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

        大船行进很快,有王爷招来的商人指路,每天他都会在船头与他其探讨见闻,这位商人见多识广,平时都是跑高丽一带经商的,走的就是渤海,对渤海很了解。

        他靠着罗盘和天上的星星来辨认方向。

        顺着河航行一天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入海口,水流和茫茫大海交汇一处,淡黄的颜色开始变成深蓝,清晰的拉出一条隔开两种颜色的长长地带,如天地异像。

        没见过这般景色的士兵们都看呆了。

        进入渤海后,风浪大起来,但依旧无法撼动王府的巨大帆船,狄至下令后,船头的号令兵挥舞双色旗传达给各船,十二艘大船开始改变阵型,由之前的一字长龙队,改为三艘为一排的方形阵列,这是为了防止在没有参照物的茫茫大海中迷失,和大队走散。

        很快,问题也随之而来,因为许多人是第一次乘船,才入海时还好,走半天之后彻底看不到海岸线,没有了参照物,许多人开始晕船,头晕目眩,呕吐,一下倒了许多人。

        狄至面对如此问题也是束手无策。

        他虽然打过仗,但从未出过海,连严申也好在王爷给他找的这个叫张舒的人是个经验丰富的海商。

        他不知熟悉水路,还教众人如何克服晕船,他让晕船的士兵站到甲板上,每隔一会儿做几次弓腰低头然后再站起来的动作,让他们能做多快就做多快,同时在甲板上来回跑动,每隔一个多时辰做一次。

        终于经过几天的适应,很多人慢慢缓解过来,不过严申也搞得眼窝深陷,连连吐苦水:“坐船比打仗还恐怖…”引来众人大笑。

        慢慢安顿下来后,狄至亲自去找张舒表示谢意。

        张舒正在船头,好奇的更船工们聊王府的大船,他早见过王府的大船,毕竟平南王府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两大航道到处跑着王府的船,只是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所以自然好奇慢慢。

        狄至走过去,拱拱手说:“这回多谢先生,要是不是你这法子,还没打仗就不知道要倒多少人。”

        “没什么,都是小事,只要是跑海路的人都懂。”他摆摆手,笑着回应。

        狄至有些不解的问:“不过我还是不理解,平日骑马坐车轿也是颠簸,到海上同样颠簸,为什么骑马不觉会眩晕难受,坐船就会。”

        张舒笑道:“将军,这可不同,我才出海的时候也吐得死去活来,后来反倒是明白了。

        海上的颠簸也是颠簸,骑马乘轿都是颠簸,可不同在于骑马乘轿你知道自己在颠簸,可这汪洋大海可不一样,哪里看去都是蓝色一片,哪里看去都差不多,身处这样的大局,明明在颠簸,可就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在颠簸,时间一长自然就难受。

        我让他们做这些是我爹教我的,既然不知道颠簸,那就自己折腾,让身体早点试验这颠簸,自然而然就不会晕了。”

        狄至听完点点头,陷入沉思,“你说得有理,身处小局,还明白自己的境地,可一旦身入大局,就难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张舒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感慨,所以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看向远处的海。

        “张先生,这一路麻烦你尽量带我们远离海岸一些,等靠近海河入海口再靠过去,不要让人发现。”狄至吩咐,他知道张舒肯定有办法,景国虽设盐铁司,而且明面上禁止民间做盐铁买卖,但远没那么严。

        很多人商人都会把盐铁往北卖到夏国和夏国以北的草原,往东出海卖到倭国,高丽等地,因为在这些地方,盐铁都非常值钱,这种做法是犯法的,所以商人们走的航线都会尽可能远离海岸,从而避免被市舶司发现。

        张舒点头,“将军放心交给我吧,路我熟。”

        狄至点点头,突然又想起刚刚的话,像是想起什么,斟酌一会儿随即自嘲笑道:“罢了,还是走最近的路吧,远离不远离海岸无所谓了。”

        张舒一愣,满脸不解,但也没多问,懂什么叫不该问的别问。

        狄至不过是想到了刚刚说的大局小局的问题,突然明白过来,正如王爷告诉他的,他与太子胜负,在此一战。从他的视角看来,远离海岸不被人发现是好,可更高的格局来看,辽人难道会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吗?

        狄至之所以自嘲,还是笑自己起初想得太天真。

        反应过来之后就明白,只怕早有人告诉辽人了,在一些人看来,景国赢还是辽国赢,远比不上太子赢还是王爷赢重要。

        之前王爷为了景国能赢一再退让,可有人可不管景国能不能赢,或者说在他们看来,与辽国之战,远比不上争权夺利。

        只怕他才从京城出发时,他大军北上的消息时间,从何处登陆的消息,早就被人送给辽人,如此,遮遮掩掩还有什么用,还不如争取急速北上吧。

        …

        北上官道并不好走,大雨之后泥泞满地,拉着十几门火炮的车也陷入泥潭,走得很艰难。

        李长河着急赶路,但着急也没办法,魏雨白更是关心父亲和弟弟的安危,恨不能一下飞到岐沟关。

        在出发前一天,李长河其实遇到一件窝心的大事,只是他谁也没跟说。

        那天正午后,枢密院那边收到杨文广的折子,是参成都府路转运使吴正清的,文官折子过政事堂,武将折子过枢密院,所以他先看到了。

        看完之后也心里愤怒窝火,对于关北打败,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条理。

        当初他为能让北方好好打仗可以说一让再让,先让步,让众多六部官员从江州迎回太子,又让步让太子上朝,不是他无力阻止,只是怕朝中动荡,大军在外无法安心作战。

        结果他一再妥协换来一场大败,若真是打不过,那就算了,算他倒霉。

        直到杨文广的参本来的时候,他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来说去,源头居然在之前没人注意的成都府路转运使吴正清!

        吴正清为了把自己儿子名号安插在军中混军功,以粮草威胁杨文广照做,杨文广性子烈,根本不吃他的威胁,没想到吴正清真的胆大包天到不送粮食,西路大军直到战败,没有收到吴正清的一粒粮食。

        这直接导致杨文广西路大军深入到蔚州之后,粮草逐渐开始不济,为了继续打仗,不把中路军侧翼暴露出来,只能抢掠周围百姓补充粮草。

        此举惹了众怒,后来耶律大石率领辽军一到,加之其在辽地威望很高,导致已经到安定的西路军背后的蔚州百姓纷纷起来响应,两面夹击之下西路军大败。

        西路军惨败,中路军被迎头痛击,也就意味着这次代价沉重,准备漫长的北伐宣告失败了。

        李长河当时看完就怒气冲冲带着折子去面见皇上,想要惩治吴正清。

        结果皇上看后并没有怎么惊讶,仿佛早就直到这事,只是道:“这事皇后跟朕说过,吴家那边也来人向朕做了解释,都是因为川蜀之地,比北方先逢暴雨,河水暴涨冲垮桥梁,导致运输无力,算是事出有因。

        再者吴家人毕竟是皇亲国戚,不是外人,你要时时刻刻分清楚自家人和外人。不过吴正清确实有延误之责,朕自会下旨责罚他,你不用操心了。”

        李长河一愣,随即心头泄气了,他终于明白过来,之前战败的消息还没到京城,就有吴家的人匆匆上京,来见他没见着,又急忙走了的吴家人是到京城干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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