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错再错
欧亨利的行李很简单，一个牛皮箱子外加一顶礼帽、一条简约羊毛围巾，当天晚上他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去了金公馆斜对面的景府，晏九九给他安排的房间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临走之前看着干净整洁一室温馨的房间他倒有些不舍。
景施琅终于如愿以偿。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果真没有食言，把欧亨利安排在外院坐北朝南的客厢里，距离景施琅的书院只过几道洞门便是，以后谈论公事也是极其方便的，景府的内部结构曲折迂回，出府也是尤其便捷，这几点景施琅布置的很上心。
晏九九这下就迷惑了，她对景施琅处于误解的迷雾中。
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景家来了一位外客的消息像是凭空刮来的一阵大风，景府上下无一不知，可因着景家的管教极其严明，即使是说着闲话的丫头们，听见一两点动响也会马上噤若寒蝉。
可于娓娓并非只是想嚼舌根那么简单，她心中的算计盘桓依旧，只是迟迟没有合适的时机，如今这府中进来了这么个人还跟金启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她怎样也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金启璇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于娓娓去了沈公馆，她还不知道沈敏瑜被顾心慈算计一事。
“他来做什么？好端端的......”沈敏瑜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初晴哼道：“该不会又是金启璇的事情吧？”
她指的是金启璇和景施琅之间的关系。
小环这几日是一起经历过来的，沈敏瑜心中的苦闷她不可能不痛不痒，想着宽慰道：“上次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来妄想与您谈条件，最后怎么着？还不是被您不费吹灰之力的教训了一顿，不仅小姐交代的事儿得老老实实的做好了，还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了景府，于娓娓虽然贱如蓬草，但行事不是莽撞的，这次来想必是紧盯着金启璇有了新消息......”
“我知道了。”沈敏瑜并没有说要请于娓娓进来。
“小姐....”小环不免劝道，“顾氏刁钻狠辣，我们这次落了下乘不代表永无翻身之日，我们可不能恋战.....若是真的陷进了那福寿如意膏的旋奥里，只怕.....”
沈敏瑜现在听不得关于顾心慈的任何事情，她不甘心落了下乘，可事情已成定局，她就算一口银牙咬碎，恨得七窍生烟又能怎么样，可心中的淤塞迟迟不通。
她发了一通脾气，狂躁道：“我做事情用不着你交，你去把于娓娓请进来就是.....”
小环虽然遭了一顿臭骂但心里却是欢喜的，她家小姐的性格她在了解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她想通了事情就有了转机。
她转身准备去迎人，后背传来轻音浅话。
“莫像上回那般轻慢了去，这回儿你配几名二等丫头，去将她当做普通的碧玉闺阁迎了进来便是。”
小环有些急智，她自然明白沈敏瑜的意思，西府的跟东府的打架，在外人看来就是起内讧，小姐已经失了一半的羽翼，若是再将于娓娓当做野狗一样打骂无有恃，只怕这狗急了还会咬人。
小环不一会儿便随着几名丫头去了沈公馆侧门，一路翩翩然走来她大老远就看见于娓娓一身素色民袄裙，神情里没由得显出轻佻来，随着越走越近，她换做一副和气颜色。
于娓娓正好看到了她。
“你们还在做什么？没看见于姑娘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半天吗？还不赶紧把于姑娘迎进去？”小环站在门口训着几个丫头，转脸又笑道：“不好意思啊，于姑娘！让你在外面等了许久，这府上大有大的难处，前些日子府上后门那里遭了贼盗，不过幸好毫无损伤，所以现在凡事总是要一级级的传上去才是，这天气凉了一个多月.....”
于娓娓见这小环往日跟沈敏瑜一样脸仰到天上去的丫头今天难得的好颜色，她当然是要顺势而为，沈敏瑜对她的裨益太大了，她可不能冒着弃车保卒的风险。
因而她的笑脸没有一丝裂缝。
“环姑娘客气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沈小姐并非那方枘圆凿之辈，万事守着规矩才是正道。”
小环见她识趣，干脆把戏做全了，挽着于娓娓的胳膊就往府里走。
“于姑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这般体谅我家小姐，想来在景府里是极其受欢迎的，看来景大少爷是得了一位妙人金屋藏娇，怪不得每每与小姐见面从不带你。”
这番话听着十分刺耳，于娓娓却是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故作懵懂无知，羞笑遮颜。
其实说话的时间过的是最快的，不一会儿小环携着于娓娓身后跟着几名丫头便煞有介事的到了东楼。
这里是沈敏瑜的独立私房。
她早就听见外面断断续续的讲话声，早已做好准备，她穿着居家保暖的羊绒披风，发丝柔润的垂在脸侧，端坐在气派的古董书桌柜之间，背后的书柜里放着古今中外各类名籍，透亮的玻璃窗显然是被人精心擦拭过，这书房的布置装潢是父亲一手策划的，她虽然无心阅览这些书籍，但是不能令父亲的心意也蒙尘，因而每天命人细细打扫着，一来为了整洁大方，二来是会见外客时不至于唐突令人看轻了她。
于娓娓前脚刚刚踏进书房，就听见沈敏瑜热情的招呼，她抬头看见沈敏瑜朝她摆手。
“快过来！小环你赶紧去命人把备好的茶水糕点端上来，于姑娘在外面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怕鞋底纳了凉气进了身子可不好！”
于娓娓看着小环应声出去了，一边答应着一边若有所思的朝书桌前的四方格局的沙发走去。
距离上次她来沈公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时沈敏瑜对她的态度和现在相比，简直是今非昔比，她心中觉得甚为蹊跷，难道沈敏瑜吃错了药？想着她的目光略过沈敏瑜微微发白的笑脸，沈敏瑜看起来气色并不十分好，脸色苍白像是气血两亏的模样，现今的一张笑脸像是卯足了精力硬生生顶出来的。
于娓娓觉得比哭还难看。
难道沈家有什么变数不成？沈敏瑜一向不把她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现在怎么会这样好心好意的善待自己？
她不知道这场鸿门宴到底自己到底是刘邦还是项羽，只要沈敏瑜没把心思动到自己头上，她尚不用担心会被拔筋喝血，可若是呢？
不可能！于娓娓一口咬定。
沈敏瑜虽然极其善变，但是嬉笑怒骂皆是溢于言表，若是沈氏真的要置她于死地的话，沈氏就更不可能好言相对！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只有一个，沈敏瑜定是要利用她来促成某件事情，而这件事情是非她不可的.....
心下想定之后，于娓娓越发沉着了，稳住了姿态看着沈敏瑜从桌后走来。
沈敏瑜从脖子到脚踝被羊绒披肩裹得严严实实，但不难看出她体型消瘦削长，毫无血色的脸令她更显弱质纤纤。
她拍了拍于娓娓的肩道：“小环这丫头我等会儿要好好教训她，那****走了之后我就说过，要是以后你再来公馆，只管迎进来便是，那些子传报的繁文缛节只管省略了便是。”
于娓娓弱质纤柔的笑了笑，“他们也是为了公馆的安全，我听说前几日后门遭了贼盗，所以这公馆里的戒备只比原来更加厌了，这是好事，您说她莫不是把自己的人身安全置之不顾？”
沈敏瑜目光一紧，她放在于娓娓肩上的手骤然一缩，“你怎么知道公馆后门遭了贼盗！？”
于娓娓肩膀传来一阵痛楚，心尖淌过一丝惊讶：“刚刚一路走来小环说与我听得，我说这是好事.....”
“哦！”沈敏瑜神色一松，讪笑道：“是这样，我那时听到她与我禀报你来了的时候说是有好一会儿了，本是要训斥她一顿的，但只想快些迎你进来，没想到你这手还是冰冰凉的.....唉....”
说着眉间涌上一抹愁色，她执了于娓娓一双手，想把自己的暖气渡给她。
“咳咳咳....”沈敏瑜打了个激灵。
于娓娓忙推了她的手到披肩里，蹙眉道：“这几日天气是越发冷了，只怕过几日就要霜冻了罢！我看沈小姐定是染了凉气，脸色这般惨白，这些日子定要好生保暖，我可不愿把这凉气渡给你令你病上加病......我省得您爱重我，只是这丫头们如此行事也是因着对您忠心耿耿不是？您看在他们为您的安全着想额份儿上九饶了他们罢，若是为了我开这个先河.......我可不是要做这千古第一罪人了？”
“你这一张巧嘴！”沈敏瑜笑着坐到她身边，俏皮的指了指她，这情景倒是有她往常活泼明媚的样子，“我是说不赢你的，就依你便是！”
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于娓娓有些口渴，这时候小环奉了茶点上了，她想这时候可以松一口气，暂时审时度势一番。
她正吃着茶，外面鱼贯而入了一群丫头，站在沈敏瑜背后排成一排，每个人双手奉着一只牛皮箱。
于娓娓只当做没看见的，关切道：“沈小姐，若是实在不行，不如去医院开个处方试试？这风寒感冒可是拖不得的！”
沈敏瑜骊珠微动，她哪里是风寒感冒？只是当下要赶紧把这件事儿给揭过去才是，只是她病容挂在脸上，想不让于娓娓不注意都不行，她要赶紧想个话茬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眸光一闪，她莞尔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人还不是一样的？我那家庭医生前几日不知怎的，突然来辞职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南洋，我生病看这位医生是惯了的，如今若是换个人我倒是不十分放心。我表哥又出去谈生意，父亲每日里忙着我不忍去叨扰他，家父的身体也是不好的，我并不想令他生出旁的烦恼来.......至于我那表嫂就更不用说了，前几日说是来看我，在我这府中耗了一下午，是又吃又喝，我这病她只当没看见一般没提一个字！我不仅陪着她说话解闷，还要处理公司里的文件，这下子......哪里好的了？我只盼着别加重了，可谁知今日......”
沈敏瑜说着面色难看，又咳了咳。
于娓娓自然是不相信她的鬼话，，她没想过跟顾心慈有交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知道顾心慈是什么样的人，更别说沈敏瑜斗不过她了，看沈敏瑜这样说定是因为在顾心慈那里挨了软拳头。
身上没有伤自然是告不了状的，她微笑不语，等着沈敏瑜的下文。
“我身边原来不仅仅是小环一名丫头的，还有一名唤作宝珠，表哥和表嫂大婚之前我便拨过去充沛人手，东西两府是不分家的，如今却是......唉.......”沈敏瑜叹了口气，“都怪那丫头笨手笨脚的，这下子好了，我嫂嫂她不顺心，自然将情绪带到东府里......我想将那丫头要回来好生管教着谁知道嫂嫂竟是不肯呢？我是不愿意她自己气自己的.....”
于娓娓算是听明白了，为了一个丫头！
可这个丫头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着道：“娓娓无能，但若是能帮到沈小姐的话定当效犬马之劳。”
沈敏瑜喜形于色，她挥手招了身后的丫头来一一打开牛皮箱子。
箱子里放着清一色捆好的票子，还有两箱是白花花的大洋，晃得于娓娓眼睛发麻，可她还是不动声色的笑道：“这是？”
沈敏瑜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很简单，只要你替我杀了宝珠那丫头.......这些！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定金的双倍酬劳！”
于娓娓目光流转，莫名的情绪转瞬即逝，“沈小姐这是....我....我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莫说是杀人了，就连平时见血也是怕的紧！”
“呵！”沈敏瑜冷哼一声，眸色冷冽，“我又没叫你亲自去杀人.....你替我做好这件事便可....”
“沈小姐我何德何能....”
“别再说了，上次你来的时候我说过你私自见一个男人的事情对吧？你既然能将这件事情瞒过景施琅的眼睛就足以见得你的厉害，这件事情你替我办成了，除了这些酬劳我自然要卖你一个人情.....金启璇那个丫头的事情，我助你一臂之力....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钱更好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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