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两个故乡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而行，车厢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氛，狭小的空间内却难以融合。
天闲的心中是有几分喜悦的，虽然现在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不那么顺利，但是能解决一件就是好消息。
而阿穆隆特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喜悦的神色，虽然她似乎刚刚已经完成了一个心愿。
“我能知道，是什么愿望吗？”天闲试图打破车厢里怪异的气氛。
阿穆隆特的眼神从下面抬起，注视着天闲，深情而又带着几分莫名的绝望。
天闲被这贯穿人心的眼神望着，一时间微微吃惊，这个女孩的眸子竟然如此美丽……而且危险。
“抱歉，主人……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实现了。”阿穆隆特轻声的说道。
天闲笑笑，“也对，的确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在我的家乡也是，这里也一样，对吧？”
“您的家乡，也和这里一样吗？”阿穆隆特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我真想去看一看，看一看您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土地或者河流，才能养育出您这样仁慈而正直的人。”
阿穆隆特说的很认真，天闲却是老脸一红，要说仁慈和正直，这两种东西和自己似乎还有不少的距离呢，这个小妞儿未免也太会说话了。
“非常抱歉，我的主人，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会注意的。”阿穆隆特赶紧低下头。
天闲有点无奈，沉声说道：“阿穆隆特，不要再叫我主人，我不喜欢那个称呼。”
阿穆隆特有点惊讶，这是天闲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达这个意思。
“好的，先生，那我就和洛比一样，称呼您为先生，这样可以吗？”
“好的！”天闲作势整整衣服，“我喜欢这个称呼，这样听起来可以让我这样野蛮的家伙斯文起来。”
“你原本就很斯文。”阿穆隆特十分认真的说。
“是吗？”天闲这次不由真的笑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通常都是愚蠢的小子，或者肮脏的杂种，又或者是小混蛋，小败家子……”
“仁慈是最真诚的斯文，远比那些假装出来的东西珍贵百倍。”阿穆隆特说的真诚，这让天闲更有点脸上挂不住，被人真诚的这么说才是一件感到羞耻的事情。
岔开话头，天闲说道：“我们今天没时间回家了，先去竞技场，我有一场决斗，打完了之后我们在回家，一会儿你就在贵宾席上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是，我一定会等待先生得胜归来的，并且在决斗的时候牢牢的记住你英伟的身姿，毕竟……或许很快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车厢里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
天闲搓了搓脑门儿，忽然间发现，这个死脑筋的姑娘似乎更加执拗了，而且现在她终于开始生气，开始不满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天闲挪了挪屁股，拍拍自己身边，“过来坐。”
“不，先生，瑶瑶姐姐会杀了我的。”阿穆隆特非常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天闲不由愣住，“瑶瑶……她不会的，她很喜欢你。”
“但是她更喜欢您，先生，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我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威胁，而且永远效忠您。”
天闲耸耸肩膀，“过来吧，我们好好聊聊，放心！瑶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我对幼龄的小姑娘没什么兴趣。”
“我不是幼龄的小姑娘！”阿穆隆特激动的说，“我已经成年！我是一个女人！我可以为男人生出健康的孩子，先生！！”
天闲点头，然后轻笑的说：“我听到了，不用那么大声，否则的话……”
车门忽然响了两声，外面传来了护卫的声音，“先生，请问需要帮忙吗？”
“不，谢谢，继续赶路，我可不想错过这次决斗！”
外面很快没了动静，马车也继续平稳前行。
天闲对阿穆隆特眨眨眼睛，笑着说：“你的话……对任何人类来说，他们都是愿意相信的，毕竟你是一个迷人的姑娘，有着人类女孩成熟的肉体，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扑上你的身体，不过……”
天闲晃了晃脑袋，“我觉得幼女还是应该好好的成长，然后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给男人生孩子这件事，还有！”
天闲大声强调，把阿穆隆特要说的话直接堵回去，“虽然我之前没有见过真正的龙族，但我说过，我有很多亚龙的朋友，亚龙没有真正的巨龙那样强大，他们的生命也没有巨龙长久，换句话说，你的年龄在亚龙身上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巨龙的话……”
有些遗憾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阿穆隆特，天闲再次摇头，“我很理你想要摆脱被控制的日子，但是并不一定要走我这一条路，我会给你自由，给你足够生活下去的资本，你可以生活的比从前更好，然后……”
天闲停了下来，因为一双愤怒的双目正注视着天闲。
阿穆隆特的双眼如同燃烧着怒焰，她紧紧咬住嘴唇，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天闲挠挠头，想了想才说道：“我知道这些话会伤害到你，但我们都必须面对自己的真实的情况，阿穆隆特……你属于这里，你应该明白！”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我属于您，我亲爱的先生！”阿穆隆特咬牙强调，“我是龙族，但我是罪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也不是在母亲的怀抱里出生，而是在熔岩的火焰中诞生！”
阿穆隆特近乎逼视的盯着天闲，“从我一出生！就像金币，像珠宝，像锋利的宝剑一样属于金龙王，是他不可辩驳的财产，接受训练，等待能被使用的那一天，而在我向您宣誓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转移到您的手上，您要面对您的事实，我……也要面对属于我的事实！而我的事实就是……您是我唯一的主人！而我是您无可争议的财产！”
这一次，阿穆隆特把天闲要说的话直接堵了回去，“您知道财产对吧，就像这车厢里的一切，座位、毛垫……但如果把这些东西丢到大街上去，它们只是垃圾！不再有任何意义！”
天闲舔舔嘴唇，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头一次的意识到，这个不怎么出声的小姑娘的心中竟然有着如此清晰的认识。
“还有！”
阿穆隆特加重的语气，“您的确不了解龙族，亚龙没有真正龙族的力量，也没有我们龙族那样悠久的生命，这些都没有错，但是混种就是混种，他们的生育能力极其低下，真正的龙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成年了！”
“而我！并不是幼女！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或许在您看来只是一只有着丑陋外表，满身鳞片，尖嘴獠牙的怪物！但是我也可以拥有成熟丰满的肉体，拥有取悦男人的本领！我……不是幼女！”
天闲这次非常用力的搓搓脑门，瞟了阿穆隆特两眼，发现这个小姑娘似乎真的生气了，不由一阵头疼。
“好吧……好吧！非常抱歉，女士，我不该用幼女这种字眼儿来形容你，这是我的错，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过失。”
阿穆隆特吸了口气，飞快的恢复平静，“不，我的先生，我的一切都属于您，您没有必要对我道歉，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女士，只是您的阿穆隆特而已。”
女人认真起来，比男人要麻烦很多倍，天闲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亲身体会的时候……倒不是很多。
“好吧，我的阿穆隆特，你……想要去我的家乡吗？”
“想！非常想！非常非常的想！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阿穆隆特毫不犹豫的说。
“那么这里呢，你的家乡呢？你真的丝毫不留恋吗？”
阿穆隆特看了一眼窗外，“我的先生，您让我留恋什么呢？是金龙王的训练，还是我出生时灼热的熔岩谷地？”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发现你在和同伴打牌，虽然不知道父母，但这么多年来，和族人的接触，你对他们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有的……”阿穆隆特对天闲微微一笑，“自从我开始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他们就想方设法的骑到我身上来，我非常感谢他们无数次尝试，这让我时刻保持警戒，并且让我没有变成一个随便可以蹂躏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能收获朋友的战士。”
天闲的眼角跳了跳，神色微微发黑。
“我的先生，龙族并不是人人平等的世外桃源，我们存在的本身就说明了这一切，我们这些没有父母，和金币与珠宝一样的财产和真正的龙族还是有些差别的，啊……就像人类的奴隶，您知道奴隶，对吧？”
天闲皱皱眉，点头。
“我没什么好留恋的，我的先生，看到您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的世界将会重新充满了光芒，我也的确抓住了机会，可惜……命运总是残酷的。”
天闲摸了摸下巴，“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阿穆隆特摇头，“我不想摇尾乞怜，一面诉说自己多么无助多么弱小，一面用卑鄙的心意骗取您珍贵的仁慈和友善，我希望……您能接受我。”
“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
“因为希望的火焰在熄灭……”阿穆隆特抿了抿嘴唇，“您不为所动，先生……无论我怎样表现，无论我怎样暗示……甚至，我作为一个可以玩够了扔掉的玩具在您面前，而且还是一个没有被人碰过的玩具，纯洁的，只有您自己可以玷污、玩弄的玩具……您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天闲有点诧异，“你……抱歉，我……”
“是的，您没有注意到，您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阿穆隆特面露沮丧，“我并不看重廉耻，我虽然并不怎么说话，但其实我想了很多办法引起您的注意，但是……您似乎除了瑶瑶姐姐之外，对于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说实话……要不是瑶瑶姐姐，我甚至怀疑您……对不起我的先生，我失言了。”
“我不喜欢男人，我的阿穆隆特，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天闲无力的拍了拍额头。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阿穆隆特十分直白的问，“我并不是人类，我是龙族，我可以去学习，我可以成为任何样子，只要您喜欢。”
天闲沉默了一种。
而今天打开了话匣子的阿穆隆特似乎已经无法忍受沉默，“先生，您为什么不说话呢？”
“你知道我的家乡吗？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天闲忽然说道。
“十分抱歉先生，我并不知道您的家乡，但我十分想去亲眼看一看。”
“哪一个？”
“哪……”阿穆隆特愣了愣，“先生，您说……”
“我有两个故乡！”天闲露出自嘲的笑容，“一个……是我出生的地方，一个……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阿穆隆特看着天闲，呆呆的，有点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一个地方出生，生活一段时间，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生……再出生，再生活一段时间，然后才来了这里，所以我有两个故乡。”
“我……不是很懂。”
天闲自顾的说道：“第一个故乡很糟糕，我不知道父母是谁，在一个寒冷的夜晚要被冻死之前被一个老骗子捡到，从此……成了他的无偿童工。”
“直到，我又出生，第二故乡不错，我是大族长的儿子，虽然有时候被欺负一下，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以说，第二个故乡造就了我，让我成为现在的模样，而第一个故乡，留给我的大多是噩梦，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回想起那个地方的事情。”
“但是……我还是会时常的想起，想起我被打骂，被要求做工的日子，那是一段辛苦的岁月，但我还是记得，深深的记得，我的阿穆隆特！”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忘记这里的一切，下一次……如果你还是可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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