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不愿抛头露面的奇女子
郭放舟依稀记得，母亲曾经跟他说过，他长得跟父亲一模一样。他也记得，那年跟随着母亲前往安国公的府邸，所有人看到他时震惊的样子，甚至管家都下意识的跟他行礼，说他跟安国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虽然此生从未见过父亲，但在郭放舟的印象里，父亲就是一个跟自己很像的男人，至于有多像，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先生，不想跟朕解释一下么？”楚牧的话将郭放舟从复杂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郭放舟蹙眉凝视着皇帝，皇帝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朕，一个自称的变化，就让郭放舟知道了皇帝大概开始怀疑了，即使楚牧目前还是一笑微笑的看着他。
郭放舟的回答也很简单：“放舟有罪！”说着便跪在了楚牧面前。
楚牧很少自称朕，郭放舟亦是很少跪，但如今一个称了朕，一个下了跪。
“罪不罪还不急，我们一步步来，首先你得告诉朕，你到底是郭放舟还是西门卿！”楚牧问道。
郭放舟没有一丝犹豫，回道：“我是郭放舟，西门卿是那个男人起的名字，我一日都未曾用过！”
楚牧笑着道：“西门卿可是个好名字，用了这个名字将得到什么，你应该比朕清楚！你如果是朕，会相信你不是西门卿么？”
“不管陛下信不信，我不是西门家派到陛下身边的人！我也不是西门家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郭放舟严肃的说道。
“哦，可朕听闻十几年前曾有一个母亲带着他的儿子去国公府认亲，被安国公的夫人赶了出来！”
郭放舟愣了一瞬，皇帝竟然知道这件事，但转念一想，有四维门的存在皇帝知道也不奇怪。
“放舟不敢隐瞒，那确是我与母亲！”
“怎么说来，你还是想要归宗西门家的啦？”楚牧的挑着眉毛问道。
郭放舟凝望着楚牧，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陛下可能允许放舟说一个小故事！”
楚牧点了点头。
“雨钱城乃是天下最为富庶之所在，自古繁茂之地绝然是少不了赌坊酒肆以及那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雨钱河两岸烟花巷柳，多少才子饮酒高歌，多少商贾一掷千金。三十多年前，雨钱河畔最为著名的那座沉烟楼中，四大花魁名满天下，尤其那位如梦儿，有天仙之貌更通琴棋之雅，多少人日日守候更愿奉上千金只为一睹芳容。”
“那位如梦儿便是你的母亲吧！”楚牧已经听出了端倪，后面大概就该是郭放舟他妈和西门守业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浪漫凄美故事了，很显然楚牧不喜欢这种烂大街的故事套路，皱起眉头强忍着没有打断郭放舟的讲述。
“陛下猜得没错，如梦儿正是我的母亲郭夏！”郭放舟看了看楚牧，又道：“或许陛下以为我的母亲是个出生卑微但心地善良的女子，我也希望是那样，只可惜我母亲出身并不卑微，乃是出自一个小商贾之家，外公经营着几家绸缎铺子，也算小康之家。”
“那你母亲为何会沦落到青楼？”楚牧疑惑的问道。
小八也感觉到这故事的走向有趣，不知何时坐到了一旁，甚至还从桌上的小碟中抓了一把瓜子。
“外公外婆命不好，赚了点银子却把身体累坏了，不到半百便相继故去，只留下我的母亲。母亲是个想得很开的人，一个女人家也不便抛头露面做生意，便将几个店子都盘了出去，可惜啊……”郭放舟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母亲是遇到了什么恶霸泼皮还是被人骗了？”楚牧问道。
不过楚牧还是陷入了传统故事的窠臼，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母亲迷恋上了赌博！”郭放舟的回答直接让楚牧脸僵住了，显然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故事走向。
“陛下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人之少年最是耐不住寂寞，尤其是年方二八又攥着几百两银子的女子！”
楚牧揉了揉脸，他是没想到年方二八这种词会用在一个赌博少女的故事里，而且你骂不是不愿抛头露面做生意么，怎么抛头露面赌博就无所谓了？
“总之，我的母亲迷恋上了赌博，当然起初她是赢的，就跟所有堕入这深渊的人一样，后来也跟那些人一样，输掉了一切，几百两的银子，身上的首饰和祖传的宅子。好像所有好赌的人都一样，即使输掉了一切，也相信下一把她或许可以翻本，我的母亲也一样，她觉得她是能将一切再赢回来的，所以她把自己都压上了赌桌！”郭放舟顿了顿，又道：“第二天她便被卖到了沉烟楼！”
楚牧显然是被这个神剧情给震惊到了，看到郭放舟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你的母亲真乃……奇女子也！”
小八最是入戏，听闻这一切不无可惜的道：“哎，你妈也是，几百两银子呢！多可惜啊！这能买多少火烧！”
郭放舟显然不想接小八茬，继续道：“唯一值得庆幸地是，母亲没有成为一个人尽可妻的女人！感恩我的外公外婆，他们从小便请人教会母亲识字，让她通晓琴棋，本来是希望她以后能嫁一个好人家，没想到这些本事没让她嫁入豪门，却帮她避免了受辱。老鸨看母亲貌美又通琴棋，打定主意要在她身上赚回大把银子，让母亲只卖艺不卖身，他日能够卖给哪家权贵当个小妾！”
楚牧刚想表示同情，哪知郭放舟又来了一句：“母亲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妈还真是奇女子，这还能跟老鸨想到一起去，朕也是服了！
“或许陛下觉得母亲奇怪！”
难道只有朕觉得你妈奇怪？
“不过想到我母亲是个能把自己输到青楼的人，她愿意赌一把能找到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帮她把一切都给赢回来，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朕理解，反正也不是我妈！
“为此母亲日夜练习弹奏，即使没有尝试过的琵琶不到半年也能弹的很是出色，不得不承认母亲在乐器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
你骄傲个屁啊！郭先生请注意你现在是在说你妈悲惨故事！
“总之，母亲很快便因为能弹擅奏成为了雨钱城中首屈一指的花魁，更因母亲不喜欢抛头露面，长年以轻纱遮面更显神秘！”
你能不能不要在提你妈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事了，她都抛到青楼去了，还不抛头露面呢！而且说了半天，你爹呢？西门守业到底什么时候登场？
“人便是这样，越是神秘就越有人想要接近了解，多少富商奉上金银只愿一睹母亲芳容，可母亲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她在等一个人！”
楚牧点了点头，心想应该是在等一个能带她脱离苦海的人！
“等一个能让她此生翻本的人！”
朕草率了！
“却不曾想到，那是一个让她此生输得彻彻底底的男人！”
“安国公西门守业！”楚牧说道。
郭放舟点了点头，道：“在临海道，乃至整个大文西门家都是毋庸置疑的世家大族，如果能够进入西门家，财富、地位、名望都将唾手可得！那个时候西门守业还不是安国公，而是临海道人尽皆知的纨绔，整日纸醉金迷！当他得知了沉烟楼有个如梦儿，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只是他不知道，母亲等的就是他！”
楚牧蹙眉看着郭放舟，你这故事说的，怎么感觉你妈这是要仙人跳你爹了呢！
“一个初夏的晚上，母亲等到了他，母亲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却是那般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两人聊诗词，谈音律，甚至还聊上了美食，母亲很是满意自己选定的男人，可男人却在酒过三巡之后礼貌的告辞了！”
楚牧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你爹才是高手！
小八好似是自己就是那男人一般的可惜道：“这怎么能走了，哎呀，他是怎么挪得动腿的！哎呀！”
“哎，那夜过后母亲就忘不掉那个男人了，一天两天十天半月，母亲连饭都不愿吃，只盼着再见那个男人！终于那个男人又来了，依旧是聊诗词，唐英律，不过这一夜男人没有离去！”
把你妈彻底拿捏住了才出手，不愧是高手！
“母亲常跟我说，那几天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你妈这话也跟你说，朕服！
“可幸福来的快，去的也快，忽然有一天男人没有再出现，而母亲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本来盼望着翻本的母亲，此时却不愿去找男人，不得不说女人心真是难以捉摸，母亲总觉得男人会回来找她，可惜男人从没有出现过！”郭放舟忽然脸色暗淡下来，感叹道：“陛下或许不知道，一个曾经的花魁会多么不遭人待见，尤其是她还怀了一个孩子，老鸨自然是不希望我出生，百般为难母亲，可我还是来到了这个世上！陛下曾好奇我的出身，我不愿说，可谁又愿意说自己是在青楼长大，看见母亲……哎！”
“西门守业当时知道你的事么？”楚牧问道。
郭放舟回道：“我不知道，他起初没有来，母亲一打听是因为安国公薨了，母亲不愿那个时候去找他……待我出生后也不知道为何母亲反而不愿去见他，或许是因为他成了新的安国公，而母亲却是昨日的花魁，好像母亲给国公府去过一封信，但杳无音讯……直到我八岁的时候，母亲染了恶疾，大概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下了决心带我去找他。又来也有趣，在我登门的时候，同样也有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那里闹，被国公府的下人打了出去。算是幸运吧，我和母亲没有被人那样对待，甚至管家还对我很客气，他说安国公不在家，呵呵，鬼知道他是不是真不在，反正是他的夫人见了我们。那个女人甚至不愿听我母亲多说几句，便将一张银票扔到了地上，脸上满是不屑警告我们不要再来。可恶！即使现在给要饭的乞丐扔钱，不少人脸上都是怜悯，她却那般鄙视我们，那张嘴脸我到现在都不能忘！”
郭放舟的眼神中满是怨恨，即使如今提起他依旧气的浑身发抖。
“或许他当时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吧！”楚牧安慰着又道：“听闻后来安国公到处派人去青楼找人，想必就是在找你们吧！”
之前紫露和楚牧说起她的出身时，也提到过西门家到处派人在各地的青楼找人。楚牧现在一想，才知道西门守业是在找郭放舟。
“哈哈哈哈哈！”郭放舟笑了起来，道：“可笑么！我母亲到死都想再见一面的男人，居然都忘记了自己当年是在哪家青楼相识的母亲，派人满临海的青楼找，可笑么！我的母亲算什么？要不是他生了一堆女儿没有儿子，他会找我？”
楚牧沉默了，郭放舟苦笑着，小八则是哭了起来。
“太惨了！陛下，这个安国公太坏了！我相信郭少卫是好人！”小八哭腔道。
楚牧斜眼回道：“你昨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说早就看出来郭先生不是好人！”
小八一下愣住了，郭放舟皱起了眉头道：“陛下不是刚才看我和西门守业相像才发现的？”
楚牧也不想隐瞒，将西门守业之前秘密离开队伍不知去向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知道他昨晚去了哪里么？”
郭放舟一听西门守业去了兴山附近，蹙眉道：“他去了我住过的那间木屋！”
“没错！孟达派人去看了，木屋附近有新的脚印，安国公去了兴山没去那片庄子，大概就是去了那间木屋！”楚牧说道。
“陛下是怀疑我昨天秘密与其见面了！”
楚牧摇了摇头，道：“不，我一点都不怀疑，我知道你昨天没去兴山，甚至也知道你辅佐我以来从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
“陛下一直在派人监视放舟？”
楚牧不置可否的喝起了茶，忽然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么说来，安国公是怎么知道你之前待过兴山？”
郭放舟长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可否记得，放舟曾和您说过，先帝为何要将我困在兴山？”
“你说是因为先帝要通过困住你来惩罚英王！”
郭放舟点了点头，笑着道：“没错，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说！也是因为那个原因，每次入宫我都戴着面具，怕被人看见！”
楚牧稍一琢磨，脱口而出道：“西门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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