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
心,如被剑穿,猛然间变得疼痛,清漪的眸光一滞,周身的温暖瞬间化作了冰冷的石窟,她抬首迎接那道另她永远都读不懂的目光,那片似乎永远沉静的深蓝瞳孔,整个人又像是被吸进了他所设下的鼓惑里。
轻摇头,长发缠绕住他的手臂,像是急于缠住他的心一般,清漪的唇渐渐抿起了一抹淡然的浅笑,伸出手抚上那双另人移不开目光的眉眼,指腹描绘着他英气的剑眉:“皇上真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沉迷于他的面容。
御昊轩的目光沉了一下,那抹入夜般深沉的眸子顿时有些不自然的闪避,他望向别处,而后又看着她,但却再不复刚才的沉稳。
清漪似若无觉的描绘着,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注视与思维,那样的认真,一点点的,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直到那象征冷情的薄唇,粉色的嘴角抿起一抹天真的微笑,可是眼中却是另人揪心的寂寞与悲伤。
这样一个男子,深沉得另世人看不清,手段阴狠的让人毛骨悚然,但又偏偏对一个女人给予万宠千爱,痴情得另人动容。清漪的指尖停在他的唇上,双眸的悲戚被长睫掩去,她闭上眼,用自己的唇轻触上了他的唇
有那么一瞬,清漪感受到了御昊轩的僵硬和轻颤,因为她的唇停留在他的唇上,虽然,只是蜻蜓点水。
而后,清漪钻在御昊轩的怀中,双臂紧紧的抱着他,像是害怕下一刻他就会离开一样,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清漪”突然,御昊轩唤出了这两个字,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喘息。
“恩”清漪闭上眼睛应着。
御昊轩的眸光突然暗淡了下去,像是蒙上了一种另人看不清楚情绪,更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想要急切的囚禁住什么,少许,他闭上了眼,用下巴轻轻磨蹭着清漪的额头,低喃:“陪着我”
清漪轻恩了一声,素手紧紧的抓住他后背的衣裳,指尖被划破的伤口依稀可见
五更天,天色微白。
秦公公捧着朝服领着两名御前侍女在殿外守侯,直到听到殿内那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进来”
寝室内被推开,秦公公习惯性的向前走去,却在向前几步后突然发现多了一个屏风,一时间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而后便听到一声沉稳的步伐声。秦公公回神,他赶忙让站在身后的两名御前侍女侍奉皇上更衣。
秦公公望着那扇昨天还未见到的屏风,心头升起了几分疑惑,按照规矩而言,凡是侍寝的妃子都必须在皇上早朝之前起身,侍奉皇上更衣,且要送至殿前,跪叩谢恩。
而每一位侍寝的妃子有都如此做法,惟独这个德妃第一次进宫便成了例外,而今竟连皇上早朝也不起身了,这不合规矩。
秦公公瞥了瞥那扇素洁的屏风,几次想开口提醒皇上,但却因为早朝在即,耽误不得,因而他只能低首跟随着御昊轩踏出朝恩殿,许是因为心不在焉,待走到殿前之时,他竟不知道皇上已经停下了脚步,直到那清晨冷风吹拂起他手中白拂,在猛然停住脚步。
秦公公停下脚步后,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却在转身看着站在殿内的皇上之时愣住,因为皇上竟然停住脚步,回首望着德妃娘娘的寝室。
“皇上”秦公公微颤着唤道,却听御昊轩思索半晌后,低声道:“你去御药房熬一碗药送来”
“奴才知道”秦公公忙低首领旨。
御昊轩收回目光,却又道:“德妃昨夜并未侍寝,你就熬一碗补药送来即可,至于记册之事,就不用改了,记便记罢”,说罢,不等秦公公反应,他便径自一人踏出朝恩殿
红日初生,晨雾稀薄,打开窗子,冷清的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海棠花香
沐浴后,清漪只着单衣立于窗前,望着那枝伸至窗前的海棠花,白皙素手轻拨上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双眸平静似水,玄衣如雪,婉若璧人。
“花开不逢时,花落无人知”清漪摘下一朵粉色海棠拈在手指上,静静的看着,许久,她漠然的将那花瓣一片一片的摘下,抛洒空中,任西风卷去,满地落红。
身后,寝室被推开,萧童领着秦公公走进,低声唤了一声:“小姐,秦公公来送药膳”,说着,垂下眼睫,双手紧揪着丝帕,樱唇紧抿。
秦公公端着药赡上前两步,低首恭敬道:“德妃娘娘,请”
清漪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她有些恍然的敛睫,转首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人,眸光落在秦公公手上捧着的玉盘中的那碗黑色药汁上,少许,示意萧童端来。
萧童忙转身将秦公公手中的药膳端起,缓缓走向清漪,有些不自然的唤道:“小姐”
清漪应声,伸出玉手执起那碗药,那苦涩的味道让清漪几乎想立刻扔了它,但是她却想也未想,就一仰而尽,而后将碗递给萧童,转身继续望着窗外的那棵盛开的海棠树,静默无声。
望着清漪如此大方的喝下药膳,秦公公心头对今日之事的疑惑更深,他拧着眉,接过萧童手中的玉碗,抬首望了望已然凝视窗外的清漪,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想起了皇上交代的那句话:“若德妃问起什么,你如常回答,补药之事不可提及”
愣怔了少许,秦公公终是什么都没说,低首下,但在踏出寝室之时,依旧疑惑的回首望了一眼着衣单薄的清漪,而后才恢复常色快步赶去‘御书房’回旨
晚春虽冷,百花却无畏,御花园中所种植的百花大多都已开放,一片姹紫嫣红。
清漪披了一件玄色长袍,独自走在花园中,晨雾早已散去,但梅花林中却依旧弥漫,停下脚步,望了一眼那片仿若枯枝的梅花林海,微微敛下长睫,而后继续向花园走去
“德妃娘娘今日身子不舒服?”突然,身后一个尖锐却又可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而后,李公公那褐色朝服的身影立刻出现在清漪的眼前,只见他低首恭敬的向清漪跪拜:“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
清漪站在海棠树下,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花瓣,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公公,轻柔的声音带着几许无力:“李公公请起”
李公公听着清漪那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时,不禁抬眼看了一下清漪的侧颜,奈何却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只能叩头谢恩:“奴才谢娘娘”,而后低着头站起了身。
清漪望了一眼不远脚步声渐晰的萧蔷花园处,带着几分不漫不经心的问道:“李公公最近有什么消息要卖给本宫?”
一听说卖消息,李公公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更带着几分黯然,但他随即领会其意,看了一下左右,才低声道:“娘娘,今日皇后要奴才请充容娘娘前去‘凤栖宫’商量除去花美人之事。
花如霜清漪望着落了几片花瓣的手掌,嘴角终于染上了几分笑意,玉指渐渐收拢,但神情依旧淡漠,眸光望向那几名从萧蔷园内走来的几名论不上品级的嫔妃,转身向梅花林走去
李公公见清漪离开,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刚想跟上,便看到了那几名面生的嫔妃,忽然恍然大悟,转身匆匆去往‘凤栖宫’复命。
梅花林中,一片萧条,往日的绚丽缤纷已然只剩一片脚下泥。
清漪望着周遭的冷清,握着手中的海棠一步步向前走去,直到看到那一个坐石凳之时才停住脚步,眸光顿时冷清,她转首望向通往冷宫的那条捷径,不假思索的向前走去
冷清的门,门内杂草丛生,依稀是她当初所见时的萧条,只是那些曾被大雪覆盖的枯草,而今青绿一片。
清漪踏步而进,伸手抚去了门上结节成的蜘蛛网,忽闻一声哀戚琴音,但却断断续续。她脚步一滞,而后向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直至看见如月一身素洁的长裙,坐在草坪之上抚琴。
“声若呜咽,音似啼哭…”清漪轻轻的道,而后在如月惊讶的目光中走向她,落坐在她的身旁,与她并肩,素手抚上琴弦,道:“弹琴时,子弦不能调得太紧,否则到了倾弦时必然会绷断”
说罢,清漪将琴弦微微调松,而后缓缓弹奏,将清漪刚才的那曲‘长相思’用最委婉的音色弹出,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落寂,吟道: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而后停下,转首望向清漪:“长相思兮长相忆如月又再想皇上了?”
如月愣怔的望着突然出现清漪,以及她那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任何波澜与情绪的清澈双眸,寂寥的重复:“长相思兮长相忆.”,而后眼角升起了几许雾气,她转首望着自己面前的古琴,素手捂上了红唇,声带几分轻颤:“昊轩他…“,话未说完,竟已泣不成声。
情生情死,想必就是如此吧,清漪垂下眼睫,心头那一抹刺痛另她顿时忘却了呼吸,但她的嘴角却扯出了淡然的浅笑前尘往事汹涌如潮,滚滚烟尘情飘渺
冷宫西厢的废院中,琴声瑟瑟,轻风起,海棠花瓣纷纷落下,漫天飞舞,飞落在草丛中,让这冷清的废弃宫殿添了几分娇媚,增了几许凄凉
半晌,琴音止,清漪望着那架琴微微失神,而后缓缓起身,望着在周身飞舞的海棠花瓣,心头的郁积更添了几许,却是无声的款步走向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
“这棵树有数百年了”清漪的手轻抚上那满是剑痕的树身,上面的痕迹已经不明显,却十分清晰,杂乱的伤痕可见当时舞剑之人的混乱。
如月也站起身,跟在清漪身后,她微微点了点首,秀眉轻拢起,抬首望着那棵高大的树杆及纷乱落下的花瓣,轻叹道:“我嫁进宫之时,听一些年老的宫女说过‘百年海棠,千世情劫’的传说,不过因为关乎太祖,在八年前,皇上登基时就下令禁止再传此事”
‘百年海棠,千世情劫’?清漪回首望着如月,心头像是被某种情绪牵引一般,秀眉轻动:“什么样的传说?”
如月望着清漪认真的神色,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掩唇轻笑起来,她没有想到清漪竟然会相信这样的传说,于是也无所谓的道:“是一些关乎先祖皇帝与一位‘清漪贵妃’的故事,传言有几种,各不相同,我也曾问过皇上那是否真实,但皇上却一笑置之,因而”“故事中讲了什么?”清漪不想听到关于御昊轩的事,于是打断如月,走向树的另一边。
如月不知情,只以为清漪一心想探究过往之事,于是便道:“那位贵妃身前的之事我不太记得,只记得那些宫女说,贵妃曾经叛乱,在城楼之上以箭射杀太祖,后被大军包围,投下城楼而死”
清漪心惊,有些错愕的望着如月,为何这与《圣祖家训》中所记载不一致?清漪贵妃不是被太祖懿死么?何来叛乱投城之说?
如月望着清漪那疑惑的眼神,抿唇笑道:“萧童,我没骗你,这是一个年老的麽麽告诉我的,我入冷宫之后她便被贬到西郊守护皇陵了”,说到此处,如月几乎没有竖指起誓。[
望着如月认真的神色,清漪不再追问,但是曾经的认知一下子被推翻,她心头顿时落空,五味纷杂,叛乱,射杀,投城,这几个字仿佛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网住,让她几乎窒息。
清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个‘清漪贵妃’,自己的心头总是忐忑不安,生怕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不幸的事,仿若她的一切都牵扯着自己的生命与命运一般。
“萧童你?”如月看着清漪渐渐苍白的脸色,顿时有些慌神,她忙上前扶住清漪,眸光闪着不安,紧张道:“萧童,你没事吧?”
清漪回神,瞥见如月一脸的不安,心头稍稍压下那股纷乱,轻摇头,抿笑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惋惜”,的确是惋惜,甚至是心痛的有些窒息,虽不明白为什么,但那感觉就像投城的人是自己一般。
“惋惜?”如月一愣,不明白清漪指什么,然不及她发问,清漪又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凝雪宫’了,如月好好养身子”
如月张着嘴,刚才的话还没问出口,听清漪这么一说,撇了撇唇,却也不说什么,点了点头,那模样娇柔可人。
清漪心头一疼,像是被刺到伤口一般,而后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清漪一回‘凝雪宫’,萧童就焦急的上前,额头隐隐闪着薄汗,轻声道:“小姐,您去哪里了?差点没把奴婢急死”,说着,她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又道:“皇上今天在殿内等了小姐半柱香,把奴婢都给吓坏了,好在奴婢说小姐心情烦闷后,皇上没再追问,就走了。”
五更天,晨曦晓至,天色朦胧。[:
御昊轩更衣上朝,如同往日一般,令宫人不得吵醒德妃安寝,而后对秦公公吩咐了药膳之事后便上了龙撵,起驾‘金銮殿’早朝。
寝室内,清漪幽幽醒来,素手探询身旁,却只剩一丝余温。她微微睁开双眸,长睫轻颤了一下,而后转首望向自己身旁,龙涎香的味道依旧清淡隐约,只是怀中乍凉。
轻叹息,清漪坐起身,有些呆楞的望着那扇打开的窗子,海棠花的香气轻柔涌动,片片粉色花瓣伶仃飞舞,飘洒在室内,在地板上铺上了一层红毯,露珠在晨光中闪烁,惹人娇怜。
唇角轻抿,素指轻拨了披散在身后的一缕长发,眸光望向门口那一直守侯的柔弱身影,轻道:“萧童”
萧童听闻呼唤,身影直了直,而后便推门而入,提着裙走向清漪的床前,双手紧揪着手帕,神色有些苍白的轻唤:“小姐”
“沐浴”清漪瞥了她一眼,敛下睫,轻倚在床沿上,伸出素手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但这一触碰,却让她眉宇之间隐约泛着疼痛,玉指一滞,娥黛微拧,而后闭眸,状似疲倦。
萧童见清漪的神色,刚才想说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她低首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小姐先休息一会”,说完,她转身欲走。
“昨日,去看姐姐了?”突然,清漪微微睁开双眼,语气不紧不慢的道,而后缓缓转首望向萧童僵住的背影,却浅笑出声,声音轻柔的低道:“萧童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萧童的身子僵住,她睁大了眼睛怔在原地,少许,她僵硬的点了点首,而后打开寝室门,对站在殿堂守侯的宫女道:“给娘娘准备热水沐浴”,那两名宫女立刻道了一声‘是’,而后领命退下
此时,萧童才转身走到清漪身边,神色略略紧张,而后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极为小的褐色雕花木盒,迟疑的递到清漪面前,抿了抿唇,像是思绪了许久还未准备好说辞一般,只是微颤的道:“小姐,如月姐姐说这是小姐要的东西,并且”
清漪轻扫了一眼木盒,执手拿起,素指拨开锁片,打开,原本沉静的眸光猛的一暗,而后啪的关上了木盒,深吸一口气,道:“萧童想告诉我,若非如月重回皇上身边,否则另外的几样东西根本无法得手,是吗?”
萧童一怔,愣愣的望着清漪清冷的神色,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低首再不语
沐浴后,秦公公如常而至,奉上药膳给清漪饮用,而后带着空碗匆匆离去,前往‘御书房’复命。
镜台前,清漪手执画笔,望着镜子的女子,微敛睫,竟缓缓的又放下,而后让萧童简单的梳了一发髻,用几根白玉簪交叉发中,而后又挑了几颗珍珠点缀,披了一件玄色长袍,略带疲倦的半倚在睡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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