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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90晋江独发


就像纷纷而下的鹅毛一样,盖在了沈至欢头发上,又融化。

        陆夜抱着沈至欢,就算是怀着孩子,她仍旧很轻,在这样铺天盖地的雪里,显得脆弱极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伴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一起永远留在苍连山。

        沈至欢,她真的好像一场雪。

        温柔又冰冷,给人一场盛大又难忘的美。没有人能留住她,他们都得不到这样的美。

        像他们刚来时那样的山洞并不好找,但还是被陆夜找到了,这之前应当是某种动物住的地方,但陆夜管不了那么多了,沈至欢身上很烫,两颊也也泛着红。

        他拍了拍沈至欢肩膀:“欢欢?”

        “欢欢,醒一醒好吗?”

        沈至欢被陆夜叫醒,抬起手慢吞吞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第一时间问道:“我的孩子还好吗?”

        陆夜连忙回答道:“很好,只要你好它就会好的。”

        沈至欢歪着头靠在陆夜身上,陆夜从自己胸口摸出了半块饼来,喂到了沈至欢嘴边,道:“欢欢,吃点东西。”

        沈至欢伸手接过来,她的确是饿了,算起来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可咬了几口之后,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她的动作僵住,问:“你没有吃吗?”

        她听见陆夜道:“我不饿。”

        从他们被关在山洞里到现在已经两天了,陆夜又在不停的消耗,他怎么可能不饿,可这块饼沈至欢能够感受到依旧是当时她掰给陆夜的那块,他一点都没动过。

        沈至欢突然觉得嘴里苦涩了起来,鼻头涌起酸涩,眼前的黑布被泪水浸湿,她将饼递给陆夜,“我不吃。”

        那半块饼差点掉在地上,又被陆夜接住,他轻声哄她:“怎么了,我真的不饿。”

        “我吃过东西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不要哭好吗,对眼睛不好。”

        沈至欢把手收回来,陆夜离她很近,可她却觉得很无助也很恐慌,说话时带上了鼻音:“陆夜,你快把它吃了吧。”

        陆夜拿着饼没有动,在沈至欢看不见的地方,拿着饼的那只手已经被冻的紫红,几乎要拿不住它。

        “我真的吃了别的,你还有孩子,再不吃东西的话孩子会出事的。”

        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样,沈至欢情绪有些克制不住,声音高了一些:“又不是你的孩子!”

        她看不见,自己坐在地上,“…你把它吃了好吗,我知道你身体好,可是也不能一直东西,你不知道吗,你几乎没有注意过。”

        “我知道我可能撑不下去了,但是我不想看你倒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那种恐慌沈至欢无法形容,她只想让陆夜活下去,她看见他不停的消耗,他抱着她抱了很久,他挖开洞口,他一定很累。

        沈至欢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很弱:“求你了陆夜,别这样好吗。我的头好痛,我不想不说话,你能听我的话吗,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好好活着可以吗。”

        陆夜没有吭声,寂静中的风雪声让绝望渐渐升温。

        “好。”他说。

        沈至欢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陆夜记,明明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却能想像出来陆夜的样子。

        她伸出手,陆夜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手背。

        那块饼还是被陆夜重新放了回去,他随手抓了些雪放在嘴里,咽了下去之后跟沈至欢道,“欢欢,睡吧。”

        我带你出去。

        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他们来时的路了,沈至欢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半块饼最终还是被陆夜在沈至欢意识不清楚的时候给她喂了下去。

        冰雪高原之上,能吃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陆夜沿途会给沈至欢在雪下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他自己会吃些雪,或者抓些土里的小虫子。

        第二天的晚上,沈至欢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陆夜:“那块饼…你吃了吗?”

        沈至欢一醒,陆夜就不再继续赶路,他抱着沈至欢停了下来,甚至就算是再轻,但陆夜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抱着她,胳膊根本承受不住。

        手臂很僵硬,手指被冻的开裂,甚至可以看见血肉,他的唇很干,脚早就没有知觉了,若是沈至欢能看见,必定会被陆夜的样子吓一跳,可是她看不见。

        “吃了,你睡着之后我就吃了。”

        “真的吗?”

        陆夜点点头,道:“真的。”

        沈至欢点了点头,又问:“我这次睡了很久吗?”

        陆夜又骗她,“没有,就两个时辰。”

        沈至欢放下心来,道:“我不是不让你带着我了吗?”

        陆夜揉了揉沈至欢的头发,道:“傻瓜,那也得等我坚持不住啊,唔,我还要杀了周誉,然后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呢。”

        “到时候我还要让他的孩子叫我父亲,我还没有跟你成亲呢。”

        沈至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病了,可是她的孩子好像还很健康,她能感觉到孩子又在踢她,她抓着陆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唇角笑意浅淡道:

        “它又踢我了。”

        陆夜看着沈至欢唇角的笑,也跟着笑了出来,他一笑干裂的嘴唇就渗出了血,他舔了舔唇道:“他们两个长大后一定是个皮猴。”

        沈至欢听见这话,唇角笑意淡了淡,她抿了抿唇,摩挲着陆夜的手背。

        他会想要一个自己孩子吗?如果这个时候她告诉陆夜这是他的孩子,陆夜会觉得开心吗?

        应该会的吧,虽然这个人嘴上总是说他不喜欢小孩,他还以为她没有发现,他总是偷偷的望她肚子上瞄,艳羡的,好奇的,太明显了。

        他是孩子的父亲,也该有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小孩的权利吧。

        可这样的大雪实在太令人绝望,她做好了会带着这个小家伙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陆夜不一样,他聪明又有力量,没有她这个拖油瓶的话很容易就能存活下来,如果他出去了,他有广阔而明亮的未来,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的,他的身上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期望,他以前过的不好,命运就得在以后去补偿他。

        如果他知道了,他还会那么甘心抛下她吗。记

        她的死好像冥冥之中是一种必然,可是陆夜不是啊,他是为了救她才被困住的。

        “喂。”

        陆夜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沈至欢还是没能把这些事说出来,而是问他:“上一次你带回我家的,真的是你妹妹吗?”

        陆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是,但不是亲妹妹,他是太傅的孙女。”

        沈至欢哦了一声。

        陆夜又道:“她小时候见过我,把我当亲人。”

        陆夜看着沈至欢的侧脸,继续补充道:“但前几天回中部的时候,我把她送到她的未婚夫那里了。”

        “未婚夫?”

        “前段时间定下的,是她未婚夫救了她。”

        沈至欢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幼稚。

        每次沈至欢醒过来的时候,陆夜都会不停的跟沈至欢说话,他又顺势继续道:“太傅当年帮了我很多,没有他我就不可能活到现在,那个小姑娘是太傅唯一的血脉,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沈至欢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不让你照顾。”

        “欢欢,你呷醋啦?”

        沈至欢皱着眉:“你胡说什么。”

        陆夜看着沈至欢笑了起来,就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就全不在意了一般。

        他道:“…如果不是我的话,太傅也不会死。”

        关于那些记忆,陆夜已经很少想起了。

        但在这样的大雪天,他却再次想了起来,时间的流逝并未使那段记忆变的模糊。

        太傅死的那一年,陆夜刚过九岁生日。

        他的母后早就病逝了,只剩下他跟太傅两个人相依为命。

        太傅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他并不像他母亲一样喜欢时时刻刻的告诉他,他要复仇,要去找王室旧部。

        他像一个很普通的老人,把陆夜当成他的亲孙子,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只想把他能得到最好的都给陆夜。

        叫陆夜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那天村里的一个小孩拿了一根糖葫芦,他故意在陆夜面前炫耀,嘲讽他是贱民,肯定没有吃过糖葫芦。

        陆夜的确没有吃过,他只是见过而已,红艳艳又亮晶晶的,一颗串着一颗,那是什么味道呢。

        一根糖葫芦只要两个铜板,可是他们买不起。

        后来太傅看见之后,拿着自己藏了很久的药钱,带着自己拐杖走了几乎一天去城里给陆夜买了一根糖葫芦。

        把糖葫芦带回来递给陆夜的时候,太傅很高兴,可是纸袋一打开,糖葫芦外面的那层糖衣已经化了,和纸粘在了一起,怎么都撕不完。

        陆夜还是把糖葫芦吃完了,带着上面粘的纸。

        真的很甜。

        太傅很少跟他说家国,只是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告诉他不要做太子,要做陆夜。

        他们在那个村子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在那里没有追兵,没有人认识他们,太傅会给人写信读信,挣得的钱不止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还可以存下一些。

        那是陆夜生命的前十年,为数记不多的安稳日子。

        变数是在夏天的某个普通清晨。

        那天太傅早早的起来,要陆夜读书写字,可是他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的生活,就在太傅给别人写信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村西的傻子家昨天买了一个陀螺,他见别人玩过,好像很好玩,那家人的孩子是个小傻子,不管谁去都会带他玩的。

        这个普通的清晨,是陆夜几乎第一次因为贪玩而跑那么远。

        等他玩够了中午跑回来的时候,却见茅草屋里混乱一片,笔墨都散落在地上,太傅头朝下的躺着,一动不动。

        他们家的隔壁住了一个鳏夫,日日酗酒,每次路过他们家的时候都会大骂几句,非说陆夜他们占了他家地方。

        那天早晨,就在陆夜离开没多久,宿醉归来的他满身酒气,一脚踹开了茅草屋岌岌可危的木门,仍旧是像以前一样的说辞,他们占了他家的地方,太傅年纪大了,不敢跟他争执,可男人越说越过分,非要他拿钱来赔。

        太傅不肯,他就自己翻,房里被弄的混乱一片,年近八十的太傅上前阻止,却被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脚踹在胸口。

        陆夜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钱已经分毫不剩。

        太傅骨头断了好几根,动弹不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死了。

        而那个鳏夫,就是陆夜生平,杀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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