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东方特洛伊（十）

　　约翰站在亨利二世身边，两人在临时搭建的木质塔楼上，看着不远处的阿克城烽火四起。

　　“你还需要我的军队给你牵制吗？萨里伯爵还有六百人。”亨利二世的语气平和，“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立即投入战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仿佛那些人不是亨利二世的子民。不过，也正是亨利二世的无情，才塑造起了金雀花帝国。

　　约翰说：“算了，他们应该被投入到更有用的地方。”

　　亨利二世看着自己的幼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现在就是一位老父亲，看到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茁壮成长后，不由得流露出开心的情绪。

　　“海上那边的进攻应该取得了成效，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成果了。”约翰颇为自信。

　　事实正如他所料，海上的进攻的确取得了成效。码头区域已经成为了十字军的地盘，他们依靠着码头，向着城市中心挺进。

　　但在挺进过程中，十字军第一次遇到强力的反抗。

　　那些穆斯林拆毁房屋，在街道中打造街垒，似乎是要将整个阿克作为自己的阵地。

　　如果放在西欧，这样惨烈的战斗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但这里不一样，所有人都是为了信仰而战，因此战争的烈度，和西欧完全不一样。

　　“进攻受阻？敌人筑起了街垒？”小罗切斯皱起眉头，“让海军回去通知国王陛下，我们需要更多时间！”

　　攻打街垒的难度，并不在于人数或是其他的什么因素，而是军队无法展开。

　　小罗切斯的身后有大量专业的重步兵，甚至还有水手可以作为后备部队使用。可是在面对街垒的时候，他们的部队无法展开。而且，再如何精锐的战士，也会在狭小的空间内被限制，无法施展自己的战斗技巧。

　　因此，街垒相当于将整个城市拖入战火，用以磨平进攻者的种种优势。

　　只不过，将城市拖入肉搏，对于约翰麾下的工兵们来说，其实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情。在消息传到约翰手上的时候，约翰就知道，这一场战斗肯定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了。

　　“去告诉罗切斯，让他稳打稳扎，不要追求过快推进。等到明天，我会给他更多的支援。”约翰将消息告诉传令兵。

　　看着传令兵离开，亨利二世有些迟疑：“你准备用什么方式去解决那些街垒？”

　　约翰神秘一笑：“秘密。”

　　而在得到了约翰的命令之后，小罗切斯也就不紧不慢，让骑士们占据了几个街道的入口，随后同样筑起街垒，准备第二天和敌人进行死战。

　　唯一感到震撼的人，是阿夫达尔。

　　多年来和耶路撒冷王国的交手经验，让阿夫达尔对西欧人产生了一些刻板印象。而这些刻板印象随着约翰的一次次指挥，变得支离破碎。或许是约翰太过于出众，又或许是阿夫达尔曾经对西欧人的认知不足。总之，他现在非常茫然。

　　从海上进攻，这本身就是剑走偏锋，想要在正面战场上用这样的方式打开局面是几乎不可能的，可约翰偏偏就做到了。

　　随后，约翰好像还准备将敌人拖入巷战，而不是用传统的城墙攻防解决战斗。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约翰究竟是如何参透战争的艺术的。

　　答案很快就随着太阳升起被揭晓。工兵部队在海军的掩护下，进入到了城市当中。这些掌握着各类技术的兵种，一进入战场，就带来了显著的变化。

　　和他们一起进入城市的，还有来自耶路撒冷王国的重弩手。他们在街垒上架起重弩，为友军提供火力支援，然后看着工兵们采用各种方式，一一拔除那些让骑士们头疼的街垒。

　　烟熏、火烧、推墙、堆土。各种方式，无所不用。

　　工兵们用这些方式，诠释了什么叫残暴。那些躲在屋子中的平民和士兵一道，被视作敌人，活活憋死在房子当中。

　　很快，他们残忍的战术，就让城内的市民们受不了了。

　　第三天，阿克城的守军打开了城门。他们此时就像是等待天使一般，想迎接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结果，他们看到，在康拉德身边骑着马的男人，正是爱尔兰十字军的领导者约翰。

　　那一刻，几乎所有的阿克市民都如坠冰窟。

　　康拉德下令，爱尔兰十字军可以在三天内，对这座城市肆意劫掠。除了武备库、城墙等主要设施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爱尔兰十字军的战利品。

　　而爱尔兰十字军也不负众望，直接把整个阿克城都嚯嚯了。

　　市民们被无差别屠杀，然后扔到海里打窝，海水散出的血腥味引来了周边所有的鱼群，让渔民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收获。

　　见证了这场残忍的行动之后，阿夫达尔得到了释放。他万分惊恐，逃到了萨拉丁的营地里，给自己的父亲带来了另一份噩耗。

　　阿克的陷落，意味着十字军获得了一份立足之地。

　　不过，十字军内部的轧碾还在进行。腓力二世派出教士代表，指责约翰对城里的基督徒也展开了屠杀，没有尽十字军的义务。

　　约翰的回复也很简单：“如果一个基督徒屈从于穆斯林，在穆斯林的淫威之下苟且偷生，那他又怎能算作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呢？”

　　对于这样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理论之争，教廷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但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是支持约翰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腓力二世感觉，自己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似乎从来没有扮演过主人翁的角色。即便历次十字军东征中，法兰西人出力最多，可是好处好像没落到自己身上。

　　这让腓力二世萌生了退意。而且，随着他手下的骑士病死的越来越多，对死亡的恐惧也影响到了他的决策。

　　没有人能对死亡熟视无睹，更何况腓力二世这种色厉内荏的人。

　　于是，在经过一次次纠结之后，腓力二世突然宣布，自己要撤出十字军。这件事引起了诸位君主们的不满。反应最大的是亨利二世，理查德也在这时和腓力二世闹翻了。

　　大家都在参加十字军，怎么你就要跑路了呢？

　　最关键的是，腓力二世是一个相当阴险的人。大家都觉得，这家伙会趁着自己不在领地的时候，在西欧作威作福。因此，大家都觉得，要么腓力二世不返回欧陆，要么就返回一个和他有相同分量的贵族。

　　大家首推亨利二世，但亨利二世似乎没有返回欧陆的想法。

　　这名年迈的君主在做出参加十字军的决定时，似乎就没有了返回的想法。他希望像自己的曾祖父一样，留在遥远的东方，为自己的家族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所以，父亲，您的意思是，让我回到英格兰去，成为英格兰的国王？”约翰有些不敢相信。

　　亨利二世点头：“我有一种预感，约翰。如果我回去，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好转。但你不一样，你是可以改变格局的人。”

　　约翰两手一摊：“改变格局，我能改变什么格局？父亲，我虽然征服了爱尔兰，但您不要太过高看我。如果没有您的牵制，我觉得我很难打开局面。”

　　对于约翰的退让，亨利二世似乎有些不满。

　　“不要总想着让别人帮你牵制着，约翰。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要和格洛切斯特伯爵一起面对斯蒂芬国王。能有人帮你牵制，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很好，这是你的运气。但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依靠运气。你需要自己做到一些事，不然你这辈子都不配为王。”

　　他的这番话，就像针一样，刺在了约翰的心头。

　　已经成为了爱尔兰国王的约翰，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傲气？在面对英格兰王国这副重担时，约翰肯定会彷徨。但约翰绝不是没有能力的人，他要用行动证明这一点。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返回英格兰，去成为英格兰的摄政王。”约翰有些生气，“但到时候您要是返回了英格兰，我可不会让出权力。”

　　激将法成功，让亨利二世露出了释然的笑：“我可从没想过回英格兰去。”

　　这一刻，约翰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小亨利，对你也是一样。小亨利是家里最大的儿子，但因为我没有好好对他，所以导致他被法兰西国王策反，然后害死了他。你和小亨利一样优秀，甚至可能比小亨利更优秀……我不想再害死一个我的儿子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亨利二世的语气有些颤抖。

　　多年来，亨利二世对权力的变态欲望，让他成为了西欧最伟大的君主。但也是这样的掌控欲，害死了他身边一位又一位忠良亲信。

　　如果亨利二世和约翰一起回英格兰，那说不定，将来就会有一天，两人之间再起冲突。

　　到时候，英格兰的王位，又该给谁呢？

　　金雀花家父子成仇，兄弟阋墙，叔侄相杀的命运，应该在约翰的手中被终结。

　　这是亨利二世对自己儿子的愿望。

　　命运之重，让约翰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说：“不行，父亲，我答应了我手下的一名骑士，我要将他的尸骨带到耶路撒冷去……”

　　“我替你去，约翰。”亨利二世的眼神坚定。

　　“我替你去耶路撒冷，你替我守护金雀花家族的未来。”

　　【作者题外话】：十字军之王的故事暂时结束了。接下来的，是不列颠之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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