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后山

　　说话间，一个仪表更加琛头的斯文老板走了过来。

　　卜巴恭敬有加，邀请说道：

　　“头儿，他是我提起的浔非，这里的导游，老实能干，后面的事儿交给他，准没错。”

　　他名叫敖隼。浔非很早就在观察这位老板。至于真实身份，他一时难以识破。

　　看他风仪举止，气息沉静，波澜不惊。下了越野车，山上的风景没能打动他分毫。

　　反之，他用狐疑地眼光，带着天生的不信任，问询的扫视着一切。

　　这些，都不是素常旅客该有的神态。

　　就连敖隼看浔非的神情，也是一副侦察敌情的样子，让人看了极不舒服。这些引起浔非的警觉。

　　“敖老板，有何需要敬请吩咐。”

　　敖隼扬起右手，身边一个随从形容的人，恭敬递上一叠钱。

　　凭经验，浔非断定，那是标准的“万元捆”。

　　他拿着钞票，在左手甩打，歘歘发响，说道：

　　“一点儿小意思，后面的事儿，还得让你多操心！”说完，将万元捆搭在了浔非手里。

　　不就上山游玩吗，后面能有什么事？

　　从敖老板拿出钞票的那一刻，浔非的目光粘在了钞票上，没有离开过。人生不易，折腾来折腾去，谁不是为那一张张人头钞票？

　　“敖老板，您和您的人，都已付过款，这个……我不能收。”

　　浔非正要将万元捆推回，敖隼一脸铁青色没有改变，复又把钱塞在浔非手里。

　　卜巴说话了：

　　“让你收下，就收下。哪来那么多屁事。敖总不是说了吗！后面的事儿，交给你了。”

　　这后面到底有何事？重复的中心词，再次引起浔非思索。

　　罗蒙过来。到手的钱，哪有退回的道理。欣然收下。说：

　　“卜巴，真有你的，出手不俗。剩下的事儿，交给小弟！谢谢敖总打赏。”

　　说完，给浔非递了一个知会，装下了万元捆。

　　他特意将敖隼和敖隼公司的人们安排在核心位置。号召大家，往无名山进发。

　　“老浔，来，笑一个……”

　　说话的是阿武，搞直播的，眼下还没有那么红。

　　他正高举直播杆对浔非吆喝。看样子，阿武是个很合群的人。

　　“吆，直播呢兄弟？”

　　“游玩，游玩是首要，其次嘛，赚点小外快。”

　　直播杆上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直播室界面，里面翻滚着一条接一条的评论，能看见屏幕中彩色的礼物飘过，那是观众在打赏。

　　所有观众能通过直播摄像头看到这里的山山水水，身临其境。

　　“大家说话可小心点，播着呢。”

　　“播呗，接着你的光，给俺无名山作个宣传，提高点知名度呗！”

　　“自然，自然。我这就将驴友聊天群的识别码，还有你老浔的信息，全都推送出去，一个不落。网络这块，咱懂！”

　　“好兄弟，够敞快，有什么需要，吱一声。”浔非在高低不平的山石上，一深一浅的走着山路。

　　走在队伍后面的老头，是大学教授刘大福。看他淌水过河的样子，行动很是不便。这么大的年纪，还有雅兴跟随年轻人翻山越岭，浔非着实不解。

　　浔非礼貌的谈话中影射出一丝埋怨，道：

　　“幸会，教授。你看这头衔……在课本里见过，如此荒迹的深山可遇不到。话说，……我没读过多少书。”

　　他看着刘大福教授文绉绉的高倍眼睛，精神矍铄的花发里包藏着令人敬畏的国粹精华，一时齿钝语塞，没有丝毫谴责之意。

　　历史学家刘大福教授，笑容宽大，裂开的嘴唇将两边灰白唇髭扯得老远，说道：

　　“小浔啊，你们无名山要挨批评。这里的手机信号太差，自从进山，我给老伴儿发了一条平安短信，你瞧瞧，到现在，还没发送成功！”

　　“刘教授，都多大了，还是个妻管严！偶尔出来玩玩，也要给你那臭婆娘汇报！这不是有老浔保驾护航嘛，难道还害怕你老家伙丢了不成？！”

　　卜巴在取笑，更像教训似得，对刘大福嚷嚷。

　　刘大福是大学教授，也是敖隼公司的人。二人同为敖隼工作，同事之间偶尔说些胡诌的话，无可厚非。

　　但是，刘大福德高望重，卜巴毕竟年少轻狂，学术尚浅，也就是有几个臭钱。晚辈无所顾忌的揶揄一位大学教授，多少让浔非感到违和。

　　浔非敬仰刘大福教授渊博的学识和修养，他的回答，开始显出少有的礼貌，道：

　　“无名山闭塞落后，没有信号发射塔，没有农家餐馆。据我所知，不仅无名山，所有未开发的山区，大都如此。刘老不要计较。

　　所以呢，您老以后若想爬山涉水，放松心情，还请做足准备，免得让家里人操心。”

　　刘大福教授抱拳拘礼，极有古雅风范，说：

　　“看得出，小浔兄弟为人很谦逊。所谓世事留心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说到底，在大自然和历史面前，人人都是学生。

　　另一头话呢，人人也可以都是老师。就拿这无名山说吧，我这个老头子，人生地不熟，有不少地方还要向你讨教！”

　　“讨教？不敢当……我也就大学学历……”

　　“这与学历无关，你经验是我们所没有的。小兄弟，政府有没有开发无名山？那么高，能爬上去吗？”

　　“开发个锤子！鸟不拉屎的地方！这里当官的根本不管山人死活，只图自己自在。不过，先辈们早在悬崖边修了条吊桥，仅此一个通道。

　　这座铁索吊桥，可通达无名山后山。只是这后山，包藏着未知的危险，暂时不对旅客开放。待会儿，我会对大家细细讲述。”

　　“哦，”教授缓慢的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张用旧了的地图，眨巴着干瘪进去的浑浊眼珠，说，“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无名山是龙脉之眼，这个说法？”

　　“龙脉之眼？从没听过？”浔非一边说，一边凑向刘教授。教授正伸着他那枯槁的皴皮手指，在地图上指指划划，想要给他展示些什么。

　　“你看，这是秦岭地图，这样看，这些山脉像不像一条卧着的龙？而，我们的位置是，在……哦，在这里，”刘教授扭转图纸给浔非指明，继续说道：

　　“秦岭是龙脉，山脉轮廓像一条龙，而无名山在这里，这儿不就是龙的眼睛吗？龙脉之眼！”

　　浔非眼前一片明亮，他抬头望向后山。不错，从位置上看，这圆圆的山丘，正是卧伏金龙的眼睛上。

　　大自然不亏是鬼斧神工。从造型上看，无名山的后山，很像圆溜溜、碧沉沉的龙眼！

　　刘教授不关痛痒的话，看似鱼不惊水不跳，无意拨弄浔非心底最恐怖最敏感的神经。

　　想到恐怖之事，浔非脑腔里打了一个焦响的霹雳。

　　记忆明亮的告诉他一个不容置辩的事实：

　　十八岁那年，因为顽劣，为了满足好奇，他和罗蒙只身勇闯后山。在后山，他们确曾见过一条金龙。

　　他肯定，十八岁的经历是真实的，绝非白雾朦胧的错觉或梦境。

　　从未听老人们说过“无名山是龙脉之眼”呀。

　　只是，连教授都发此崇论宏议，那么，真实的程度该有七八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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