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算账(不要再想不该想的)
就算想靠女儿赚钱, 可当爹娘的也不能承认呀,老刘头儿矢口否认,“啊?啥, 别胡说, 造谣呢。我哪能卖闺女?”
刘艳丽:“那你觉得我就值两百块?两百块就给我买断了, 以后我和家里一刀两断了是吧?你们以后养老,我不管了, 我弟弟结婚干嘛的, 我都不管了。是吧?”
老刘头儿一下子急了, “那哪能?那可不行!你不能不管我们,更不能不管你俩弟弟。”
刘艳丽还是没忍住哭起来, “那你跟人家要两百块彩礼,不是卖闺女是干嘛?这是要逼着人家去举报,给你们抓起来斗一斗是吧?”
刘母听见大声道:“可不能乱说呀,这是人家愿意给的, 他们男人有问题。”
刘艳丽:“你们出去瞎打听,听人家乱造谣, 回来就信,还要这么多钱,真是丢人!我都给你们羞死了!”
刘母:“啊?你,你咋知道?”
刘艳丽:“我和你们说吧,是我先看上薛三哥的, 我非得嫁给他不可!彩礼就要十五块, 一分都不能多!”
老刘头儿急了,骂道:“你这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死丫头,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刘艳丽:“打断我的腿?好呀,我嫁不出去, 你一分钱也捞不着。我瘸腿了,不能干活儿,还得家里养着,你打断吧。”
刘母也哭起来,“闺女儿啊,你别气爹娘啊,爹娘不是卖闺女啊,爹娘是为你俩弟弟犯愁呀。”
刘艳丽:“以后我俩弟弟相亲,不管人家要多少,我给出一半,剩下一半你们自己出。你们要是同意,就这样办,要是不同意,那就一分没有。”
刘母寻思倒是可以,老刘头儿却不乐意,只出一半?不给全出了?再说,现在要两百彩礼,自己还能赚至少一百五呢。
他不同意,非得要两百彩礼。
刘艳丽:“你想逼我跳河,行,我跳河,你去管阎王爷要。”
刘母嚎啕大哭,“闺女儿,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呀,爹娘给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呀,你不能这么狠心呀。”
刘艳丽:“那就按我说的。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全部拉倒。我嫁人肯定要嫁自己喜欢的,爹娘以后养老我也肯定负担闺女的责任。你们要是不乐意,就去公社告我,好好跟人家公社领导说清楚,你们是怎么要两百彩礼,给闺女逼得寻死觅活不回家的。”
说完,她也不给爹娘反驳的机会,“啪”就把电话挂了,让他们自己回去想吧。
她对林苏叶道:“苏叶姐,我想好了,我要好好做临时工,多赚钱,八块钱也不给他们!”
自己赚的钱,自己拿着,他们表现好就给点,表现不好一分不给!
就算以后会帮衬弟弟,钱在自己手里也是自己掌握主动,不是爹娘无休止地讨要。
林苏叶朝她笑了笑,“别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有想法,愿意走出来,就不会被束缚住。
回家的路上,刘艳丽对林苏叶道:“苏叶姐,薛三哥是被前妻造谣陷害的,现在知道原因说开就好。那他……还能找更好的对象,看不中我也没啥。我不要紧的,找不到好对象,有工作我也可以的。”
林苏叶:“你别多想,回去听听老三的意思。”
她觉得老三没啥主见,不管做生意过日子都喜欢人家安排,那他找个有主见的媳妇儿也挺好。
回到家,薛老婆子几个正等信儿呢。
薛老婆子:“亲家来电话了?”
林苏叶点点头,对薛老三道:“我娘说你之前几个对象都是被宋爱花使坏给戳了。”
薛老三愕然,有点不敢置信,“她……她为啥啊?”
他一直都不觉得宋爱花是个坏人,虽然懒点馋点,可他也懒馋。她每次找他,都说什么“三哥,我希望你好好的,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咋也不像背后说他坏话的啊。
薛老婆子气得不行,“这个宋爱花,真是欠打!是她主动离婚,主动跑去猪肉佬家当二婚头吃猪肉的,这会儿又不让咱们结婚,真是坏透了!”
刘艳丽对薛老三道:“三哥,你条件这么好,又会赚钱,你可以找更好的。我……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算了吧,没事的。”
薛老三一愣,“啊?咋算了?为啥算了?我没想找更好的啊,你不是挺好吗?”
见他说自己挺好,刘艳丽就笑起来,被爹娘卖闺女带来的憋屈愤懑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薛老婆子也道:“对,挺好的,你俩很般配很合适。宋爱花那里,我去骂她。”她问林苏叶:“那艳丽爹娘那边同意吧。”
林苏叶点点头。
刘艳丽见林苏叶给自己留面子,她却不想藏着掖着,自己爹娘啥样将来大家都会知道,也没什么好怕人的。
她把爹娘犯浑的事儿说了一下,又道:“就按照大家伙儿的规矩,十五块钱彩礼,其他的就简单点吧。不过得再等等,抻一抻我爹娘,看看他们过些天会不会改变态度。”
如果他们转变态度,主动找周金锁让下聘,那就继续。
如果他们一直不改变态度,那就直接在省城这里吃顿饭定亲,以后也直接去公社领证,不必经过他们同意。
她想在美院做临时工,先赚几个月的钱。
李桂珍说一个月给她18块,那她至少攒下十五块,到年底有个90块左右。
要是这段时间她爹娘想开了,年底她会给他们一些钱,想不开就拉倒。
反正只要薛老三这边不反悔,她是一定要结婚的。
她喜欢薛三哥!
她特别喜欢听薛三哥卖东西!
每次薛三哥去刘贺岩家,她都偷偷看他。
薛老婆子一听,叹了口气,闺女真是个好闺女,明事理,这爹娘也是真犯浑。
不过自家也是图刘艳丽懂事,会过日子,能帮衬老三,至于她爹娘,只要她有分寸其实就没啥。
极品亲戚之所以闹腾,有时候不就是自己太包子么。
自己包子,极品亲戚他也不敢到跟前来啊。
薛老婆子娘家也有极品,她有这个经验,也理解刘艳丽。
既然刘艳丽和老三的事儿定下来,那后续就等下聘定亲。
尘埃落定,刘艳丽第二天就把铺盖带去美院住进宿舍,正式在美院食堂上班,跟着大家伙儿准备美院的一日三餐。
而刘家父母却崩溃了。
他们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闺女真当绝情?
自己从小养大的闺女,居然这么绝情?她可真有主意呀,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俩直奔林家去找周金锁,请她给帮忙。
周金锁正在家吃饭呢,为了等电话她一直没吃晚饭呢。
家里其他人都做活儿的做活儿,学习的学习,尤其是林父,还在看一本木匠方面的手抄本呢。
刘母求周金锁帮忙。
周金锁:“我帮啥忙啊?我也变不出两百块来。”
老刘头儿就发狠:“肯定是有人挑唆了我闺女,我得去公社、去省城告状!”
周金锁笑道:“哎呀,那你可得快点,先去开介绍信,还得说清楚为啥开介绍信。你去省城告状,你知道找哪个单位不?衙门朝哪开你知道不?你闺女现在在哪里你知道不?”
刘母:“她、她在首长家做保姆,你们家大房闺女家。”
周金锁:“哟,首长家住在军区大院儿,那门岗站着笔挺的警卫,抱着枪呐,但凡看到鬼鬼祟祟的直接一枪崩了!”
刘母和老刘头儿吓得一哆嗦。
他们在乡下横,更自己孩子横,却不敢跟外人横,尤其不敢进城跟拿枪的横。
别说军区,就公社民兵、公安,也能给他吓尿裤子。
可要是不找的话,那闺女……真不回家,自己偷摸嫁了人,那咋整啊?
这年头很多人结婚都不领证,住一起就算结婚,所以也用不上户口本,也不能拿户口本卡领证。
他们突然发现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的闺女突然之间变得很陌生,自己掌控不了她了。
老刘头儿忍不住就埋怨刘母,“都是你惯的!”
刘母:“咋是我?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周金锁:“你们俩别在我家吵架,回家吵去。”
她直接送客了。
刘父刘母离开林家,越想越憋屈,本来能要两百块彩礼,现在接了闺女电话合着只有十五块!
这要是闺女不发话,二十、甚至二十五使使劲也是可以的啊。
又懊悔又生气,两口子互相埋怨,结果不等到家门口,两口子就打起来。
老刘头儿扇刘母耳光,刘母就挠他脸和脖子,两口子扭打成团,直到左邻右舍和自家儿子媳妇出来拉架。
刘母生气,有心要说周金锁闺女婆家老三是个无能的男人,还想不多出彩礼娶黄花大闺女,但是想着闺女发狠说她看上薛三哥一定要嫁给他,这要是说出口回头人家笑话的可就是自家。
啊——真是要憋死她,憋得她要吐血!
老刘头儿也是憋得不行,这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搞得又憋屈又窝囊,还找不到地儿说理发泄去。
这闺女跑到省城去,他们俩够不着、打不着、苦肉计也使不上,真是一肚子憋屈只能自己生生受着啊。
他们倒是可以带着儿子进城找人,可那得开介绍信、得花钱坐车,进城还得去军区大院儿……他们越想越吓人,不敢去。
他们并不知道刘艳丽已经离开林婉晴家,林婉晴也没和娘家说,大家自然都不清楚。
他们寻思闺女能打电话,那在首长家肯定过得不错啊,否则哪里能随便打电话呢?
她之所以这么硬气,保不齐就是首长给她撑腰呢!
这么一想,更怂。
憋了三天闷气,老两口也没想出好办法。
刘母嘴角起了三个大燎泡,老刘头儿憋得太阳穴上方鼓了个大包。
他们想闹都找不到人闹,最后只能妥协了。
刘母主动去跟周金锁说,同意亲事,让薛家来下聘,顺便让薛家承认闺女说的弟弟彩礼钱他们出一半。
周金锁再给林苏叶去电话,就让薛老三过去下聘,算是定亲,然后商量好成亲时间。
要是别人家自然没这么顺利,十五块钱彩礼可以凑,但是布票可没那么凑手。
一个人一年也才15尺布的定量,现在虽然放开一点,那也不超过20尺。
下聘怎么也得凑个三十尺到四十尺,自家肯定不够,都得四处挪借。
薛老三和刘贺岩偷摸倒腾这个呢,杨翠花也可以帮忙,布票没问题。
林苏叶这里还有呢。
现在他们住在军区,旧军装不缺,薛老婆子都能穿旧军装,小孩子们也可以穿改的衣服,发的布票也能省下一些。
而金焕芬进修以后也成了纺织厂的质检员,能拿不少瑕疵布。她非常喜欢林苏叶,两人关系不错,她知道林苏叶喜欢做衣服,平时常给林苏叶买各色布来。
再一个林苏叶还认识严校长、剧团道具组,弄布对她来说真的一点都不是问题。
既然人家刘艳丽大气,自家也不能小气,除了40尺的布票,林苏叶给薛老三买了一匹藏蓝色的斜纹布,不管做褂子还是裤子都顶好,还有两床大红大绿牡丹锦鲤的国民被面,一匹白色的里布,直接让女方娘家给缝被子。
被子原本是女方准备的,不过林苏叶怕刘家舍不得,那就男方给也行。
她觉得刘家父母既然同意,就不敢截留闺女的结婚被子,毕竟他们也见识了刘艳丽的厉害之处。
除此之外水果点心、干果海货、糖果、手电筒、暖壶等常规物件也都多多地备上。
不管什么年代,结婚的花费都不小,给女方的彩礼只是小头,过日子的一应家具、物事也不能少。
另外林苏叶承诺给弄一张自行车票,到时候让薛老三给刘艳丽买辆新自行车。
林苏叶这里准备一些,有的让薛老三带去下聘,有的等下次再给,还有些结婚再给就好。
准备了两天,薛老婆子就带着薛大哥和薛老三回老家。
她子让大娣留在军区给林苏叶和三个孩子做饭,帮忙看着孩子。
大娣很乐意。
薛老婆子回到薛家屯以后,就悄悄找人查日子,挑个黄道吉日,借了生产队的马车拉上准备好的聘礼,带着薛大哥和薛老三亲自去林家屯下聘。
薛老三要定亲,刘贺岩自然也有表示,他给备了一些礼物送到林家去,还组织了锣鼓队,吹吹打打的非常喜庆热闹。
薛老婆子和周金锁也是好姊妹俩,有周金锁帮忙张罗,她半点不用操心。
周金锁也给备了一些礼物,又让自己俩儿子帮忙挑担子一起去刘家下聘。
四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人,挑着担子,跟着周金锁和薛老婆子一起去刘家下聘。
锣鼓队吹吹打打,热热闹闹。
这一路上惹得满村的人都出来围观,跟文艺队下乡一样热闹。
“哎呀,刘大叔真长脸啊!”
“刘婶子生了个好闺女,嫁了个好人家,看人家给的这彩礼,真是大方!”
“可不咋地,十里八乡这是头一份儿啊!”
老刘头儿和刘母一见,当场就没意见了,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
瞅瞅人家来的下聘人,体面!
瞅瞅这满大街羡慕的眼神,得劲!
瞅瞅人家送来这些东西!
吃的用的,满满当当,真是一点都不抠门啊。
自己算计到的,没算计到的,人家都给了,给得多多的,足足的!
下聘的彩礼钱给了二十块。
薛老婆子才不差这五块钱,自己儿子十全十美,对方闺女十全十美,二十很好,她舍得出这个钱。
虽然没捞着二百,可这体面却让刘父刘母觉得比两千还带劲儿。
现在他们一想,两百本身也不可能。
这年头大部分人家彩礼就给十块、十二,十五都是很高的,人家薛家给了二十,是挺大方的。
闺女也说了,以后俩弟弟的彩礼她还给出一半,老两口养老,她也和兄弟们一起管。
咋也比闺女再不回家一刀两断的好呀。
薛老婆子对老两口道:“我们老三在这里呢,来,你们自己检查检查,瞅瞅哪里不行?”
这话一出,老刘头儿和刘母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金锁笑道:“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呀,人家说啥就是啥?”
老刘头儿跟被人扇巴掌一样羞耻,一个手捂着老脸,羞愧道:“嗨,犯蠢,犯蠢。”
真是贪心惹祸,要不是为了多要彩礼钱,用得着这样丢人吗?
刘母也觉得丢人,赶紧找补,对周金锁和薛老婆子道:“都怪那宋爱花,跟我们胡说八道,亲家放心,回头我们就去找她算账!”
这宋爱花没安好心,合着人家薛老三没问题,是她离婚了不甘心还惦记人家薛老三,不想让人家再婚。
真是太坏了!
刘家张罗了酒席,宴请媒人和亲家母等人。
既然已经下聘,薛老婆子就跟刘父刘母讲刘艳丽已经不在林婉晴家做保姆,而是找了另外一个临时工的活儿,管吃管住一个月给八块钱。
她自然不会把真相都告诉刘家,毕竟这老两口也不那么靠谱,要是知道刘艳丽赚钱,保不齐就红眼去闹呢。
至于在哪里干活,更没必要告诉他们。
老刘头儿还想问为啥不在首长家做保姆了,却被刘母怼了一下。
问啥?傻呀!人家二儿子也是大军官,三弟媳妇能当保姆吗?肯定得找份更体面的工作呀。
刘二弟听着薛家给姐找了工作,不禁有些心动,虽然临时工不是正式编制,可那也是工作,有钱赚啊。
在城里当临时工,也比在乡下种地强呀。
他立刻笑着给周金锁和薛老婆子倒酒,“大娘,我姐在什么单位当临时工呀?还招人不?”
薛老婆子笑道:“哎哟,那我可不知道,我们家儿媳妇张罗的。”
林苏叶是周金锁的闺女,她给张罗的临时工作,那刘家可得记着点人家的好,以后多支持周金锁工作。
刘母就知道以后要是请大军官的媳妇给安排工作,就得讨好周金锁。
关于安排工作这事儿,林苏叶早就想到,她也没避讳。
等改革开放的风一吹起来,城里到处大搞建设,需要大批量的农民工补充劳动力,找工作是非常轻松的事儿。
到时候最大的问题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各大队、生产队因为劳动力流失而收紧,不允许社员们请假外出,偷摸外出的一律罚款。
刘家老两口也是能屈能伸的,一旦接受这门亲事就觉得处处都好,反正两百块彩礼是捞不着了,那当然不能交恶,得尽可能搞好关系才行。
他们盛情邀约留周金锁和薛老婆子吃了两顿饭,薛老三几个年轻人是受不住和老人家待着的,他们晚上去刘贺岩那里热闹。
第二天一早刘母就去林家主动跟薛老婆子表态,“亲家大度不计较,可我们受了骗误会女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老刘家丢人、憋气,凭啥她宋爱花就没事儿人?
薛老婆子也正和周金锁商量要去找宋爱花算账呢。
老三不好和前妻计较,她这个前婆婆却不容许人家污蔑自己儿子。你骂他懒馋就算了,你造谣他不行,这是啥意思?
老刘头儿两口子带上自己大儿子和俩高大的侄子,给薛老婆子保驾护航去找宋爱花。
老刘头儿上一次去宋家庄打听消息,恰好宋爱花回娘家送猪头肉和猪大肠,就给他们一通忽悠。
当然老刘头儿现在觉得自己是为给闺女和女婿撑腰来的。因为你宋爱花的造谣,差点让我们错过这么好的女婿,让我们闺女找不到好对象,我们能轻易原谅你么?
他们赶着马车,下午五点左右就到了红旗公社。
红旗公社猪肉佬姓张,人称张一刀,个子不高却非常壮实,肩宽腰阔跟座小塔似的。他身上常年油腻腻的,夏天赤着膀子,更是随身带着一群苍蝇。他一走路脖子、胸口、肚子上的肉都直颤悠。
这年头除了生病的真找不出几个这样胖的,一般不是厨师就是杀猪卖肉的。
张一刀家原本住在下面大河村,这两年公社经济好转就在供销社开了个肉案子,让从本公社收猪杀猪卖肉。
这样本公社的社员们如果有需要也能买点猪肉回去。
张一刀凭借自己出色的杀猪剔骨切肉的本事拿到这份工作。
宋爱花自然也跟着住到公社来,她和张一刀结婚以后没生自己的孩子,每天都要给几个继子继女洗衣做饭,她也是很烦闷。
当然烦闷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张一刀。
张一刀虽然能给她吃猪肉,却不如薛老三高大英俊,不如薛老三会哄人,不如薛老三听话,不如薛老三……
除了能吃猪肉这点,张一刀哪哪都不行。
不对比还好,一比对她就越怀念以前的日子,越发留恋薛老三。她时常拿点猪下水去收买薛家屯的孙癞子两口子,让他们帮她盯着薛老三,有什么事儿就告诉她。
她知道薛老三和刘贺岩做小买卖,赚了钱,也知道薛老三相亲。
只要薛老三相亲,她就想办法让人给对方散布点谣言,比如薛老三有不良癖好、不行等等。
反正总有父母会因为某一点不同意闺女嫁给薛老三。
她以为大部分爹娘听说男人不行,是不会逼着女儿嫁的,守活寡有啥意思?她没想到老刘头儿两口子为了要彩礼,知道男人不行也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导致她造谣败露。
其实造谣这种事儿,早晚都会败露,可造谣的人却心存侥幸。
当她看到老刘头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杀过来的时候,尤其看到人群里被簇拥的薛老婆子,她当时脑子就嗡一声,脸色煞白!
薛家来找她算账了!
怎么把?
她以前根本没想过这个呀!
她转身就想跑,回娘家躲躲吧。
薛老婆子看到宋爱花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这个胖墩墩,一走一颤悠的胖娘们儿是宋爱花?
宋爱花比老三还小点呢,怎么看着得四十了?瞅着和自己年纪都要差不多了呢。
人一胖就显老,更何况乡下人不注意防晒,皮肤粗糙、皱纹多,人就更显老。
薛老婆子:“宋爱花!”
宋爱花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堆起满脸笑,讨好道:“娘……大娘,您来啦,买肉呀?”
薛老婆子哼了一声,“张一刀在吗?”
老刘头儿立刻大喊:“卖猪肉的,张一刀在吗?”
后头正收拾猪下水的张一刀哎了一声,光着膀子大步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拿脏兮兮的围裙擦手,“什么事儿?”
他抬眼看到门口一堆人,顿时一愣,还以为是仇家寻仇的,顿时脸一沉,就想回去摸刀。
薛老婆子道:“你别紧张,我是宋爱花的前婆婆,过来找你们两口子说句话。”
张一刀一脸疑惑,前婆婆?他瞪向宋爱花,看她脸色不好,双腿还哆嗦,更加疑惑,瓮声瓮气地质问,“爱花,咋回事?”
宋爱花挤出一丝笑来,“就、买猪肉吧。”
她瞅着薛老婆子,再瞅瞅自己,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薛老婆子是她长辈,却看着很年轻,皮肤白净一点老人斑都没有,原本略粗糙的手现在看着都细嫩不少。衣着不打眼但是看着就舒服,面料、款式,都是她没见过的,指定很高档。薛老婆子的头发还烫了几道弯,瞅着就格外有气质,像城里女干部。
再看看自己,灰突突的、胖墩墩的,粗糙糙的……
脚上的布鞋满是泥水不说,脚后跟破了,脚指头也顶出去。
太寒酸了!
张一刀想让他们进去坐,不过里面苍蝇哄哄的,刚杀了猪还有腥臭味,他就示意去外面大树下坐。
薛老婆子对宋爱花道:“爱花,你也过来。”
宋爱花想跑,可双腿跟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只能跟着蹭过去。
刘母很想跳出来把事情秃噜出来,让张一刀狠狠揍宋爱花一顿,但是薛老婆子不发话,她不敢造次。
薛老婆子和张一刀、宋爱花闲聊几句,叙叙旧,虽然也没什么好叙的。
薛老婆子原本真的很生气,觉得宋爱花这婆娘恶毒,上门以后先甩一巴掌,然后啐她一脸,问她怎么那么不要脸还肖想老三,造老三的谣?让张一刀看看他找的这个女人,要么揍一顿,要么给她赶回娘家去。
可等真的看到宋爱花的时候薛老婆子又不气了。
她自己日子过得好了,就会越发心软,对事情也看得开,对人也更宽容一些。
宋爱花过得不好,心里难免不甘心,就想让老三也和她一样不好才舒坦。
宋爱花有错,但是薛老婆子也不想让她过不下去,不想让她走投无路,警告一下就好。
她对宋爱花道:“爱花,瞧着你现在过得好,我这心里头也舒坦,大娘呀希望咱每个人都过得好。你看你,跟着一刀真是吃香的喝辣的,把你养得胖乎乎的,这谁家也没这样的好日子呀。”
张一刀一听立刻笑起来,也颇为得意,笑道:“大娘,咱别的本事没有,这杀猪那是相当利索。我收拾的猪大肠,一点臭味儿都没,领导都爱这一口呢。我正收拾呢,走的时候你一定要带上几斤回去卤。”
薛老婆子笑道:“你也是个能干的,日子过得红火。”
瞅瞅这两口子,是真胖,她就没见过这么胖的人!
她示意刘家大儿子放下一大包喜糖,笑道:“我们老三也下聘定了亲,以后成家立业好好过日子。”
宋爱花的眼圈就红了。
张一刀笑道:“那可恭喜大娘。”
他对宋爱花道:“你陪大娘说说话,我去装点猪大肠给大娘带回去。”
猪肉是要卖的,猪大肠这些除了给几个领导分,剩下的就是他的,而且领导也不会天天吃猪大肠,他还能拿去自己卖呢。
张一刀走开,薛老婆子的脸就一沉,瞪着宋爱花,“以后不要再去找老三,更不要说老三的事儿,否则我可不留面子。”
宋爱花知道薛老婆子给她留情面,仿佛从鬼门关转一遭般解脱,扑通就跪下了,“谢谢大……娘,我以后都改了,好好过日子。”
今儿要是薛老婆子闹开,刘家闹开,张一刀知道她还惦记别的男人,不打死她也得打一顿给她赶回娘家去。
他这工作,家里这伙食,多少女人愿意跟她呢。
真要是离开张一刀,宋爱花也不愿意。
薛老婆子:“起来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宋爱花站起来,抹了抹泪,她真的不能再想着老三了。
人家三哥要娶别的女人了。
当初她为了不干活能吃肉,就离开他跟了张一刀。
现在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愿意改、愿意干活,只要能回到他身边。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薛老婆子的声音还响在耳边,“这人呐,要惜福,我瞅着张一刀是个好男人,不用你干什么活儿,还给你养的这么胖乎,也是你当初想要的生活,得知足呀。”
宋爱花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对,她怕累,不想干活,现在不需要干活,还能吃饱能吃肉,她得知足!
张一刀从门里小跑出来,用一个草编筐子端着满满一下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大肠,还有两只猪后蹄,几根肋排,三斤肉。
自己负责卖肉的,这点账还是能平了的。
薛老婆子自然不肯要,张一刀却急了,非得让她收下。
薛老婆子就说拿钱买,必须给钱,她可不占人便宜。
她没有红旗公社的肉票,就多付了一点钱,然后把肉和大肠买回去。
看着马车走远,宋爱花抹了抹泪。
张一刀看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你前头那家人,是好人家,你没那么大的福气,你就衬我这样的人家。”
宋爱花想着薛老婆子的话,就道:“咱这样的人家也不差,也有自己的福气,别人家也不能像咱这样吃肉。”
张一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一直觉得她除了吃和偷懒没啥心呢,这么一瞅也有。
他道:“干活了。”
宋爱花:“我给你帮忙吧。”
张一刀:“不用,你去给娃儿们做饭就行。”
薛老婆子等人赶着马车直接回薛家屯,招待老刘头他们家吃顿饭,然后就各回各家。
薛老婆子也得回省里去,让薛老三送她。
刘母和老刘头儿回家的路上还嘀咕呢。
刘母:“你说亲家母可真好脾气哈,这要是我保管逮着宋爱花一顿嘲,让他们两口子打架,还得赔咱点钱。”
她就觉得薛老婆子好脾气、有点软,估计好欺负,以后自家是不是也能捞点好处?
不等老刘头儿说话,刘家大儿子道:“娘,你能和人家大娘比?你想啥呢?”
还人家怎么的,要是你怎么的,你当自己多厉害呢?
这人就奇怪,明明比不过人家,却喜欢通过贬低人家的行为来抬高自己获得优越感。
刘母老脸一红,“我没说啥,我的意思就是亲家脾气好。”
刘大哥:“亲家大娘脾气好,这是我妹的福气好。就冲着你们非要人家两百块,人家但凡有点脾气还能和你做亲家?有这样的亲家,以后你们说话办事也得注意点。”
平时他和老婆规劝老两口,老两口就来一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面还多,还不如你”?
现在和薛家做了亲家,还和林家同一个村,说话办事再不厚道,就有人敲打了。
刘大哥觉得是好事儿。
他寻思艳丽都能去城里找个临时工做,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找不到?
等有机会,他也得去看看。
而薛老婆子和薛老三回到城里,傍晚到家见着林苏叶就把事儿说了一下。
林苏叶笑道:“娘大气。”
薛老婆子:“不会被人笑话烂好人吧?”
林苏叶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怕别人干嘛?”
薛老婆子:“我是觉得不管宋爱花咋样,怎么也和咱们家人一场,给她留点体面,让她好好过日子。”
林苏叶:“应该的。”
宋爱花诬赖小岭,自己不原谅她,但是她造谣老三,老三念在曾经夫妻一场不计较也就拉倒。
薛老婆子见林苏叶支持她,心里就美滋滋的。她看大娣在厨房忙活,有点犹豫是让大娣跟着三叔回去,还是继续住在这里。
她瞅着林苏叶对大娣也挺满意,应该处得还不错?
大娣做好饭,看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聊得开心,终于鼓起勇气,“二婶儿,我……我也想去做临时工,他们还要人不?”
林苏叶这几天每次看她欲言又止就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不说出口自己也不主动说,现在看大娣终于把话说出来,她就笑,“要,只要你能吃苦,人家就要。”
大娣俏面泛红,眼睛亮亮的,“我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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