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穿耳
“一搅两搅连三搅,阿姊领着弟弟跑。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等添盆的流程结束了,收生姥姥便拿起包子爹备好的大棒槌往铜盆里哗啦哗啦的搅起来,直搞得水花四溅,伴着唾沫四溅,又说又唱,大意是祝祷下一胎千万、一定、务必能是个带把的男孩儿,好给家里延续香火、传宗接代,让当娘的出门了能有底气横着走,让当姐的出嫁了能有靠山撑腰,让当爹的年迈了能有孝子养老。
切!
尽管早就知道古人是十分重视子嗣的,比今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知道在农耕社会里是挺需要有个儿子来帮着种田放牛的,更知道很多穿越女在她们的宅斗生涯中最惦记的便是多生几个儿子来稳固地位,但韦团儿仍是十二分的不爽。
可便宜祖母的表情明显就爽得很,笑得连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了,仿佛是看到了家里真的招了个大胖孙子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没过多久,总之是等到收生姥姥唱了个够,便宜祖母听了个爽,而韦团儿已止不住的打呵欠犯困时,祝祷词才勉强告一段落,围观的三姑六婆们这才记起了正事,纷纷上来帮忙,两三下就扒掉韦团儿的襁褓和衣裳,准备给她洗澡了。
“嘶……”
虽说快要到初夏了,但光着身子仍有点儿凉嗖嗖的,加之被这么多人齐刷刷的盯着,韦团儿顿觉很不自在,迅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嗷!”
她很想提醒众人,直接脱光光是很容易把人冻出个好歹的,搞不好还会弄出人命来,奈何说不出话来,只能死命挤出了一记干嚎,希望有人能会过意,赶紧把自己放进热腾腾的澡盆里泡着。
“响盆,大吉!”
一听到她的嚎哭,收生姥姥便高声说道。
“大吉大利!”
“哭得这么响,嗓门这么亮,下一胎定能给素娘招个儿子来!”
“哈哈哈……”
“嘻嘻嘻,霍霍……”
众人则笑言道。
啥?
原来把孩子扒光了、冻哭了,还特么是一种好兆头?
韦团儿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嗷嗷嗷!”
可刚被人搁进澡盆里,她就笑不出来了,只顾着上下唇一碰,打起了销魂的哆嗦——外头是冷,里头却也暖和不到哪儿去,想必是收生姥姥唱得太久了,耽误的时间太多,因此洗澡水只是表面还冒着热气,内里却已经凉了。
“先洗头,富贵长留;后洗腰,一天更比一天俏;再洗脸,没有惊来没有险……”
收生姥姥却像是浑然未觉,镇定的念叨着祝词,提溜着她在水里泡了泡,用猪胰皂团搓出的泡沫草草洗过了,拿毛巾给她随便擦了擦身子,取过一把小木梳,在她脑袋上象征性的刮了一下,唱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金簪子;左描眉,右梳鬓,找个小郎准合衬。”
接着用去壳的熟鸡蛋在她的脸上滚了滚,“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瓤儿,白里透红,越看越喜人儿。”
然后拿一棵大葱在她的身上狠狠抽了两下,“一打聪明,二打灵俐。”
语毕,一扬手就将大葱扔上了瓦房顶,说道:“聪明绝顶。”
葱,和聪同音。
扔完葱,收生姥姥拿起了秤砣,比划几下,“秤砣虽小是千斤。”
谐音为千金。
哦,原来如此。
韦团儿终是明白了包子爹准备这些物事的用处了,在大感无语的同时还有些犯嘀咕——该洗的都洗了,该唱的都唱了,就连香案都撤了,衣服也给她穿好了,那为什么洗三礼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反而有人递了根穿着红线的绣花针过来?
不多时,她就知道绣花针是拿来做什么的了。
只见收生姥姥拿着它在火上烤了烤,紧接着就捏住她的耳垂,往上面一扎,‘滋’的一声,硬生生戳穿了,弄了个小孔出来,并唱道:“左掖金,右戴银,花不完,赏下人。”
靠!
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就这卫生条件,医疗条件,居然就敢给这么小的孩子扎耳洞,难道不怕折腾出破伤风吗?
“啊啊哇哇呜呜呜……”
继又一个耳垂被扎后,韦团儿便疼得真的嚎了起来,顺带挤出了几滴货真价实的眼泪。
“走,吃洗三面去!”
众人则喜气洋洋的散开,在便宜祖母的带领下,齐齐往堂屋里去了。
至此,洗三礼才算是正式结束了。
“我的乖儿呀,你饿不饿?”
而韦团儿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喘上一口气,就被包子爹十分疼惜的抱回了屋里,再被包子娘十分熟练的接了过去。
然后,包子娘十分慈爱的拉开了侧边衣襟。
又要喂奶了?
为了生存,韦团儿已放弃了抵抗,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凭包子娘摆弄。
“咦?”
出乎意料的是,只喂了她一会儿,包子娘就拉上了衣襟,疑惑道:“我的奶水怎么越来越少了?”
这还用问?
明明是坐月子的人,每天却连一块肉都吃不上,就喝点清汤寡水下肚,照这种搞法,能先把生产时元气大伤的身体养好都难,就更别想着能称职的兼顾好奶瓶一职了。
韦团儿想道。
不过……要是真没有奶源了,自己会不会饿死?
不会的。
因为在那之前,她可能早早地就疼死了。
当晚,那两个新扎的耳洞就开始发红发肿,把她折磨得欲仙欲死,把包子娘愁得两眼含泪,把包子爹急得团团乱转,老半天才想起找了点儿酒过来给她消毒,但兴许是酒精度太低了,压根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几天后,她好不容易习惯了这样的折磨,勉强忍过去了,谁知伤处又玩出了新花样,开始化脓,时不时就流点儿恶臭的脓水,而整个人也开始发烧,继续把她折腾得欲仙欲死,把包子娘愁得两眼含泪,把包子爹急得团团乱转。
“怎么会这样?那根针不是在酒盅里泡了两天吗,按理说应该不会……”
包子娘愁眉苦脸的端详着她的耳垂,叹气道。
“不知道。”
包子爹一脸茫然,“我早就给阿娘叮嘱过了啊。”
“哦,我忘了。”
而便宜祖母披着新做的纱缎外衫,轻飘飘的走来,轻飘飘的开口,“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哪用得着讲究那个?我看她皮糙肉厚的,多半不会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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