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漫天开价
一句“保不住”,让云萝都难得的呆了下。
你莫不是在逗我?
对上云萝不善的眼神,金多多咧嘴嬉笑,眉头挑起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若得了这方子,也是要送去府城的。”
撇撇嘴,继续说道:“余家也是蠢,不过是个连长乐县都走不出去的乡绅小家,竟妄想虎口夺食。”
云萝眉头一皱,“这么说,其实看上这个方子的,不是你家?”
“嗯?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你们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谈!”
云萝思绪了下,“是哪一家?”
“卫家。”
就是那个开办了江南书院,虽行着商贾之事,但却有世袭罔替的侯爵的卫家?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她原本只是想钓一个如金家这般的人家。
她眼珠一转,便说:“方子可以给你,甚至可以不要你的银子。”
可惜这样的好事并没有让金来高兴,反而又严肃了脸色,“那你想要啥?”
“我要在白水村建一个肥皂作坊,还要所有肥皂的一成红利。”
话音还飘在空中,金公子就已被惊得跳脚,“你疯了?你知道一成红利会有多少银子吗?”
“我知道啊,所以才只要了一成而已。”
还而已?
金公子抚着胸口,感觉堵得慌。
云萝静静看着他,却觉得这小公子果然还嫩得很。
她当然知道哪怕只是一成红利也必将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但他就算知道了又怎么能反应如此激烈?这不是更显出了她的方子值钱么?
金来激动过后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不禁看着她飞扬的眼角发呆,心更堵了。
不行,他扛不住了,急需要回家去搬救兵!
云萝好像看懂了他的心情,说道:“我的要求就只有这个,你如果不能做决定的话,可以先回家跟长辈商议一下,不用着急。”
看着她胖嘟嘟温柔贴心的模样,金公子简直要喘不过气起来。
爹啊,您说得对,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金来急匆匆的回去了,而郑二福和郑丰收他们也逐渐的回过味来,有些明白了云萝的意思。
“若真能靠上卫家,那这肥皂可就能卖便江南,甚至是整个大彧了!”郑二福虽是个乡下汉子,却也对卫家如雷贯耳,没想到自家还能跟那样的人家扯上关系。
郑丰收嘬着牙花子,说:“不过小萝你也太好说话了,竟然只要了一成利,这怎么也得拿上三成才不亏,毕竟这最要紧的方子可都在咱的手上呢。”
赵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了,当即冷哼了一声,说道:“快收起你那丢人的嘴脸吧,别忘了这方子可不是你的,银子收多收少都跟你没关系,没的让你占了几回便宜就理所当然的把东西都当成了自个儿的。”
郑丰收一愣,不由得笑容都僵硬了,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云萝,只干笑着对老太太说:“奶奶你这话也太见外了,咱跟小萝是啥关系?小萝哪里会在意这点小事?再说,当初咱可是都说好了的,对吧小萝?”
云萝看他只一瞥就又把眼珠子转到了别处,刚还兴致勃勃的二爷爷一家人也有些脸色讪讪的,但所幸没有怨愤之色。
她便对老太太说:“太婆,三叔说得对,当初都说好的,可不能随便反悔。您就当这是我孝敬您的。”
“我不要你的孝敬!”老太太断然拒绝。
云萝看了眼郑丰收,对老太太说:“要不是看在四妹妹和六妹妹的面上,原本还没我三叔的份呢,你若是不要了,那我三叔就更不好意思拿了。”
郑丰收一听就急了,“这是小萝对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你若是不要,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老太太狠狠的瞪他一眼,“没脸没皮的,伸手白要侄女的东西,你也不嫌害臊!”
又皱起了眉头,细细的看着云萝,忽然问道:“小萝啊,你跟太婆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都打算好了?你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这事儿?”
云萝上扬的眼角微微一弯,弯出了一抹浅淡却分外清甜的笑容。
到了这个时候,她原先的一些想法也就没必要再遮掩着,说道:“今年庄稼遭了灾,我们两家已经是极好了的,但接下去半年也得紧巴巴过日子,更别提那些等米下锅的人家了。如果咱村能有一个作坊,倒是能给大家有个做工的机会,也能添些进项让日子好过些。”
老太太愣了下,随之长长的叹出了一口,“你这丫头,竟是想了这么多。才多大点,心咋就这么大呢?”
“我也能挣钱呢,如果真的把肥皂卖遍江南,哪怕只是一成红利,也很多了。”
摇摇头,老太太说:“刚还想夸你聪明,转眼又犯傻了。在村子里建一个作坊或许能成,但你想要所有肥皂的一成红利,那是绝无可能的。”
郑丰收忍不住插嘴道:“怎么不可能呢?不过一成而已,他们要是连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那咱还不把方子给他们了呢,看他们能咋办!”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话都懒得跟他说,只跟云萝说:“咱平头小老百姓的,如何去跟侯府争斗?他们既然愿意好好商谈,那咱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这方子虽要紧,但也只是个方子而已。”
“太婆放心,我知道!”所谓漫天开价就地还钱,她开出这个条件,就是等着他们来还价的。
将近黄昏,金色骄阳还火辣辣的笼罩着大地,此时吃晚饭还有些早,但村尾的小破院子里却支起了一张小破桌子,桌上满满的摆放了两大盆肉,一盆清蒸五花肉,一盆兔子炖芋头。
猎户张拂“哧溜”的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夹起一片白花花的五花肉往酱油碗里蘸了两下,先送到对面云萝捧着的那个能装下她脸的大碗里,一下子就将下方的米饭盖了个严严实实。
云萝拿筷子夹起肉的一角,只见下方的米饭上都沾满了红亮的酱油,清香扑鼻。
咬一口,咸、香、肥,还有点淡淡的甜味儿,与红烧肉相比,是另一种爽口的滋味,让她不由得眼睛微眯,还未咽下就已经有了淡淡的满足感。
见乖徒儿吃得香,张拂也满足得很,转手给自己夹了一片,一口咬下半块,又就了一口酒,说道:“听说今日镇上的金家和余家都来了人,可有欺负你?”
云萝埋首在饭碗里,一口肉就下一口饭,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只摇了摇头,“没有。”
张拂又给她扒拉了两块兔肉,“事情都妥了?”
兔子的肉韧,云萝咬了两下都没有把肉咬下来,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师父,兔肉还要再炖久一些。”
“有得吃就不差了,还挑三拣四的!”张拂一气之下刷刷刷的往她碗里扒拉了好几块芋头,“这个软乎,不愁咬不动!”
自从捡了这个小徒儿,他就学会了许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本事,偏这小丫头还敢嫌弃。
真是个坏徒儿!
云萝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
吃人的嘴软,她忍了!
咽下两块芋头,再扒下两口饭,然后说道:“余家来的是个管事,出价六百两银子想要买我的方子,金家小公子出价一千二百两,把余管事给压回去了。”
她做肥皂的事情并没有隐瞒师父,连为此做的打算都没有任何隐瞒。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其他的任何人都比不上。而张拂也仿佛习惯了她的聪明,并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却有那样大的主意,是值得他大惊小怪的事。
张拂听到她的话后皱了下眉,“一千二百两也不少了。”
他其实是不大愿意乖徒儿去做这些事的,世上多的是不走正道之人,尤其商人多精明奸诈,若惦记上了她,她再是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又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说不定连怎么受委屈的都不知道。
云萝又看了他一眼,说:“我已经和金公子说了,要在白水村建一个作坊,还要分一成红利,金公子正回去跟他家中长辈商量。不过听他的意思,看上我这个方子的竟然是卫家呢。”
“卫家?江南卫家?”
“是啊,师父知道卫家吗?”
他目光微闪,又喝了一口酒,晃着脑袋说道:“莫说在江南的地面上,便是放眼整个大彧朝,也少有人不知道江南卫家的,有权有势还有数不清的银子,没想到竟能看得上你那么个方子。”
做生意这种事情,他并不很明白,反正不是他这种老实人能干的事儿。而之前他也没有太把乖徒儿的那个方子放在眼里,倒没想到能引来卫家人。
云萝也意外呢,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便也没有过多纠结,也没有看到张拂趁着她低头吃饭的时候,那若有所思的模样。
等到吃饱喝足,她又兜了两块大白肉,然后才辞别师父回到家中,却一进门就觉得家中气氛紧张。
堂屋里有争吵声,文彬和云梅蹲在院子里一副被赶出来的模样,而东厢的窗户敞开着,窗户里头,郑云兰和郑云丹姐妹正竖着耳朵听声音。
哦,大伯他们终于休沐回家了。
因为刚放了十天的农忙假,所以他们上一次逢十并没有休沐,自假期结束回镇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月。
看到郑云兰,云萝就想到了她那天趁着郑丰谷追去镇上的时候也一起回了镇上,之后并没有再跟他回村,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李氏和郑文浩的身上,竟是谁都没有想到还有个郑云兰。
在云萝看她的时候,郑云兰也看到了她,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又将头撇开了,倒是她身边的郑云丹狠狠的瞪了云萝一眼,嘀咕着嘴骂了一句,但声音太轻并没能让人听见。
本来和云梅蹲在一块儿的文彬一见到云萝就颠颠的凑了过来,伸手遮着嘴轻声说道:“三姐,大伯他们回来了,三叔要打二哥,被大伯娘拦了下来,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还把我们都赶出了堂屋。”
云萝便问他:“现在堂屋里有哪些人?”
“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娘、爹、三叔,还有就是大哥和二哥了。”他想了下,又说,“本来还有小姑也在,不过她帮着大伯娘给二哥说话,被三叔骂了,奶奶又跟三叔吵了起来,后来爷爷就让小姑回屋去,不许再出来。”
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娘和二姐呢?”
“在灶房。”
哦,做晚饭呢。
又摸了摸跟着文彬过来的云梅,问她:“你四姐呢?”
小姑娘伸手指了指她们的屋,文彬则开口帮她说道:“四姐姐在屋里帮三婶照顾两个小弟弟呢。”
云萝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两块足有成年男子巴掌大的五花肉,已经有些凉了,但因为天气热,肉并没有凝结,又蘸过了酱油,更显得红润油亮。
文彬顿时“咕咚”一声,咽了好大的口水,云梅更是咬着手指头,口水长流。
云萝看他一眼,他立马就心神领会的招呼着云梅一起跑到水缸边,舀水把两双手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跑回到她身边,笑嘻嘻的喊她:“三姐。”
云萝就把肉递给了他,“别忘了二姐和四妹妹。”
“好嘞!”
转头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四姐姐”,然后捧着肉就跑进了灶房里,云梅连忙颠颠的跟上。
云桃从屋里跑了出来,云萝给她指个方向,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堂屋里传出的声音。
另一边,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的郑云丹忍不住扯了扯亲姐的袖子,眼巴巴的,满脸都只写着一个“馋”字。
郑云兰拍开她的手,又瞪了她一眼,压着声音骂了一句:“眼皮子浅,娘是少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穿?一块肉就让你巴望上了?”
其实,她也眼馋呢,可难道要她放下脸面、开口问云萝那死丫头讨要吗?
她虽在镇上住,看似过得轻松自在,不用干许多活,还吃的穿的都要比家里的堂妹们更好。但其实镇上的花销大,爹和哥哥的笔墨纸砚都不便宜,还有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都要花钱,日子始终过得紧巴巴的,尤其最近两个来月,因为束脩全部上交,她都好久没有吃上一块肉了。
白蒸的肉味道并不浓郁,但她还是闻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似有似无的肉香味,还有鲜香的酱油,让她不由得口舌生津,心里也憋了一把火。
都是一家子姐妹,凭什么她们吃肉,却把她给撇下了?
云萝可不知道她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惯着她。
争吵声时轻时重的传出来,凭着过人的耳力,云萝将那些声音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正听得津津有味。
堂屋里,已经过了刚开始最激烈的时候,但郑丰收的火气别并没有下降,反而因为郑大福和孙氏的偏心而越积越深,一直到——
“文浩还小,哪里懂得那许多?再说他也晓得错了,你一个亲叔叔难道还要死抓着亲侄儿的这一点小错不依不饶?三弟妹和两个小侄子不是没事嘛!”
李氏这最后的一句话终于让郑丰收再也忍不下去,霍然站了起来,双手一掀,一下子将几人围坐着的八仙桌子掀了个四脚朝天。
“嘭”的一声沉重撞击,屋里霎时响起了几声尖叫声,还有郑大福的怒斥,“都坐着好好说话,你突然发的什么疯?”
又是“砰”一声踹翻了长凳,差点将与他同坐一凳的郑丰谷也给一起踹翻,郑丰收喘息深重,怒目圆睁,神情煞是吓人,“没事?我他娘的让你说没事!是不是要人死了你才会觉得有事?”
说着还伸手去抓郑文浩,吓得他直往李氏的身后躲,却哪里躲得过暴怒中的郑丰收?
李氏想要阻拦,却反被他掀了个踉跄,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而郑丰收,他抓了郑文浩,扬手就是好几个巴掌落到他身上,拍得“啪啪”作响,也打得郑文浩张嘴大哭,哭声尖锐都快要破了音。
李氏尖叫着爬起来冲上去,孙氏也大声叱骂着郑丰收,还有郑丰年和郑文杰都搅和成了一团,夹杂着中间的郑丰谷手足无措、左右为难。
堂屋里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传出到外面,惊得郑云兰姐妹飞快的跑了出来,刘氏也带着几个孩子奔到灶房门口,一脸惊慌的看着堂屋的方向。
这动静,可比上次郑丰年曝光了私藏束脩这件事的时候,还要大得多。
上次郑丰收和郑丰年因为束脩的事情吵个不停,待得孙氏一闹,事情就停止了下来,只给出了一个不算结果的结果。
可现在,那样大的动静,显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结束了。
三房的屋里传出了一阵嘤嘤的啼哭声,弱弱的似乎随时都会闭过气,让人不忍多听。
云桃飞快的跑了过去,而刘氏犹豫了一下,也快步进了三房的屋子,文彬则下意识的粘到了云萝的身边。
“三姐。”他嘴唇油汪汪的,还残留着些许肉汁酱油。神情却小心翼翼的,有些不安。
云萝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没事,三叔在揍郑文浩呢!”
堂屋里闹了很久,直到郑大福忍无可忍忽然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才终于稍微平静了些。
郑大福指着郑丰收怒喘气,“有啥事你不能好好的说,偏要动手?你是个叔,这样殴打你亲侄子,像什么话!”
郑丰收一耿脖子,“我倒是想好好说呢,可好好说你们给我个交代了吗?”
“文浩已经晓得错了,让他去给你媳妇赔个礼,保证以后好好听话再不会犯错,也就行了。”
“他做了那样的事,只嘴上赔个礼就算完了?”
“那你还想咋样?难道非要打死了他,你才解气?就算真要打,他有爹娘,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在,轮不到你来动这个手!”
“那你们倒是动手啊!”郑丰收叉着腰“呸”了一声,手指隔空用力的点着郑丰年,说道,“躲了半个月,你要是还不能给我个满意的交代,老子跟你没完!”
郑丰年还没说话,郑大福就怒道:“你是谁老子?还想怎么个没完?你跟个不懂事的亲侄子计较个没完,还咄咄逼人的,自己就面上有光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多说!”
他已经习惯了在家里一言九鼎的地位,又一心期盼着长子为他争光,自不愿意让小儿子再继续没完没了的闹下去。
再说,他打也已经打了,还要怎样?
郑丰收大口呼吸,却仍感觉喘不过气起来,就连一向厚道老实的郑丰谷,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心里头一凉,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
郑丰收终于喘过气来,忽而朝郑大福悲愤的喊道:“爹啊,这个家里不是只有大哥才是你的亲儿子,我也是你亲儿子啊!”
郑大福一愣,却更怒,“我啥时候不当你是亲儿子了?你个畜生!”
却见郑丰收发泄般的“砰砰”踹着翻倒在地上的桌子,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前段时候云萝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喃喃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家也待不下去了,我要分家,我要分家!”
刚开始还只是轻声喃喃,声音逐渐提高,到最后一句简直是喊得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郑大福怒火攻心,扬起手来就要打。
看见他这个动作,郑丰收并没有前一次那样退缩后悔,反而更凑了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说:“打,往这儿使劲的打!最好打死我算了,这样你就可以一心只顾着你那有出息的大儿子,再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们添麻烦!”
这样不管不顾甚至是满身怨气的模样,把郑大福都给唬住了,一时间只觉得双耳嗡鸣、目眩头晕,扬起的手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紧闭的堂屋大门忽然被推开,吴氏裹着头巾,一手一个的抱着两孩子,身后还跟着两闺女走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郑大福的面前,“爹,你把我们也都打死了吧!反正活着也是受苦,死了倒自在,或许还能在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郑大福扬着的手剧颤,终于眼睛一闭,一头往前栽倒了下来。
这是他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第二次被气晕过去。
云萝站在院子里,看看忙乱的正房,又看看埋头蹲在廊下的郑丰收,不由得叹了口气。
计划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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