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无忧捧着玉佩,几乎看了一上午。他穿好了衣裳想要出去走走,不再将玉佩藏着,而是小心翼翼的收在胸口。
“不许出去。”何文泽头也不抬,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精力,桌案一角摞的厚厚的书,他一夜没睡上午竟还能再接着看那么久。
迟早累死你。
无忧脸上虽是一成不变的表情,可心里却是急透了。
“你想出去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他话音刚落,无忧便怼了回去。
“你是嫌伤不够疼。还是嫌我对你太好了。”他放下笔,“过来。”
无忧站在距他不到半步的距离,不知该不该动。他不喜欢何文泽,性情孤傲偏激,稍有不从几乎就要对自己动手。虽然嘴上不能说出什么,可自己是真的有些怕了他。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他口气轻松,眼角的泪痣平添了几分妖冶。
无忧想了想,还是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他在背后的支起的架子上摸了个小小的陶瓷罐子出来,一把扯过无忧受了伤的手,几乎毫不留情。
“嘶…”无忧虽是有些准备,知道他下手向来重,可还是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
怎只他沾了些药膏,手法轻柔的上在无忧手腕骨节处,认真的样子恍然让无忧瞧见了那时的阿九。
“陛下!”正在无忧走神时,门外急匆匆的跑来一个士兵,看到了无忧,便站在了门口,“这是…”
“说。”何文泽瞥了一眼士兵,又垂下了眼睛,仔细给无忧上药。
“已奉了…大…大行的梓宫还承安…只是…谥号还没有定好…”
“让他们接着去想。”何文泽头也不抬道。
士兵擦了擦额角的汗,庆幸幸亏这活不是给自己。何涉与何文泽向来不合,谥号定的高了,也许惹得新帝不悦,定的低了,那是新帝老爹。
“可还有一事…奴才们不敢隐瞒…”明明是大冬天,这士兵早就额头冒了汗,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定,这才又说道,“承安那边传了消息,说是粮草少了一批,数量不多,但是是少量多次丢的。”
“嗯。”何文泽收好了药瓶,“然后呢。”
“承安那边知道少不得粮草,一时间也查不出究竟是谁,怕丢了人也怕再丢了粮草,便来请示究竟是先追查还是先将余下的送来。”
“这种蠢话是谁问出来的。”
无忧站在他身边,手腕上的药膏清清凉凉的,甚是舒服。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何文泽,现下有了一丝愠怒。
“少量多次,偷了这么久这才发现,管粮草的人是谁?这种话也能找来问,前线的重要还是抓个人重要?”
“你说是吗。”何文泽忽然转过头来问。
无忧被问的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回陛下的话,看管粮草的,是李大人和王大人。”
“看管无能,找人无能,就连判断也无能。他们两个暂时先不用做事了。你去通知回去,务必先让他们将粮草送出城门,然后再押。”
“那查粮草的事…?”
“管好你自己。”何文泽丢出这么一句话,士兵便退了下去。
“我交给你个事办。”他摸出身上的瓷瓶递给他,“这个一定记得每天都吃,你要是还想活着见到你小情郎的话。李殊和王洋不好搞。二人十分无能,但从你爹在的时候,他们背后就有人护着。这种时候出不得岔子。我需要你留在这里,照顾兵营。我会连夜赶回去,所以一切事情就都拜托你了。”
“拜托我?我爹难道不是你爹么。”无忧接过了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我劝你最好不要疏忽了,你能不能把兵营管好,取决于你是不是以阶下囚的身份再见你的情郎。还有,你别把我和他扯上关系,他不认我,我也不想认他。”
何文泽的话算是点醒了无忧,他下午启程回去,偌大兵营留下无忧一个人管事。
无忧看着他没有带走的瓶瓶罐罐,看起来他是真的很着急回去,这些东西居然也扔下了。
正在心里调侃时,忽然浮现出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是阿九。
他还是不肯承认,阿九对自己总是有些特别的。
无忧从来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十分无用,并且十分拖累,稍不注意,便会引来祸患无穷。
“哎,今天怎么就你啊。”依旧是方璟来找阿九,瞥了一眼房里没人,不禁疑惑道。
“别问了。”阿九抱歉笑笑,“他…”
“不想说就不说。”方璟拍拍他的肩,“行了,快点想想办法吧,天寒地冻的,兄弟们可等不及你磨磨唧唧。”
“哎,好嘞!”阿九调整了下心态,打起精神随着出去,冷,真不是一般的冷。
他打了个寒战,“这岂不是,要活活冻死人么。”
“若是再这么下去,伤了病了的弟兄可是撑不住的。秦将军派的人今早到了,可他那边也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啧…”阿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倒不只是他,换了谁怕也是想不出什么十全计策。这一旁有蜀军,也不敢贸然派了人回朝寻求支援,能顺利到达都城还好,若是到不了,那明摆着就是告诉蜀国自家快要弹尽粮绝了,情势还好大可假意瞒天过海求助,只是现在的情势,实在经不起任何折腾。
“哎,对了。”阿九想起来无忧曾经说过的话,他当时只是听了便是了,现下想起来,却觉得也许有的重要,便略有迟疑问,“距离我们这边不远的小山坡,后面是不是有个山沟?”
“这我哪儿能知道…”方璟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找,你就想办法看看去,找个人能打听的也好。”
“嗯…行,那我尽快安排一下。”阿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昨夜无忧执着的长剑冰凉,那剑锋其实已经点到了自己身上,“我问你个事,如果你想杀个人,一定会得手的情况下,就是剑都架到人家脖子上了,你想杀的人还根本没有反抗能力,你会放弃吗?”
方璟略一沉吟,“干什么啊,我可不敢回答你这种问题。”
“我又不和别人说。现在这个情况,你还不信我啊。”阿九打趣道。
“如果我是真的想杀这个人,那我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谁会放弃啊,又不是傻子。”方璟想了想说道。
“那你说,一个人曾经不仅替你传递过些消息,还被别人追杀,可这种机会下,他放弃了杀掉自己想杀的人,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是无忧那孩子吧。”方璟无奈笑笑,别有意味的朝阿九说,“那孩子本就不是什么无辜的人,你最好别想了。他不杀你是有自己理由的,我看你啊,还是别揪着这个不放了,多想想咱们自己的事吧。”
“可我想不通,就不舒服啊。”阿九搓了搓手,又说道,“他曾经给过我些东西,也和我说过山坡后山沟的事,当时我跟着他出去,看到他见了个人,我总觉得这些像是蓄谋已久的,可有些时候又不像。啊,对了,他身上还有个火苗印痕。”
方璟忽然停下了脚步,“什么?火苗?”
他虽是这样问着,可手上却悄悄有了细微的动作。
祝部处古国边境,星象说风行,祝部之人手为命脉,伤其而毁人。其面相年轻,部族众人均长相妖异。祭司为族长,善巫蛊占卜,可算天机,古文记载亦可逆行天道,只可惜还未等祝部研究透彻这逆行天道之法,便已成众矢之的,遭世人唾弃,联合绞杀。祝部子女,大多短命,性情异常难以相处,祭司一生只收一徒,不可接手师职,传说唯一的徒弟,是替祭司后代作为祭品逆天改命之用。
方璟不姓方,姓祝。
“对,火苗,我去打听过,也都说是没有见过。”
“我倒听过蜀国拜火敬狼,图腾为狼,印信为火。但是如今边境部族众多,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说的那种。这事不急,你若是想知道,多留意着就是了,我也帮你再看看,你意下如何?”他笑道,“只是这样的话,等以后你回去了,得请我吃酒。”
“行,那多谢你了,到时候吃几顿都不怕你的。”
“你能把兵营里的粮草册子和名册给我下么?”无忧随手拦下正巡营的士兵问。
“这个…您得去找管事要。”士兵朝他指了一边,“管事的时大人在那边。”
“多谢。”
无忧匆匆赶去士兵手指的地方,叩了叩门便直接进去。
“你是谁?怎么这样不懂规矩。”坐在桌前的人翻找着册子,看到有人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收在胸前,“干什么的?”
“我找你们时大人。”无忧说明了来意,目光落在了那人手里的册子上。
怎料那人忽然怒目圆睁,“你是哪儿来的,想看什么?没什么事就走!”
“有事。”
二人互不相让,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吵吵什么呢。”
身后忽然冒出个似乎没睡醒的声音,无忧头也不回,只是自顾自的看着眼前人手里抱着的册子,“给我。”
“时大人,这人…”
时笙走到无忧跟前,先前懒惰无力的声音立马变得精神了起来,“二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啊…”
无忧瞥了他一眼,无视时笙的示好,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依旧是强调了一遍,“我要名册和记录粮草的册子。”
“那您稍等。”时笙瞧了一眼无忧,将刚才侍书小童手里抱着的册子一把拿了过来递给他,对着小童说道,“记好了,这是二殿下,以后别再冒犯了。”说罢,他便又从架子上翻了本册子出来,“这个是名册。”
无忧抱着两本册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的滑稽感,他本就瘦弱,这么大两本册子抱在怀里,更衬得有些细瘦单薄。
“二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在下就是了,公子走得急,但临走前却也交代了的,让奴才们好好照顾二殿下。”时笙对他笑笑,这也是个不过刚刚十八岁的孩子模样,挥了挥手让小童先出去,想了想又说,“二殿下,公子走前要在下转告些话给您,他说让您多看些东西,多找人了解点事,他怕是一时半会的回不了,那边的事扯着整个朝廷,不管不是,管起来也难。”
无忧点点头没说话,转身便想离开,
“还请二殿下多为蜀国考虑。”时笙叫住他。
无忧疑惑的回过身,“什么意思。”
“请二殿下多多为蜀国考虑,切莫对敌人留情。”
“别管我的事。”无忧冷冷扔下一句话,二人便没了下文。
无忧回到营帐,坐在何文泽的桌前怎么都觉得别扭。他替何文泽收拾了下桌子,由于一下子抱不动那么多书,一本书掉落在地时,翩然落出张纸。
那是本被翻的边角起了毛的书,书页泛了黄,纸张变得极脆,仿佛一碰便会扯出个洞。虽是这样,但书角也没什么脱落卷页,可见保存的很好。不大不小的一本刚好拿在手里,无忧小心翼翼得将书放回了桌上,捡起脚下的纸。
纸张也许是由于常年夹在书里,没有变得十分脆弱。信纸折了四折。无忧打开来,满张娟秀的小字便映入眼帘。
这不是何文泽的手笔,他的字明显要大气的多些。
我也不知这信什么时候才能给你,还能不能给你,我算不出你的任何运势,没办法替你逆天改命。如果我还能想起你,那你一定要收好我给你的东西。我不怪你,虽然我不确定,往后我越来越疯,会不会恨你。但你始终是我的儿子,是祝部的孩子。
这张纸应该是当时他整理祝氏遗物时收下的。
无忧看不懂信中的改命,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如此直白的向儿子诉说不能保证自己的恨。
他仔细把何文泽桌上的书都翻了翻,在另一本书里同样找到一张纸。
不同的是,这本书并没有显得那样陈旧,虽然纸页一样泛了黄,可应该是他不怎么看的。
这是两张纸贴在一起的。上面的半张纸是他的字,下半张是自己父亲的。
上半张应当是何文泽默下来的,有两处小小的停顿。他默写的,是何涉曾经的圣旨,有关处置他的母亲祝氏,和他自己。
下半张是何涉写给他的私信。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娘是罪人,你也想成个杂种么。你的姓氏暂时留着,给你做决定的时间。
即使这信不是写给自己的,无忧也觉得触目惊心。
这是发生了什么?何文泽…你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无忧想不明白,便没再多想,将两张纸又分别塞回了书里。
他大致翻了翻名册,放在手边,拿起粮草册,研了墨,仔仔细细的将疑惑的地方写在纸上。
至少看了这么几页,没有出现什么错处,支的进的一个不差记载完好,看来管事的暂时还整理的不错。
何涉何文泽均是御下严格,不出什么错处的话也不像是被打惨了的卫国,不至于那样凄凉。
他把册子整理好,准备送还回去。
他想起何文泽书里的两张纸,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呢…
无忧决定先把东西送回去,回来再慢慢想。在粮草册上耗的时间太久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无忧一推开门,眼前是漆黑浓重的夜和刺骨的北风。
他想也没想就把门拍了回去。
何文泽的衣裳应该放在哪个柜子里,无忧在门边的柜子里找了找,又翻了翻床头的。他从柜子里拿了件外衣出来,清清浅浅的草药味。一个没有拿住,衣裳带子耷拉在了地上,无忧蹲下身去捡,忽然瞥见了床下还有一个小柜子。
无忧从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可这次他总想着,打开那个柜子。何文泽走前说过,他的东西随便用就是了,无忧便也没了约束,将衣服放在床上,直接一把打开了柜子门。
那里面只有几个小瓷瓶,无忧也不知道是什么。何文泽素通药理,又常能制出点什么良药,万一是什么救命的东西,自己动了就惨了的。这柜子里的东西不免让无忧有点失望,他刚准备关上门,却发现柜子的内里似乎要比从外面看小了不少。
无忧干脆趴在地上,用手指指甲点点戳戳柜子的木壁,果然发现了角落里的小暗格。
如果没错,这应该是打开这个柜子内里真正的暗门。只是无忧不通奇门之术,无论怎么也是打不开的。可他虽是不通,却也能大概记起,这是卫国边境部族的手艺,曾做了寿礼献给宇文卿,被宇文卿转手给了陈贞,自己这才能看到。
他把柜子里的药瓶拿出来放在一边,用手指叩了叩内里,回应的声音空空的,应该是没多少东西。
无忧把药瓶摆回去,披上了衣服先出去把册子送回去。
他也想过何文泽的事,只是何文泽什么也不说,所有的东西就只能成了猜想。自己在卫国时他跟着父亲来过,也见过几面,无忧只觉得,每次见他一次,他常挂着的笑意就多一分,与此同时相并出现的,还有他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自己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到底在卫国兵营和谁走得近。如果何文泽一早就知道了是阿九,那他为何不加阻拦。
无忧还是决定开口问时笙。
“二殿下恕罪。在下…不敢说。”时笙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他知道何文泽的手段,既是他的人,那定了不说的事,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与其强行逼问,不如不问拉拢人心。
“什么?”阿九一愣,“蜀军大将回去了?那他们皇帝呢?”
“这个…探子说不知道,好像是也跟着回去了。”方璟想了想回道。
“那他们现在还有谁?”
“说是二皇子在营里任主帅。”
“二皇子?”阿九想了想,又问,“哎,曾经是不是有送皇子来卫国的习惯?我记得是只送大皇子的,是吧。”
方璟点点头。
“我…突然想试一把。”阿九拿起桌上的笔在手里把玩,这是他做些重大决定时的常用舒缓心情的办法,“我想,蜀国就快到了兵临城下的境地,前日他们偷袭,伤了我们不少人,为何我们不能偷袭。只是…这情报准么。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毕竟这种情况,主帅难道是护送皇帝回去?可皇帝又因为什么非要回去。”
“来人没说,你要是不放心,那不如先试试虚实。一来能护众人,二来也能看看那二皇子是个什么来头。若真是如这情报一样,再想点策略也来得及。”
“可也有说过,那二皇子的情况?”
“没有听说,只听闻应该是个没上过战场的。”
阿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行吧,我去和将军们商量一下,这样的机会难得遇见。不过走的大将…可是何姓的吗?”
他从前不识蜀国的皇室宗亲,就连蜀国送来的皇子他也不曾见过,只顾了玩乐。之后跟了兵营做了军师,才开始慢慢了解些战场上的事。驻守了都城外,阿九才算是在温衡那得知蜀国带的人里有一宗亲。
一开始他并不理解,后来仔细想想,自己也是宗亲,便就释然了。
“何姓的?你说那个出谋划策占着将位却不上战场的吗?走的是他和另一个将军。”
“我听我们主帅说过那人,是有些真东西的,就现在这个情况,真的不想和他交手。”阿九叹了口气,秦绩驻守阳县无法调兵,这支军队还没真正见蜀国的面便被偷袭伤了不少人。朝廷也只能管着给刚刚够的粮,这么下去他真的怕兵中将士撑不住。这种情况下,阿九真的不想见到那个姓何的宗亲两军。
“现在他走了,暂时应该见不着了。”方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话说起来,你认识的人多,你听过那人没有?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那支蜀兵里何姓的只有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你问的,你要是从前留意的话,应该能听过大臣偶尔谈起他,关于他这人,蜀国却说这不是他们皇子,近年倒是好些。这人安顿人心倒是好手,也擅长统御。听闻他御下赏罚并重,性子有点古怪,有部分人是怕他,有部分人是敬他。不过这些事你听听就是了,传了不知道几百十遍了,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添油加醋的事难保没有。你只要知道尽量不和他和他正面交战,或许能借突袭伤他点。”
阿九眼前突然浮现曾经一夜里,无忧和眼前那人。之前偷袭虽是和这无关,但明显派的都是精兵,先驱蛇虫再驱野兽,最后才上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无忧的说辞也让人难以相信。这种地方,如何会有故人。“这人…长的什么样子。”
“好看。蓝眼棕发,可以用的上是纯粹好看。”
“嗯…怎么会是蓝眼?”阿九点点头,自己那时也看不清那人得样子,只觉那人气势如虹,像是把不曾出手的宝剑,无名无姓,带着半点温柔儒雅,出手惊人。
“他母亲是塞外的女子。”
“行,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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