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决心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 柔嘉的身子已然十分沉重。
幸好有老练的嬷嬷们替她精心料理着膳食,扶着她走动,因此她尽管补的不少, 但身材倒并未发胖太多,纤细的身材上像扣了一口锅一样,看的人有些心惊。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 她的双腿渐渐有些浮肿, 时不时还会痉-挛。
萧凛睡在她旁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每她一动,他便立即睁开了眼,拉着她的腿按摩着。
这日午睡又是, 柔嘉刚一皱眉, 他便抬起了她的腿,抬到膝上一点点的揉按着。
因着浮肿的缘故,她并未穿袜, 白嫩的脚尖被他托着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放我下来啊。”身旁还有侍女在收拾, 柔嘉面皮薄, 实在受不了被他这么架着。
“怕什么。”萧凛看着她面色微红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 捉住她的脚尖便作势要吻下去。
柔嘉被他这大胆的举动吓得脚尖微蜷,连忙曲着腿要收回来, 可她刚躲开一点, 反倒被他吻上了小腿, 一路顺着往上吻。
“别这样。”柔嘉连忙按住了他的头, 声音里满是害怕, “已经七个多月了……”
萧凛这才停下来, 从后面捧着她的肚子轻轻地抚着:“朕知道。”
身后的人慢慢平复下来, 柔嘉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了些,微微有些脸红。
之前晚上的时候,她因为老是吃进补的东西,他又总是不安分,偶尔他们还会胡闹一回,他会扶着她的肚子缓缓地推。
可如今她已经七个多月了,断不可以胡来了。
柔嘉生怕又勾起他的火气,连忙撑着手臂要站着起来。
可她身子实在太沉,撑了好半晌,也没坐起来,反倒又被他揽着腰按下来了。
“不闹了,歇会儿晌,下午还有议事。”萧凛抱着她安抚着。
柔嘉被他这么抱着,却仍是有些不放心,挣扎着要起来。
两人一推一拉间,偶然按了一下,柔嘉忽然皱眉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
萧凛神情一紧,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
柔嘉耳尖微烫,拍着他的手小声地催着他:“快拿开。”
萧凛收了手,指尖一捻,才发现手上微微有点湿意。
他沉思了片刻,余光又看见她背着身整理衣襟的模样,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这么早就有了?”萧凛掰着她的肩转过来。
柔嘉脸色通红,双手紧紧抱着肩,不让他发现。
萧凛低头瞥了瞥,轻笑了一声:“看来倒是不需要准备那么多乳母了。”
“不行。”柔嘉躲开了他的视线,理了理衣襟,固执地摇头:“说好了一个月就走的,我不想喂他,我也不会喂他。”
一个月?
萧凛神色微暗:“他还那么小,不能多留些日子吗?”
正是因为小才方便断,它不知道她的存在更好,若是一天天相处久了……
柔嘉低下了头,并不松口:“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你若是反悔,我现在也可以不要。”
这都七个月了,若是真的没了,伤的可是她的身。
萧凛看着她梗着脖子的样子,暂且不想逼她太紧。
两人正对峙间,外面的侍女低低地通传着:“江大人来了。”
一听见父亲来了,柔嘉连忙低头整理着衣服,一把推开了他:“你快出去,不能让父亲看见。”
萧凛堂堂一个皇帝,每每她父亲来时,却都要藏东藏西。
眼见着她慌里慌张的收拾自己,生怕被父亲看出不端庄,萧凛不想让她为难,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好了衣襟才转身出去。
江怀身为臣,不得不向君行礼。
但每每见到这个强占了他女儿的人,他都恨不得对他直接动手,因此只是礼数虽然周到,声音却并不甚恭敬,只是冷冷地朝着他一拜:“陛下万安。”
“江大人请起。”
萧凛倒也不见怪,淡淡地抬手。
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柔嘉生怕他们又吵起来,不得不扶着肚子起身迎了一步:“父亲,女儿等你好久了。”
江怀一看见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方才还凌厉的眼神顿时收敛了起来,连忙起身过去扶了一把:“快坐下,别摔了。”
“没事,我习惯了。”柔嘉弯着唇冲他笑了笑,揽住了他的胳膊,“爹爹好些日子没了来了,女儿好想你。”
“爹爹也时刻挂念着你。”江怀拍了拍她的肩,将手中拎着的食盒递了过来,“上次你说想吃小时候长宁街街角那家的灌汤包,长宁街拆了,那家人也搬走了,爹爹这几日托人到处找才找到那家人新开的铺子,一大早上便去买了,还热乎着,快趁热吃。”
江怀将那食盒一层层的打开,拿出了被包裹的一层又一层的蒸笼,盖子一掀开,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柔嘉夹起了一个咬了一口,低下头,眼泪瞬间就盈了满眶。
“哭什么。”江怀一见她掉泪,连忙去拍她的背,“可是不合胃口?”
“不是。”柔嘉连忙摇头,扯住父亲的袖子满是愧疚,“我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让爹爹奔波了这么多天……”
“这算什么。”江怀舒了口气,心疼地擦了擦她的眼角,“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不为你还能为谁,莫说是这街角的汤包,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爹爹也会帮你摘。”
所以她想要逃离皇宫,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带她出去。
江怀看着女儿的肚子叹了口气,后半句话并没说出口。
父女两人温情絮语,外面的萧凛听着柔嘉温温软软撒娇的语气,忽然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她从来不会这样对他,也从未这般毫无防备的对他笑。
原来她全心全意地信赖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萧凛明明已经走到了门边,却又忍不住回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江怀在面对她时也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似的,尽管脸上伤疤纵横,但他此刻的神情无比温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秦大人。
这大约才是一个正常又平凡的父亲的样子吧。
萧凛看着外面的重重的宫阙,忽然想起了父皇。
他自小就被教导先君臣,后父子,每每见到父皇总是端端正正地行礼,一板一眼地回禀。
幼时,他隐约察觉到父皇似乎不喜自己,因而读书上愈发用功,每旬太傅的考问,也总是对答如流,连一贯严厉的太傅都在父皇面前毫不吝惜对他的夸奖。
可父皇听了,不论好坏都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一声,然后便抱起永嘉去看鹦鹉,逗的她咯咯直笑。
他只大了永嘉四岁而已,有时候也不明白父皇为何对他这般冷落。
但永嘉是他的亲妹妹,他又是嫡长子,萧凛那时只以为父皇是器重他才对他要求严,因此并未有怨言,反而更加上进。
到了后来,随着他一日日长大,他才明白过来,只要他是白家的太子,父皇就永远不可能喜欢他。
战场重伤之后,他自此便彻底绝了亲族的念想。
里面又一阵开怀的笑声出来,萧凛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背了身,一个人转身出去。
余光里瞥见皇兄的背影,柔嘉看着他一点点远去,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江怀今日心情太过畅快,一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越咳越严重,咳的脸上一阵泛红,柔嘉这才回神连忙递了块帕子过去,紧张地抚着他的背:“爹爹,你怎么咳的这般厉害?“
明明前几月的时候还不是这般。
江怀背过身又重重地咳了一会儿,饮了一整杯热茶,嗓子里才平复下来:“没事,只是邺京偏北,入了秋后一日比一日寒凉,我这几年一直待在南方,偶然回来颇有些不适应,犯了宿疾。”
咳疾,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父亲当年受了重伤,这些年一直受不得寒,所以当初告老还乡的时候才选了常年温暖的江州。如今为了陪她生产,在寒冷的邺京待了这么久,是她疏忽了。
柔嘉满心懊悔,连忙劝着他:“父亲,您还是先回江州养着吧,等过了年,我把这孩子生下来便立刻去陪您。”
“这怎么能行。”江怀忍着喉中的干痒阻止了她,“妇人生产本就如过鬼门关,当年你母亲生你的时候,足足生了一天一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撒手去了,你还这么小,爹爹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宫里。”
“可是你的病……”柔嘉实在不忍心他吹冷风。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这点咳疾算什么,爹爹总要见到你平安才能放心。”江怀决意不肯走。
柔嘉见他态度决绝,心里越发愧疚,只好忍着泪意点头:“那等女儿出了月子,便即刻收拾东西跟爹爹南下。”
四个月,江怀看了眼窗边的背影,但愿他会信守承诺。
往后,凛冬越发的寒冷,柔嘉行动也越发不便,便不让父亲再冒着风雪进宫。
直到二月里,天气渐渐回暖的时候,她身子越来越重,这太极殿的气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产婆,太医和有经验的老嬷嬷是早就备好了的。
但这毕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偏偏又是怀在公主的肚子里,因此众人都格外小心谨慎,整座太极殿密不透风,瞒的严严实实。
对外,猗兰殿只称柔嘉公主突患怪疾,卧病在床。
太极殿也放出了一丝风声,说是皇帝微服时遇险,得一民女相救,养在了宫里,近日,那民女似乎已经有了孕。
眼下,皇帝后宫无后无妃,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皇帝是意欲借着这女子产子的功劳破格晋封她。
这两人平时在众人面前冷淡疏离,又加之一层兄妹的身份,因此宫里宫外尽管窃窃私语,却并没有人把他们二人想到一起,也算是意外之幸。
与太极殿过于紧张的情绪相比,柔嘉的反应倒是稀松寻常了许多。
她无比希望这个孩子快一点,再快一点出来。
只是她越是着急,这个孩子却好像有感觉了一样,越是不愿意出来,明明时候已经到了,那肚子却毫无反应。
不知是不是她心里太过着急的缘故,晚上睡觉时她偶尔会呓语喊疼。
那声音并不重,但萧凛现在丝毫不敢放松,一听见声音,立马便睁开了眼,警醒地将她唤醒。
可柔嘉一睁眼,却是一片茫然,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萧凛看着身边的人睡眼惺忪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头:“睡吧。”
柔嘉困顿地点点头,又合上了眼皮,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但经次一遭,萧凛后半夜却是提心吊胆,盯着她的睡颜迟迟不敢闭眼。
一连折腾了好几日,萧凛眼底一片青黑,连白日上朝的时候耳边都仿佛听到她喊疼的声音,不得已近来连议事都挪到了太极殿,片刻不敢离步。
肚子迟迟没动静,柔嘉脾气都被磨没了,干脆不去管了,一日日照常的吃睡。
然而现在她身子太重,无论做什么都要惊动一屋子的人,连沐个浴那些嬷嬷都恨不得冲进去,盯着她的脚底生怕她滑到。
柔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这些人一日日这般紧张地围着,才忍不住有些害怕。
“公主,这日子眼看就要到了,您还是忍一忍吧,万一摔倒了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公主,若是你实在不舒服,要不奴婢给您打热水来帮您擦一擦?”
“或者等陛下回来,让他帮帮您?”
有细心的侍女知晓她面皮薄,斟酌着劝谏了一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她当成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柔嘉拗不过她们的劝谏,只好又忍着汗意重新躺下:“那便算了吧。”
但她最近心神不宁,加之这太极殿的地龙又烧的太旺,睡到了一半,她扯了扯了领口还是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人:“我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萧凛瞬间清醒,沉沉地盯着她。
“不是肚子。”柔嘉摇摇头,小声地抱怨,“是太热了,我想洗一洗。”
时候正是夜半,外面漆黑一片,萧凛这几日被她折腾的没睡过一个整觉,食指抵着太阳穴按了按,试图与她商量:“忍一忍,明早上再洗行不行?”
“不行,好热……”柔嘉轻轻喘了口气,额发已经微微湿了,见他没动静,干脆自己起了身,“那我自己来。”
她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行。
萧凛不得已,只好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弯身将人抱了起来:“行了,朕帮你。”
终于泡到了热水里,柔嘉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这会儿一回神又忍不住有些脸热:“你出去,我一个人就行。”
萧凛熟知她的脾气,视线从她环抱的双肩上移开,背靠着身,倚在门上合了眼小憩:“朕不看你,你洗完叫朕就行。”
紧盯的视线一挪开,柔嘉才敢低着头往身上撩着水。
可不多时热气一涌上,她还没撩两下水,周身一软下来,便枕在了桶沿上昏昏欲睡。
半晌没听见动静,萧凛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身后的人睡过去的人样子。
刚才还吵着要来,这会儿先睡着的也是她。
萧凛按了按眉心,将睡过去的人抱了起来,拿了一块宽大的帕子细细地替她擦着身上的水珠。
可明明擦了两块帕子,那帕子却越擦越湿。
当他又扯了第三块帕子擦这她的双腿,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
柔嘉迷迷糊糊中被那眼神看的发凉,一醒来,便是他盯着帕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她有些困惑。
萧凛丢了帕子,僵着脖子慢慢抬起头:“好像……是羊水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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