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战成名。
等苏凉从睡梦中醒来后, 这就是她从外界得到的第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来自安戈——他在苏凉醒来没多久后就过来敲门了。当时苏凉刚醒了不到十分钟，正坐在桌前，往一本空白的电子册上默写着某些东西。
因为其他大部分赛区的直播都还没有结束, 系统也就没有给她发结算通知, 她对自己那场比赛的结果, 除了“顺利通关”和“相当解气”之外, 暂时还没有别的概念, 直到安戈来到了她的房间外面。
然后,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恭喜你，你一战成名了。
真正意义上的一战成名——
她所在的那个赛区, 因为明星选手旋律和诃谙星队的存在, 本身热度就相当高。而苏凉, 一个出身边缘星球的选手, 硬是超过一众热门选手，一路爬上了全赛区分数第一，关注数第一, 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从总关注数最高的诃谙星队那边转化过来的——当之无愧的逆袭。
不仅如此，苏凉凭一己之力团灭诃谙整支队伍的战绩，也已经流传开来了。
为了捍卫自家文化而千里迢迢跑去痛扁小偷的壮举也为人们津津乐道。甚至有热心观众，已经将她挨个踹飞诃谙众人的片段做成了动图, 还很嚣张地给配了字——“上天吧, 小偷！”
这图转得比当初苏凉那视频还快，发布不过几分钟, 原账号下就已经几万转了。
“就是你可能需要做下心理准备，诃谙那边的人以后估计会在网上针对性地攻击你。”安戈高兴归高兴, 还是没忘提醒这么一句。
他一边带着苏凉往其他人所在的小会议室走去，一边继续道：“当然，长尾这边会努力帮你运营的，必要的话我还会去申请言灵战委员会的保护，你不要太紧张。”
“……”苏凉紧张倒是不紧张，只是觉得有点无辜。
她默默翻看着光脑上的社区讨论，觉得狂传那些言论的人肯定没亲自看直播——怎么能说她团灭了整个诃谙呢？其中有三个，明明在她正式动手前就挂掉了好不好？
苏凉暗暗摇头，又用光脑登入了直播平台。她被网上的言论和安戈的话激起了兴趣，想去亲自确认下成绩，不料打开之后，却找不到相关的界面。
“你要看排名？那个是要等所有赛区结束后统一放出的。”安戈告诉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绝对是全区第一。至于第二和第三，应该就是你那两个朋友——比赛结束时，那个学生的关注数要高一点点。不过页面数据有滞后性，所以也不好说。”
但无论如何，前三肯定是被她们仨包揽没错了。其中苏凉因为中途就大量转化了诃谙队那边的观众，综合成绩是最高的，而战歌在最后时刻打败了旋律，应该也是能转化部分观众过来的，只是因为关注时长的问题，就算转化过来，综合成绩肯定还是苏凉高。
至于这部分转化的观众能否让她在最后一刻反超希光，这就无法确定了，但苏凉觉得，她俩也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老实说，我还挺惊讶的。”安戈停下脚步，一面推开会议室的门，一面顺口道，“没想到你也会主动交朋友。”
苏凉：“……”
“也不算主动交吧，缘分到了自然就认识了。”她咕哝着，跟在安戈后面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这会儿就两人，奈亚和娜菲。奈亚正在看比赛，娜菲则在敲着虚拟键盘，像是在和人聊天。
一见苏凉进来，奈亚立刻抬头，笑着向她道了声“恭喜”，娜菲则没什么表示，只不住瞟着苏凉，一脸的欲言又止。
苏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开玩笑道：“行了，知道你也想恭喜我了。下一个。”
“恭喜个头，我又没看你节目。”娜菲不假思索地说着，又往苏凉旁边凑了凑，“话说，你这次认识的那个女孩儿，叫希光的，她不是说要回去读书吗？你猜她是哪个学校的？”
苏凉心说你不是没看节目吗，连希光要去上学都一清二楚；面上只微微蹙了蹙眉：“哪个学校？”
“东篱机甲一专！”娜菲一脸正色道，见苏凉依旧蹙着眉，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立刻又道，“是真的。我一个远方表叔的儿子的前女友就在机甲一专里当校工，刚在社交圈里转发了希光的比赛视频，说这是他们学校今年的新生，秀得不行呢。”
苏凉：“……”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娜菲，自己其实不是在质疑她的话，只是在单纯好奇，这个机甲一专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学校而已……
听她的语气，这好像是个很有名的学校，自己要是当着她的面去搜似乎有些奇怪。好在这时，一旁的奈亚开了口：“东篱机甲第一专修学院？那很好啊，这学校在高等星群里排名也是前三了。”
“那是得回去读书。还有入学奖学金呢，能从边缘星球考到那里，真的很不容易了。”安戈亦是感叹，转头看向苏凉，“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去东篱找人吗？你如果有明确线索的话，或许可以托希光帮你问问。”
他也就是随口一提，一旁的娜菲闻言，却微微蹙起了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忽透出几分紧张。
她转头看向苏凉：“你之前说要去东篱，就是为这个啊？”
“嗯。”苏凉点了点头，“是为了找人，不过这事拜托不了其他人，太麻烦。再说，我连希光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听她这么说，娜菲眼中的紧张这才悄悄散去，旋即道：“你没留她们的联系方式吗？我当时看你和那虫族在藤床上坐着聊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们在交换社交账号。”
“？”苏凉微微挑眉，“你不是没看我的节目吗？”
娜菲：“……”
她耳鳍微微一动，脸孔转向一边，不说话了。
苏凉好笑地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当时是在问她别的事……再说，也没必要一定要继续保持联系吧？有缘的话以后自然就遇到了。”
既然希光的学校在东篱，而这也是苏凉的目标，那以后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至于战歌，更方便了，她和苏凉是互相交换过选手码的，真想见面了，买一张锚点追踪卡，自然就能遇到了。
再说，就算不用卡，她俩也未必不会再遇到——谁知道那系统会不会为了增加看点，又把她俩给安排上呢。
苏凉无所谓地想着，抬眸瞧见娜菲故作不在意却又难掩好奇的目光，不由又是一乐：“至于我和她在藤床上交流的东西……喏，就是这个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仿真电子册递过去。娜菲左右看看，不敢相信地点了点自己：“给我的啊？”
“昂。”苏凉点头，将电子册又往前递了递，“你拿着就是。”
“……”娜菲一脸茫然地接过那册子，翻开看了一眼，表情立刻顿住。
圆圆的双眼微微睁大，她难以置信地又往后翻了两页，脸侧的耳鳍都惊讶地完全打开：“这个……这个东西是……”
“是我向战歌问到的锻炼方式。”苏凉抱起胳膊，“有些只适用于虫族的，我就没记，还有一些她也不知道适用范围的，我就在旁边都标了记号。你如果照着这版锻炼的话，那几条记得留意下，如果照着做下来觉得不对劲，最好赶紧停掉。”
至于其他的，战歌是说对鱼人也适用，照着练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肯定不会轻松就是了。
“……”娜菲拿着那本电子册，耳边的耳鳍张开又收起，收起又张开，如此反复几遍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都有些紧绷绷的，“所以，你当时去找战歌私聊，其实是为了……我？”
“嗯……也不全是为了你。”苏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不由一怔，下意识道，“我只是想多打听些阿尔法震腔的事，然后想着来都来了……”
战歌是依靠锻炼来克服先天的体能弱势的，而娜菲目前也正面临相同的问题。说不定战歌的锻炼方法也能对娜菲起效——当时苏凉只是脑海中掠过了这么个想法，便试着向战歌打听了。
好消息是，战歌的脾气真的很好，面对苏凉略显冒犯的问题，也显得十分大度，直接就将自己的方案给了大半出来。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当时那情况下是没有可以用于记录的东西的，因此面对战歌的叙述，她只能硬着头破将它们全都硬记下来，像个小碗似地揣在心里，一直揣到比赛结束。
然后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找了本空白的仿真电子本，硬是将所有东西全部默了下来。
……得亏她记性不错，背东西也很有经验。不然，她估计只能把战歌的选手码给娜菲，让她下次自己当面问了。
在最需要的时候，平白得了一套锻炼方案，还是已经被当众证实有效的，饶是娜菲向来倔强要强，这会儿也不由抿紧了嘴唇。她看看手里的电子册，又看看苏凉，又过了好一会儿，方轻声道：“谢谢。”
“……”难得见她说话这么软，苏凉都有些被惊到了，顿了顿才道，“没事，顺便的，不用在意。”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哦不过这个啊，你也别抱太大指望。战歌说她们还要配独门营养剂的，你没得喝，效果肯定得差点，而且战歌是练了好几年的，你就短期内用用的话，肯定是没法练成她那样的……反正有了总比没有好，你就看着练吧。”
尚沉浸在感动之中的娜菲：“……”
“你能不能稍微闭会儿嘴？”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现在正在感激和高兴呢，就不能让我的好心情多存在一会儿？”
苏凉：“……”
“我只是在劝你保持平常心，欲速则不达……”她抬手揉了揉鼻子，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奈亚和安戈。安戈正在用光脑查询今天的菜单，打算出去给大家买些吃的，至于奈亚，在发现没他什么事后，就自行打开了光脑，继续去看其他队友的比赛了。
苏凉这次进的对抗区，比赛时间总共才二十多个小时，换算成现实时间，连两个小时都没有；至于其他人，娜菲轮空，奈亚进的是解谜区，速战速决，比苏凉还早结束十分钟；而林暖、莎拉蒂和黑乌，两个进了逃生区，一个进了角色扮演区，比赛都尚在进行中。
奈亚此刻在看的不知是谁的比赛，不过看他神情，对方发挥得应该相当不错。注意到苏凉的视线，他还抬起头来，对着苏凉笑了一下。
“这次剩下三个可都沾你的光了。”他对苏凉道，“好多人，看完你的场次后，又一路追到其他人的直播间里去了。”
这次参赛的几人里，只有苏凉所在的对抗六区自带热度，其他人参加的都是没什么水花的冷门赛区。而现在，对抗六区本身的热度起码被苏凉吸走了三分之一，在苏凉的比赛结束后，她的观众们又意犹未尽地找到了同样使用古诗文的林暖三人，这引流的力度，不可谓是不大。
“古诗文已经这么受欢迎了吗？”苏凉怔了一下，立刻打开了自己的光脑，找到了黑乌所在的赛区，点了进去。
正如奈亚所言，这会儿黑乌这边关注数已经相当高了，位居全赛区第一，远远甩开第二名两倍多。苏凉望着那个数字，都不由咋舌：“哇，真的好多啊。”
一旁的娜菲好奇凑上来看了眼，“哦”了一声：“还好啊。”
苏凉：“？”
“也就是你刚才比赛的零头吧。”她说着，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用自己的光脑看比赛去了。
苏凉：“……”
她默默收回视线，仔细数了数黑乌头像旁关注数的数字位数，疑心娜菲是不是搞错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直接点击了黑乌的头像，进入了他的直播间。
从观众视角去看比赛，观感完全不一样。苏凉一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大片漂浮在空中的弹幕，乌泱泱的，好不热闹。
她一眼扫过去，发现不少都是在认亲的——不少观众都在通过弹幕表达自己的“来处”，试图寻找同好。就像奈亚说的，大部分都是从苏凉方才的直播节目转移过来的，不过被她一场比赛圈粉的，实际只是其中一部分。
其他那些观众里，有的是从苏凉第一场比赛就留意到古诗文这个言灵，从而一直关注的，有的是因为苏凉练习场吃播而被吸引的，有的则是被上回黑乌和莎拉蒂养活全基地的壮举圈粉……最让苏凉惊讶的是，居然有一条弹幕表示，自己是从苏凉第一次练习场言灵试用就开始关注她的。
【在她第一场正式比赛的时候，我还特地拖了亲友一起去看！谁知道苏凉那场用的不是古诗文……现在好了，我亲友成了她的听力粉[强颜欢笑]】
苏凉：“……”
啊这……应该怪不到她头上吧？
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虚，然而下一瞬，苏凉就看到又一条弹幕飘了过来：【不过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言灵也好，这个选手也好，都肯定会爆！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错！我话就放这儿了，古诗文的厚度和高度绝对不止于此，我等它飞！】
苏凉：“……”
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点发胀，苏凉忙吸了口气，稳住情绪，小心地调整起视角，穿过层层弹幕，朝下方的场景看去。
只见黑乌这会儿，正独自待在一个房间里。那房间不大，却装饰得很繁复，黑乌身上亦穿着件花纹复杂的长袍，正站在一面落地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
结合直播系统的前情回顾功能和弹幕里的讨论，苏凉大致了解了前情——黑乌他现在在的是“角色扮演区”，在这段剧情里，他被要求扮演成一个待出道的艺人，需要在接下去的全国选秀中脱颖而出，进入前十，才算通关。
他现在已经一路杀到了半决赛，正在为接下去的比美擂台做准备……
嗯？等等。
比美擂台？
苏凉正在调视角的动作蓦地一顿，瞬间将视线转回了正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黑乌身上。
结合黑乌本人的性格和诗词偏好，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见黑乌小心顺了顺头顶的冠羽，缱绻开口：“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苏凉：“……”
果然，她就知道。
该说不亏是追求漂亮的种族吗……她记得这首诗她只是在讲荔枝时偶尔提过一遍，还是顺嘴的……
一层美颜buff叠上，黑乌本就清朗帅气的容貌顿时如罩上了一层柔光滤镜，颜值瞬间翻了个倍。弹幕登时尖叫不止，一眼望去，全是“教练我想学这个”、“跪求同款滤镜”、“这是什么神仙诗”之类的言辞。
苏凉默默扶额，想想还是先退出去了。
嗯……往好的方面想，起码他用对了，而且这评价总比“管饱”来得好……苏凉默默安慰着自己，跟着又进了莎拉蒂的直播间。
莎拉蒂和林暖这次虽然都进了逃生区，但两人并没有分在一起。苏凉进入观看时，莎拉蒂正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在沙漠里徒步行进，看上去体力已经消耗不少，估计暂时也没什么精力去使用言灵了。
不过从她那边的弹幕来看，她在不久前是用过一首诗的。而且她那里的弹幕氛围很好，粗粗一看，不是在喊加油，就是在认真分析诗句的。
【她刚才用的那句诗有谁记下了吗？感觉风格和《使至塞上》有点像】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这个苏凉讲过的，和《使至塞上》就是一个作者，只可惜那作者的名字我忘记了。】
【哈哈哈哈我也是，能记住诗，也能辨认风格和流派，但就是记不住名字】
【我感觉这诗里的第三句特别好，[金鞍]、[白羽]，颜色生动，对比鲜明，很有画面感】
【[偏坐]这个词也用得特别好。偏坐而不是正坐，一下就表现出了主人公的技巧娴熟，相当灵动】
【不仅如此哦，看里面的数字。对比非常强烈。】
【？？？在座都是大佬吗？你们怎么都能说得那么头头是道的？我只会[好帅]、[好飒]、[好厉害]！】
【[叹息]羡慕吗？下次苏凉在练习场里出题，你也去抄两道回来做，多练练就有感觉了[奸笑]】
苏凉：“……”
好嘛，现在练习场还真被当成公开课了。还是自觉领作业回家去做的那种。
但看看这弹幕里的讨论，苏凉觉得……还挺值？
尤其是那些认真讨论炼字和风格的内容，老实说，苏凉看着，还挺有成就感的。
怀着这几分成就感，苏凉笨拙地发了句【加油】出去，旋即退出了莎拉蒂的直播空间，转而进入了林暖的。
和另外两人一样，林暖这会儿也正处在落单的状态——
他被困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湖里，脚下是一块仅可片一人站立的小块陆地，四周再无任何可以立足的点，仅在距离他百米远的地方，有一艘小艇。
小艇上有食物，还有发动机，从苏凉的角度，还能看到驾驶座旁边的导航仪。苏凉怀疑，这个关卡，就是要求选手设法到达那艘小艇，然后利用小艇逃生。
直接游过去当然不是不行，但有着明显的风险——湖水整体很平静，然而清澈的湖面之下，隐隐可见大片大片的黑影正在游动，散发出阵阵杀气。
所以，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利用言灵……苏凉微微移开目光，开始思考起林暖掌握的诗词库里，有没有可供使用的内容。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应该能用，或者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问题是不知道这句他有没有记下来……
这边苏凉正在默默思考着，那边林暖亦是面露沉思。
而还没苏凉想出个确定的答案来，林暖已然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只听他缓缓念道：“大明湖。”
“……”苏凉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暖：“明湖大。”
“……”苏凉端着光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林暖：“大明湖上有荷花。荷花上面有□□。”
“……”苏凉不忍直视地抬手捂住了眼睛。她现在不太敢看那些飘荡在空中的弹幕。
林暖：“一戳一蹦哒——”
“……”
苏凉终于意识到，光捂着眼睛是没有用的了。
她“啪”地一下，毫不犹豫地关掉了光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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