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离开(二)
在拿到文件的那一刻,吴巍忍不住老泪纵横。
刚刚下放的时候,他尚且年轻,也曾踌躇满志,但近十年的时光,将他身上的尖锐一点点磨平,成为了如今沧桑而圆润的中年男人。
满头的白发,粗糙的皮肤,长满了老茧子的双手,如今除了脸上那副破了好多次,不得不用胶布缠上了才能用的眼镜,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教授的风采来。
顾建国见他这幅模样,心底也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大侄子的关系,顾建国跟吴巍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心底也是佩服这些有文化的人。
“老吴,这是好事儿,你应该高兴才是。”
吴巍擦了擦眼角,也笑着说:“我就是一时太高兴了,大队长,我是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
顾建国笑着拍了拍他,安慰道:“待会儿我就给你们打了证明,拿着证明和这个文件,你们想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
吴巍知道,这文件难得,本地的生产队能无条件放人也难得,多的是怕他们回去报复,想着法子阻挠的。
心底越发的感激,吴巍笑着说:“谢谢大队长。”
“快回去吧,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家媳妇和女儿,她们肯定都等着呢。”顾建国将文件放在了吴巍手中。
吴巍紧紧的抱着那文件袋,撒丫子就朝着老屋跑。
他越跑越快,因为多年劳累而沉重的身体,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轻盈起来。
周子衿正坐在门口洗衣服,瞧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子衿,我们能回去了,我们终于能回家了。”吴巍连声喊道。
周子衿一听,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真的假的?谁说的?这事儿作数吗?”
吴巍将文件递给她:“你自己看,盖了章的文件,做不得假。”
“爸,咱们真的能回家了吗?”吴萱萱也惊喜的喊道。
三个人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周子衿爱惜的抚摸着那薄薄的文件,一时不敢相信:“老吴,你快掐我一把,告诉我这是真的。”
吴巍却舍不得掐她,反倒是抱着她转了一圈:“是真的,我保证是真的。”
周子衿大声笑起来,被这好消息弄得头晕目眩。
郑通旁观者一家人哭哭笑笑,忍不住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等一家三口笑够了,闹够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周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的理了理头发:“郑老,让你见笑了。”
“好事情不怕笑。”郑通笑盈盈的说。
吴巍也冷静了一些,他忙说道:“郑老,等我们回去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平反的。”
郑通如今倒不急着回去了,笑着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万事不能强求,上河村也没什么不好的。”
多年的相处,吴巍知道郑通这话发自内心,并不是强颜欢笑,但还是多番保证等他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帮忙疏通关系。
一直到这一天夜里,吴家人的内心还是不能平静,蓦然欢喜,让他们一次次爬起来翻看文件,生怕这只是一个美梦。
忽然,周子衿翻了个身:“老吴,萱萱参加了这次高考,咱要是回去了,万一高考通知书寄错地方了怎么办,肯定会耽误功夫的。”
“爸妈,你们可以先回去,我留在这边等。”吴萱萱开口道,“等到九月初,如果我被录取了就去上学,如果没有我就去找你们。”
可吴巍夫妻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不行,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三口都要在一起。”周子衿第一时间门反对。
吴巍也不同意:“要留下咱们就一起留下。”
不等吴萱萱反对,他解释道:“马上就要双抢了,咱们在生产队待了这么多年,不如就站完这最后一道岗,踏踏实实的走。”
吴萱萱心底知道,双抢就是最累的时候,父亲这么说,归根究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留下来。
“爸,这里还有郑爷爷,我不会有事的。”
周子衿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上次之后,吴萱萱就把头发剪短了,如今也才不到肩膀,显得像个假小子。
“傻孩子,咱们这一走以后恐怕都不会回来了,我们都想善始善终。”
吴巍也说:“以前觉得种地太苦,现在知道能走了,我这心底反倒是舍不得起来。”
“是啊,上河村是偏僻,但这边山上挖的,水里捞的,都是最最新鲜的,以前我可不知道有那么多野菜可以吃,味道也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这些年的日子,添上了一道道绣花。
夫妻俩商量好,最多再等两个月,等女儿高考的结果出来了就走。
第二天,吴巍就找到顾建国,将这个决定说了。
顾建国当然没有反对,还说道:“你们这也算是为生产队做贡献,到时候收好了粮食,你们可以先把攒下来的工分换成钱和票带走。”
他私心里觉得,就算平反了,那吴家三口回去也得吃喝。
吴巍一听,就知道他这是为自己打算,连声道谢。
吴家平反,马上就能回北京的事情瞒不住,很快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了。
一时间门大家议论纷纷,跟吴家关系还不错的,心底自然是为了他们高兴,而平时欺负过吴家人的,这时候心底忍不住嘀咕起来。
就像是王麻子,向来喜欢菜踩低捧高,以前没少对着他们说风凉话。
现在听见吴家人居然平反了,王麻子心底很不是滋味,回家就抱怨道:“上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黑五类还能平反,真是邪门了。”
刘寡妇也说:“可不是吗,资本家还能平反,这不是乱了套了。”
刘小柱同样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因为姐姐的关系,他跟吴萱萱关系还算不错。
这会儿忍不住为他们辩解了一句:“他们家也不算资本家,只是吴先生在外国留学过。”
“啧啧,外国留学回来的还不算,那怎么样才算?”刘寡妇立刻说。
王麻子忽然问了句:“听说平反还有补贴,他们都能平反,那我能不能平反?”
这话让刘寡妇母子俩都愣住了。
王麻子继续说:“当年瘪老刘公报私仇,愣是把我扔到农场里改造了三年多,差点没累死我,那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我补偿?”
刘小柱不得不提醒他:“爸,当初你是被捉贼拿脏的。”
王麻子下意识的看了眼刘寡妇,后者低头不说话。
心底不痛快,王麻子哼哼了两声,冷笑道:“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刘寡妇讷讷说道。
王麻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儿子:“小柱,这次高考你有没有把握?”
刘小柱其实心里头没底,毕竟成绩没出来谁知道,再者,今年参加高考的人有增无减,大家还都知道怎么复习了。
但想起姐姐的殷殷祝福,在外头省吃俭用也帮他寄资料回来,刘小柱还是点头:“应该可以。”
一听这话,王麻子就笑了:“就知道我儿子肯定行,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这当头我也不去闹,等你去上了大学再说。”王麻子这么说。
他倒是也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平反的机会不大,毕竟当年生产队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再者,刘大柱都死了,他也没有了人证。
再有一个,万一跟大队长闹僵了,顾建国故意卡着他儿子,不开证明不让转关系可怎么办。
王麻子自觉为了儿子,也得忍下这口气。
自认为付出了太多的王麻子,当天回到屋里就开始收拾刘寡妇,一边收拾一边骂:“当时要不是你哭着喊着求我,我能被抓进去,早知道刘大柱是个靠不住的,我就不该听你的。”
刘家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但刘寡妇接连几日没出家门,出去洗衣服都遮着脸,倒是让生产队的人看了笑话。
双抢比录取通知书来的更早,顾明东却觉得这一年的双抢,比以前任何一年都轻松。
他们家分到的田不算多,这一次不只是他,双胞胎和顾明南都回来帮忙,几个青壮年一块儿下地干活,家里头女人都不用插手。
开始暑假,顾明西和顾明北便一道儿回家了。
短短半年,姐妹俩吃住在学校,不用整天风吹日晒,看着都白嫩了许多。
姐妹俩一回到家,就撩起袖子里里外外的收拾,要不是顾明东拦着,她们还得扛着镰刀直接下地。
顾明东无奈道:“就这么几亩地,我们几个很快就干完了,你俩要是闲着就多做点好吃的,半年没吃妹妹做的饭,我都馋了。”
顾明西一听,笑了:“那还不简单,这两个月保证让大哥吃到腻味。”
这才算劝了她们在家待着。
很快,顾明西就发现,她们俩在家待着也不得闲,去年生产队看着考中大学的人多,但今年暑假回来的也就他们姐妹俩。
刘爱花没回来,说要留在城里头打工赚钱,好寄回来给家里用,对此王麻子和刘寡妇都是支持的。
毕竟回家帮忙能值多少钱,她在外面才能赚的多,至于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多难,靠什么挣钱,会不会受人白眼,他们是不管的。
刘小柱倒是有心去看看,但出发前收到姐姐的一封信,也就安心下来。
顾芳顾薇姐妹倒是回来了一趟,但住了几天就走了,实在是没法跟王凤在同一个屋檐下待着,待久了就要吵架。
她们俩更听不得王凤三天两头念叨着让她们别对三妹好,多攒钱给还没影子的弟弟。
俩姐妹一商量,索性回了学校,也打算趁着暑假赚点补贴。
考上大学的知青们,那肯定更不会回来了,于是整个上河村,如今实打实的大学生只剩下顾家姐妹和钱晓茹。
看热闹的,想上大学的,想知道城里头怎么样的,三天两头的上门找他们聊天。
这还是最近双抢,大家忙得脱不开身,要不然老顾家能成澡堂子,谁都要来泡一泡。
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好好的说话,你还不能往外赶人,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顾明北脾气好还能忍,顾明西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僵了,笑都笑不出来。
偏偏还有人仗着是长辈,笑着说:“小西怎么拉着张脸呢,是不是觉得婶儿说话唠叨了?”
顾明西露出八颗牙齿:“婶子,你说话归说话,别耽误我干活,大家伙儿都忙着呢,我干不完难不成还等大哥回家烧饭?”
“呦,小西你这嘴皮子越发利索了,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她还不乐意了。
顾明西刚要发作,顾明北扯了扯姐姐的袖子,笑着说:“婶,你还不回家做饭吗,待会儿我叔他们得收工了吧,回家要吃不上一口热饭他们还不得生气?”
这才算把人打发走了。
顾明西气鼓鼓的说:“这都什么人啊,待着就不走了。”
“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我说就该骂出去。”
其实只是问北京怎么样,或者高考的事情,顾明西是乐意说的,生产队谁家的孩子愿意读书,她也很大方的把复习资料借出去。
偏偏有些人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话里话外说她们姐妹读完书年纪就大了,外头的男人靠不住,顺带着推销自家找不到对象的儿子侄子。
婉拒的话装听不懂,明拒的话当听不见,
听多了,顾明西看见她们就头疼。
顾明北笑着说道:“咱们骂得痛快了,到时候让人说大哥不会教孩子。”
顾明西哼哼道:“大哥才不在乎呢。”
“大哥是不在乎,但人家也没做什么,能不吵吵就不吵吵。”顾明北坚持道。
顾明西感叹道:“她们也就是瞧大哥不在家,等大哥回来往那儿一站,一个个赶紧都溜了。”
一听这话,顾明北也忍不住笑起来。
谁让他们家大哥的脸最能唬人,尤其是不说话板着脸的时候,那架势,生产队的婆娘没几个挡得住的。
“好啊,三姑,我听见了,你这是把我爸比作钟馗了。”顾亮星忽然冒头喊道。
顾明西瞥了他一眼,打趣道:“我可没这么说,倒是你,这是骂长辈是鬼。”
姑侄俩顿时斗起嘴来。
顾明北往外看了眼,没瞧见其他人:“大哥二哥他们呢,怎么没一道儿回来?”
“爸说去河里头冲个澡再回来,不然身上刺啦的难受。”顾亮星解释了一句。
“那你咋回来了?”顾明西狐疑的看着他。
顾亮星眼睛滴溜溜一转,走过去抱住三姑的手臂撒娇,硬是挤出夹子音了:“三姑……”
“起开起开起开,别肉麻,看你这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顾明西立刻嫌弃道。
顾亮星出师不利,连忙道:“你怎么这么绝情,小时候你可喜欢我撒娇了。”
“那时候你几岁,现在你几岁,个头都比我高一个头了,你这是老虎撒尿。”
顾明西一脸受不了,这要是可爱的小芸儿也就算了,自家大侄子大高个不说,晒得漆黑,一身腱子肉,撒娇的样子是能看的吗?
她可没有二嫂的喜好,就爱看二哥那样的大汉撒娇。
顾亮星只得把目标放在另一个姑姑身上:“四姑,你瞧我三姑就知道嫌弃我。”
顾明北露出一个微笑:“阿星,你是不是想要零花钱?”
“四姑这儿还有一些,拿着吧。”说着递给他五块钱。
顾亮星连忙拒绝:“我怎么能要你的钱,让我爸知道还不得骂我。”
两个姑姑在外读书,虽然有补贴,但大城市花销多大啊,顾明东生怕两个妹妹省吃俭用,每次写信都让她们不要亏待了自己,也严禁双胞胎从她们手里拿零花钱。
面对妹妹的坚持,顾明东只说:“等你们将来工作了,挣钱了,可以给他们零花钱我不管,现在不行。”
顾家姐妹心底觉得不至于,她们俩向来节省,也不需要补贴家里,别说以前有积蓄了,就算没有,大学补贴也花不完的。
顾明北笑道:“拿着吧,待会儿村口要有卖冰棍的,你多买几根回来。”
“三姑四姑,我是为了一根冰棍就撒娇的人吗?”顾亮星叫屈。
顾明西笑道:“你还真是。”
“你忘啦,就你小时候为了一口鸡蛋,就说要给二叔当儿子,这些年下来都不知道说要给多少人当儿子了。”
“这点阿晨比你强,用好吃的可收买不了他。”
顾亮星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还说过这样的话,忙道:“你这是污蔑,我绝对没说过。”
“那你待会儿问你爸去。”顾明西笑道。
顾亮星一下子不确定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三姑,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我妈的事儿。”
这话让顾明西愣了一下,瞥了他一眼说:“闹了半天你就问这个,这有什么不好直接问的,难不成我能不告诉你?”
“真的?”
顾明西索性放下手边的活儿:“阿星,听二哥说你们去过大嫂娘家了,是不是那边说了什么?”
“不是,没有。”
顾亮星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你吞吞吐吐干什么?”顾明西狐疑道。
顾亮星一咬牙,开口道:“三姑,四姑,妈生我们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明西心底更是奇怪,看着他说:“能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就是不太寻常的事情。”
“你俩是双胞胎算不算?”顾明西说,“你俩还是上河村第一对双胞胎,大嫂怀孕那时候条件差,吃不好,到了快生的时候也没胖多少,偏偏肚子大的很。”
“那时候瞧着她那大肚子,我们几个心底都害怕,大哥劝她去医院里头生,偏偏大嫂不乐意,说自己能行,结果……”
结果孩子是顺利生出来了,但李丽娟的身体落下了病根,后来才扛不住早早的去了。
顾明西怕孩子自责,岔开这事儿继续说:“你俩出生的时候个头都不大,跟小耗子似的,当时我们还担心养不活,谁想到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要是大嫂还活着,瞧着你们俩健健康康的,肯定会很高兴。”
顾亮星听着,心底也流露出几分失落来,想着要是他妈还活着该有多好,可惜世事难料。
顾明西见他面露失落,笑着打趣道:“这些事情你们不是从小就知道吗,怎么忽然又问起来了。”
顾亮星尴尬的笑了笑,只说:“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顾明西也没深究,还说:“你们跟李家来往,我们都是没意见的,只要别忘了谁才是最亲的就行。”
“忘不了,谁都比不上我爸。”顾亮星立刻说。
“三姑四姑,那我买冰棍去了。”见问不出什么来,顾亮星立刻撒丫子跑了。
“这孩子,刚才还说不吃,现在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顾明西无奈的摇了摇头。
临了,她才注意到从开始开始,自家妹妹就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小北,你怎么了?”
顾明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说:“我,我就是累了。”
“你累了?”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顾明西心底更奇怪了。
顾明北笑了笑,只说:“我跟大嫂感情好,忽然听阿星提起,心里头就有些难过。”
顾明西无奈的看了眼妹妹:“这都多少年了你还难过。”
“要我说,大嫂要是泉下有知,晓得阿星阿晨被大哥养的这么好,指不定多高兴呢。”
顾明北低着头,幽幽说道:“是啊,要是不放心,大嫂就不会把孩子交给大哥和我们了。”
过了许久,顾明北忽然问了句:“姐,你说阿星为啥忽然问大嫂的事情?”
顾明西不在意的说:“孩子长大了,对妈妈的事情感兴趣了呗,咱们这么点大的时候不也喜欢胡思乱想。”
“我那时候还老觉得咱爸咱妈有啥惊天动地的故事呢,等过了这劲儿就好了。”
顾明北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顾亮星一口气跑到村口,没瞧见卖冰棍的棉被箱子,倒是瞧见了顾亮晨。
顾亮晨一看见他,就问:“刚才你怎么跑了,去干吗了?”
顾亮星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你是不是去问三姑四姑咱妈的事情了?”顾亮晨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顾亮星心虚的挪开视线。
顾亮晨眉头紧拧:“咱俩不是说好了,这事儿就算过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我就是好奇,问问怎么了?”顾亮星梗着脖子说,“三姑四姑也说了,我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问的。”
顾亮晨只盯着他不说话。
后者只得说:“我也没问出什么来,好好好,我以后不问了还不行吗?”
“真是的,就你聪明,整天瞎想,弄得我心里头也上上下下的。”
“你能记住就最好。”
顾亮晨看着他,说道:“大哥,我觉得现在很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不需要再有什么变化了。”
从小到大超乎寻常的敏感,让顾亮晨潜意识总觉得不对劲,也让他心底后悔起来,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找母亲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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