不少特权。只要她没看上眼，寻常人就算花费再多，想过一夜也不可得，自然不用夜夜侍候别人。而前花魁，那个被她压下的人可就没了这种待遇……往日窥觑她而不可得的人，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失去花魁的头衔，那人也没法推脱抗拒，真是夜夜笙歌陪客，连声音都喊哑了。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况且是如此大仇，那人从此就把她记恨上了。
元辰景扶着栏杆，费劲站了起来。朝江口望去，那头恐怖巨兽已经登岸，跑得慢些的居民都被成了它的食物，被它吞入口中。听着楼梯不断传来的喝骂推搡的声音，又看看街道上亡命奔逃的人，元辰景突然感到兴致阑珊，也不想跑了。
活着也是没趣……就这样结束吧。
扶着护栏，她临风展颜，遥望从前所未见的怪物。仔细看，这头巨怪除了狰狞恐怖，居然还有点特别的美感。覆盖鳞甲身躯修长优美，犹如巨龙的头颅威严霸气，还有那刀刃一样锋锐的尾巴，居然想镜子一样，可以映照面容。
“如果能小点，也不吃人的话，养一只做宠物也不错。”元辰景喃喃自语。
江河入口，水天混色，忽有一抹湛蓝灵光乍现！
天空明明是一片晴朗，但元辰景却有一种天空即将塌陷的预感，强大至极的压力从她心中升起。她晃了晃脑袋，将那种错觉掩去。凝神在看，元辰景居然在那片湛蓝色的灵光中看到一个人影。这人如神话中的仙人，御风而行。
素雅长衫瑟瑟飞舞，腰间束着黑色腰带，乌黑如云的长发被白色缎带轻轻扎起。
“这、这个世上真有神仙……？”
南华：觉得咱写得还行的小伙伴，帮忙安利一下啊！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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