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决策
超音速航班在平流层追逐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由于飞机的巡航速度快于飞行航线上纬度的地球自转线速度。飞机上的乘客们会看到一个神奇的景象，那就是他们眼中的太阳实际上是在逐渐地从升起的东方缓缓下落。
尽管这个下落的速度非常缓慢，但还是可以通过那些从耀眼金色逐渐变为昏暗橙色的朝霞云彩中判断出来。如果单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这无疑是个魔法世界一样的时光倒流逆向日出。
但是夏岚和卫旭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观，整个飞行过程中他们都在研究着维罗妮卡给他们的那些浩如烟海的探测器数据。
到达京华的时候，时间从上午变成了清晨。夏岚一刻不停的来到了国家科学院，来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到父亲夏继刚也在这里。她向顾长青院长汇报了这次IAU大会的成果以及在机场VIP休息区的情况。
顾长青手里拿着维罗妮卡给的照片，有些举棋不定：
“继刚，你这个国务院科学总顾问给我提提意见，这个情况我们是向上汇报还是先自行研究？”
夏继刚来回踱着步，沉思了良久。
“如果这些资料有问题，他们是在诱导我们实行劳民伤财的观测计划怎么办？”
顾长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些照片没有说话。一旁的夏岚有些着急了：
“在飞机上，我和卫旭都已经验证过了，这些数据造假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探测器是人家的，基准数据是人家给的。你拿什么来判断？”夏继刚不耐烦的质问道。
“数据有问题，我负责！”夏岚争辩道。
“你负不了这个责！”夏继刚的情绪已经从不耐烦变成了愤怒。
一旁的卫旭看到这个场面，惊愕在那里不敢出声。现在他能理解上次动用“杨戬号”空间望远镜，夏岚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也更能理解为什么在航天中心的长椅上，她为什么那么脆弱。
“你们都不用负责，继刚。你马上做个简报，把情况报到国务院去。”顾院长的话打破了充满戾气的沉闷气氛。说完，他把一张签好字的空白简报表递给了夏继刚。
夏继刚接过那张纸，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夏岚和卫旭就离开了办公室。
秋风扫着楼下的落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夏岚一手撑着额头，拖着疲惫的精神依然在研究着NASA的探测数据。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的——钟部长的名字。一下子扫除了浑身的倦意。
“钟部长！您好！”
“你好，夏岚博士，还没有休息吧！”
“还没有，您有什么指示。”
“有个高级会议，需要你作为专家列席，请你准备好必要的资料，我派车过来接你！”
夏岚先是一惊，随后立刻明白了钟部长的意思。
“好的，我明白了！”
她再次来到了天安门旁边那座虽然古老，但是焕然一新的院子里。在安保人员的带领下，她来到了一个大厅，这里的装修风格和上次汇报的时候那个厅很像，但是要大很多。
中间摆着一张很大的长条形桌子，在桌子的正上方首长已经入座，而分散在桌边的其他人都是新闻联播里的常客。
首长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温和的落在了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夏岚身上。
“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先请夏岚博士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给出你的专业意见。”
有了上一次汇报的经验，夏岚已经完全没了紧张的情绪。她言简意赅的把整个奥陌陌的发现过程、IAU和机场后期大厅的事情做了一个陈述，然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两颗卫星。在得不到更多国际帮助的情况下，我们自行开展以FAST‘天眼’为核心的无线电射电观测，是有必要的！这需要2/3以上的国土，保持绝对无线电静默至少12小时。只有这样才能证实我们的判断——外星文明除了对我们进行观测以外，是否已经在我们太阳系内从事秘密活动了。”
夏岚语出，会场上的不多的参会者里出现了小声的讨论。
“有什么疑问，就直接说出来。今天这么晚了，都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要消除疑虑，做出决策。”首长的话语平静而温和，但掷地有声。
身着上将军服的国防部长最先发问：
“夏岚博士，我记得你上次给我们做过一个比喻。要找到外星文明的蛛丝马迹就像用一个放大镜在整个京华范围内找一粒鞋子上的砂子。单凭我们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吗？或者说，我们承受得了为此付出的代价吗？”
“在上一次汇报的时候，我们面临的搜索面积是整个太阳系。这单凭我们自己，确实非常困难。但是，根据NASA的资料，我们已经基本可以锁定问题可能就出在木卫二和土卫六这两颗卫星上。这就极大地缩小了我们的探测范围，让我们单独实施计划成为可能。”夏岚字句清晰地回答着国防部长的提问。
会场上的所有领导都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着每一句重要的发言。
“夏岚博士，那你所指的无线电静默是指的所有类型的无线电通讯，类似广播和移动电话吗？”一名在新闻联播中经常出现的领导问道。
夏岚从手边拿起一份资料。
“是的，而且还包括雷达、卫星、5G网络甚至大功率照明设备等一切会产生电磁波干扰的干扰源，我列了一份清单。请领导们过目。”
说完，一名工作人员把夏岚手中那份资料给会场里每一个领导分发了一份。领导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表格，都发出了轻声的感叹。
“按照这张单子上的内容来执行静默，那就几乎等同于回到没有电力的农耕时代。”那位领导手里拿着那张单子，看着夏岚表情凝重。
夏岚决绝地点头。
“基本上就是您说的那个意思。”
“那别国卫星经过我国领土上方造成的电磁干扰呢？我们能停掉自己的卫星，但是其他国家的卫星就没有办法了吧！”科工委的领导问道。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我们可以根据IAU提供的轨道数据，知晓我们在执行静默时间范围内通过我国领土上方的卫星，再根据这些卫星的型号查到它的通信频段，在后期的数据处理中，将这部分电磁信号滤除。”夏岚回答道。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低声讨论，国防部长皱着眉头，满脸肃然的说道：
“静默实验对经济的巨大影响我们或许可以承受。但这个标准的静默，意味着在静默期内，我们的国土防御几乎形同虚设，在没有通信和卫星的情况下，我们所有的武器装备都将失去作用。这个时候，如果有敌人来犯...”
话说道一半，国防部长戛然而止，他深沉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首长。会场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首长沉默了良久，会场的的讨论声音也逐渐平息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陷入沉思的领袖，没有人能想象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正回荡着怎样气贯长虹的决策。他看着会议桌上一处没有任何摆件的地方，平静地说道：
“外星文明的科技水平，可能是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但是从战略意图来说，我认为是可以揣测的。那个彗星体现出来的种种行为，我倒是看出它有点‘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的道理在里边。”
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听着首长的发言。
“要真是那样的话，等人家‘其徐如林、侵略如火’的打过来了，再做准备就晚了。所以，我的意见是，中华民族在这一刻，要肩负起人类命运的担当责任。夏岚博士提出的这个无线电侦测计划，应该执行。你们大家都发表意见，充分讨论。”首长的话到后半段，目光又回到了参会者的身上。
“那国土防卫的事情...”国防部长神情焦虑而不安的看向首长。
现场骤然间沉默了下去，只有令人压抑的呼吸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首长环顾四周，仍旧无人发言。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话音铿锵有力：
“我的意见是，军事上的压力，要在实验观测可执行的情况下，做好一切可能性的准备。”
又经过了一阵讨论后，会议结果确定了下来——
静默配合下进行的射电天文观测计划得以通过。
但考虑到紧急救援系统与医疗系统不能停摆，因此将夏岚提出的2/3国土范围实行静默，提高到了在本国4/5的国土范围内进行静默。观测时间由夏岚提出的12小时，压缩到10个小时，并确保探测一次成功。这个计划命名为‘天眼’计划。
“计划通过了，准备工作马上要做。我在这里提几点，其他的你们来细化与补充。”
首长看向了外交部长：
“要向联合国通知我们‘天眼’计划的具体时间，并督促联合国，为了人类整体的命运，向全世界范围内的所有国家下达倡议，与我们共同来执行‘天眼’计划。”
首长又看向了钟部长：
“你们这边安排官方媒体适当提前向人民群众告知这个事情，但要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乱。”
首长转向国务院的负责人：
“你们要调动全国的公职人员，无论是基层的还是机关的，提前做好企业与人民群众的思想工作。”
接着，他又向国防部长和警备部门的负责人说道：
“你们一定要全面配合好国务院那边的工作。特别是在人员的分配上，要优先考虑到静默工作难度最大的地方。”
之后，首长又对科工委的负责人下达了指示：
“无论其他国家是否参与，这次‘天眼’计划，你们这边要不惜一切代价，没有任何理由地配合夏岚博士他们的观测需求。这次所有工作的目的，都是为了你们那里的观测结果。你们的担子很重，要扛得住！”
最后，首长的目光落到了夏岚身上。只是眼中刚毅坚韧的目光渐渐柔和：
“夏岚博士，接下来的工作，你不要有压力，按照你们往常的流程来。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夏岚历经波折，总算让自己的计划得以通过。
与此同时，通过这场会议中的讨论，她也真切的感觉到，这次观测实验，国家与人民为之付出的巨大代价。
她眼含热泪，却目光坚定：
“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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