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最后的晚餐
短暂地兴奋过后，舰员们又立刻投入到了下一步的工作中，他们还需要给这杆已经瞄准了豺狼的猎枪装上子弹。
“我通过观测围绕原初黑洞的电磁轨道残骸已经确认，黑洞的自转轴已经指向了我们需要的位置。相对论喷流会覆盖土星背后，敌人空间指挥站所在的空域。”王小戈向舰长卢远舟汇报道。
布鲁克和其他几个舰员也回到了舱内，他们刚刚在“萤火号”的舰首焊接上了一根百米的长杆，这时的太空战舰看起来就像一头独角鲸。
“触发器做好了，根据我们编制的引爆程序。如果战舰以15-20公里/秒的速度撞击黑洞，那么杆子顶部的引信被触发时，核弹和反应堆会在20毫秒的时间内被同时引爆。发生爆炸时爆心离黑洞视界面的距离应该会在20米以内。”布鲁克一边擦着汗珠，一边说道。
王小戈兴奋地说道：
“这非常理想，核爆的能量会被迅速拉到视界面附近。强烈的引力挤压下，无法被及时被吞噬的能量会以伽马射线的形式从黑洞的两极喷射，他们的指挥站一定会完蛋的！”
舰员们脸上都洋溢起了浅浅的微笑，只有小野幸子满面愁云：
“但是...但是，现在飞船的主控系统已经损坏了，无法自动驾驶。我们也没有办法遥控飞船撞向黑洞...”
众人的情绪变得严肃起来，大家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会面对这个问题，只是之前一直都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汉克又戴上了他的牛仔帽：
“也就是说我们中间，得有人留下来驾驶飞船。”
王小戈抬起头来，绷直的脸上强行挂上了笑容：
“让我来吧！我本来就没有家人，我留下来驾驶飞船，最合适！”
汉克笑呵呵地摇着头：
“呵呵呵，孩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只接受过初级的飞行训练就被送上太空了吧。”
王小戈一脸尴尬，正要解释。汉克抬手阻止了他：
“这事儿可不能出差错，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我可是在航母上有6000多小时的飞行时间的老鸟，又在太空中飞过几乎所有类型的穿梭机和飞船。而且我的年龄最大，这事儿由我来干最合适。”
一旁的尤尼斯立刻嗤之以鼻：
“算了吧，汉克！飞船上的人，除了小戈。谁没有几千小时的飞行时间，谁不是飞过所有类型的飞行器，不能这样决定。”
劳拉正要说话，卢远舟抬手打断了他。
“这个问题不用争论，我们都是军人，需要牺牲的时候责无旁贷，我们中间肯定得有人需要留下来战斗到最后。但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不能无畏的牺牲。”
所有人都看着一脸严肃的卢远舟，他却舒缓了眉头，语气也变得温和：
“这件事情上，你们应该不会听我的命令，所以我们还是交给掷骰子的上帝来决定吧。现在的距离不够战舰加速到15公里/秒以上，我们得先把飞船开远一点，这还有一些时间。”
他看了看表：
“现在是地球时间的下午五点半，该吃晚饭了。汉克你驾驶飞船到加速位置去，我去把最好的食物拿出来，那可是庆功用的。我们吃过晚饭以后，抽签决定。”
说完，卢远舟就要起身往下舱飘去。众人都非常惊讶，他们从未听到过这位坚韧果敢的指挥官用这样的语气下达过命令，尤其是这样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上。
“为什么不能先抽了签再吃饭！”费尔南多憨厚地问道。
卢远舟在舱口停了下来，笑了笑：
“费尔南多，如果是你抽中了，你愿意在战友们的泪水和惋惜中享用最后的晚餐吗？”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气氛又变得轻松，卢远舟的提议得到了默认。
战舰到达预定位置完成减速的时候，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食就摆上了餐厅的桌子。虽然盘中都是些被插在盘底小刺上的固体食物，但在这太阳都只剩一缕烛火的深空中，不可谓不丰盛了。
舰员都坐好以后，卢远舟手里拿着几个装着红酒的袋子也来到了桌前。
“天啊！您居然还带着这个！简直是太美妙了！”劳拉激动地接过红酒袋。
布鲁克更是拧开先喝了一小口：
“太棒了，要是我抽中了，您可得把剩下的红酒全留给我！”
壮丽的星河在餐厅的玻璃穹顶之外环抱着这群离家园最遥远的人类，星光倒映在了每一个人的眼中。他们就像除夕夜的晚餐一般其乐融融，餐前每个人都在向自己的主祈祷，但是所有人的祈祷内容都是任务成功，而不是抽签的事儿。
他们吃着固体食物，小口的喝着红酒，谈着自己的家人，吐露自己的心声，甚至吐槽着这8年来对某位同伴的意见。
坐在王小戈身旁的布鲁克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孩子，你知道我只是很好奇。你青少年时候经受过的训练，到底是不是汉克说的那样？”
王小戈微红的脸庞上挂着羞涩的笑容：
“差...差不多吧，我们是封闭训练，每个伙伴会在身边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在飞船上这8年，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是你们让我知道了家是什么，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其实真的不用抽签，我愿意为你们去....”
“说好的啊，吃饭不谈这个。还有，布鲁克！你别打他红酒的主意，要是你抽中了，我给你三袋！”卢远舟打断了王小戈的说话，气氛变得有一丝微妙。
费尔南多把一块食物放进嘴里，看着汉克悠悠地说道：
“汉克，你一直说我像个果农，其实你说错了。回到地面，我就是果农，我家里真有一片果园，种的南美大樱桃。你要是在地面碰到我，没准我还能给你便宜点。”
大家都又开怀地笑了起来，但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他们并不是害怕自己抽中那根短签，而是因为吃过晚饭以后，他们8年来生死与共的一名成员将会永远的离开。
卢远舟举起酒袋子，看了着头顶满天的繁星：
“好啦，同志们。让我们干杯，敬这伟大的宇宙，和伟大的人类，我们必将战胜强敌！”
汉克一口喝光袋子里的红酒以后，忽然觉得头脑一阵的眩晕，就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头一样。抬眼看去，摇晃的餐桌前，每个人都在揉搓着脑袋。唯独身旁的卢远舟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卢...你...你不能这样...！”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后汉克陷入了昏迷。卢远舟轻轻地扶住他，微笑着说道：
“安心回家吧，老伙计。”
在准备菜食的过程中，卢远舟已经把降低代谢的药物放入了红酒中。而这种药物会在30分钟内让人体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之后缓慢地把所有代谢降到最低。
卢远舟把他的同伴们推到了底仓，为他们装好低代谢循环系统，然后逐个放入了兼具逃生舱功能的穿梭机内。他设定好返回地球的程序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封家书和一个U盘，放在了空出来的那个座位上。
他换好舱外航天服，关闭气闸，回到了只剩下一桌冷菜的餐桌旁。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穿梭机按照预定程序被弹射出了战舰，一道赤红亮光从舷窗外一闪而过。卢远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向着光迹离开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永别了，我的兄弟姐妹们！祝你们好运！”
红光逐渐消失在了太阳微弱的光芒下，卢远舟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了即将要流出的泪水，然后坐到驾驶位置上。
他从胸前掏出一张照片卡到了屏幕的一角，那是女儿十五岁时，自己临出发前拍的全家福。他轻轻抚摸了照片上的女儿和妻子的脸庞，之后毫不犹豫地把控制阀推向了顶部。
舰尾离子推进器的喷口瞬间变得如新星一般耀眼，装着触碰探杆的“萤火号”像纵马挺枪的战士一般冲向小行星环中央的黑洞。
卢远舟死死握着操纵杆，紧锁的眉边是一双燃烧着复仇怒火的双眼。余光里，跳动的数字迅速变小，在亮光来临的一瞬间。眼中只剩下了卡在屏幕角落的全家福，那张因为宇宙射线已经泛黄的照片正在缓缓放大，颜色在渐渐恢复，最后充满了全部的视野。
一道皓光逼退星芒，转瞬即逝，只留下了剑锋的残影横贯星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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