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胜败纠缠（上）

　　事实证明，约翰的决策，是正确的。

　　右翼的持久苦战，已经让不少的骑士出现了虚脱的情况。他们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但仍未击溃敌人，甚至还有被反打的可能性。

　　但是，他们的战斗意志支撑着他们继续战斗。作为西欧的最强武力，他们的骄傲还是有的。

　　“撑住，撑住，把他们推回去！”小罗切斯大吼着，“国王万岁！”

　　骑士们再次尝试冲击敌人，但在这一次尝试中，骑士们还是没能取得成果。敌人的防线依旧稳固，周围四处疾驰的轻骑兵，正在消耗他们的体力。

　　那些步行作战的骑士围成一圈，陷入了被动作战的境地。

　　“马穆鲁克！杀死他们！”

　　身为精锐的马穆鲁克们身先士卒，骑着战马在战场上驰骋着。而一部分突厥古拉姆跟随着他们，在外围展开射击。

　　骑士们苦苦等待着的援军，突然像是神兵天降一般出现。

　　从迷雾中杀出了一群爱尔兰贵族，带着自己的扈从，顿时将穆斯林的骑兵们撞得人仰马翻。他们从穆斯林的侧后方袭来，似乎昭示着一些不太妙的情况。

　　所有马穆鲁克都意识到，自己的中军可能是已经崩溃了。

　　仅仅是侧后方出现了一些敌人，马穆鲁克们就迅速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这无疑体现了他们的军事素养。

　　做出准确的判断之后，马穆鲁克们没有恋战，而是直接选择了撤退。

　　保存有生力量，比在战场上图一时之强要来的重要。

　　“撤退！撤退！”

　　随着撤退的命令发出，马穆鲁克们裹挟着大量的骑兵后撤。骑士们终于结束了苦战，虽然结束的方式并不算很光彩。

　　等敌人退去，爱尔兰贵族才看到，这些骑士们是有多么狼狈不堪。

　　这是马穆鲁克所领衔的部队，给骑士们造成的困扰。许多骑士们直接坐在地上，毫无风度地大口喝水，快速休息。高强度的战斗和毒辣的太阳，几乎卷走了他们所有的体力。

　　“多姆纳尔！多姆纳尔！”

　　小罗切斯在人群中大喊着，寻找着小多姆纳尔。

　　突然，小多姆纳尔出现在了小罗切斯的身侧，他拍了拍小罗切斯，吓了小罗切斯一跳。

　　他调笑道：“刚才的战斗已经把你给吓成这样了？”

　　“别这样开玩笑了，多姆纳尔，我想知道中军发生了什么。传令兵一直没有到我这里，我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小罗切斯的语速极快。

　　“中军？我们击垮了敌人，然后奉陛下之命，从中军过来支援你们。”小多姆纳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些自豪。

　　小罗切斯没说什么，猛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看向了左侧。

　　在左翼，战斗比右翼来得更加激烈。约翰难得带上了头盔，然后体验到了蒸笼的感觉。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头盔中打转。

　　而他的胯下，是高速疾驰的战马。

　　王室亲兵骑士们跟在约翰的身后，向着敌人冲锋。

　　正在左翼战斗的敌人，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的面前有敌人，侧翼还有敌人，首尾不能相顾。

　　约翰看着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手中的骑枪却没有因此产生一丝动摇。他端稳了长枪，等待着和敌人撞上的瞬间。

　　忽然间，约翰感觉手腕上传来无比沉重的力量。那股力量顺着手臂传导到身体上，令约翰整个人身形为之一震。但很快，约翰就缓解了这股冲击力，使自己没有跌落下马。

　　战马宽阔的胸膛撞飞了许多穆斯林战士，硬生生冲出了一条道路。在约翰两侧的亲卫，则冲到了约翰的侧前方替约翰开路。

　　仅仅是这么一次冲锋，就将大批敌人的士气给打垮了。

　　那些穆斯林们哀嚎着撤退，仿佛遇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一般。约翰没有手下留情，在将骑枪扔掉之后，拔出了叶锤，朝着自己身边的一名穆斯林的脑袋狠狠地敲了下去。

　　脑浆混着鲜血，从那名穆斯林的头盖骨中流出，甚至连眼睛都被挤出来。而约翰及时收手，又敲向了另一名敌人。

　　英格兰传统的战士国王形象，在约翰的身上也得到了诠释。

　　在接连干掉两个敌人之后，约翰胯下的战马突然扬起前蹄。由于巨盔的视野较差，约翰甚至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从战马上跌落的一瞬间，约翰感觉整个人都失重了，直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咳咳……”

　　细小的沙尘透过头盔缝隙，进入到了约翰的头盔当中，骚扰着约翰的呼吸系统。约翰猛烈的咳嗽，让站起来变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不过好在，约翰的头盔还是正的。

　　他将头盔摘下来，把昂贵的巨盔直接扔在了地上。在巨盔之中，是简单的中型盔。虽然没有了面部的防护，但是视野更佳，让约翰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

　　战场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战马嘶鸣，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国王陛下！”

　　皮埃尔折返回来，发现了约翰，一把将约翰扶起来，并且将约翰送到了自己的战马上。随后，皮埃尔又骑上战马，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我们先到后方去，陛下，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皮埃尔说道。

　　约翰摇头：“不，不，我要观察战场的情况……前面怎么样了，敌人有没有被击溃？”

　　“大部分敌人已经被击溃了，我们现在正在追击剩余的敌人，战场上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皮埃尔迅速回答了约翰的问题。

　　随后，约翰看了看周围，似乎并没有看到传令兵。

　　于是他随便止住了一名骑士：“去找德罗贡将军，让军团士兵们停下休息！”

　　那名骑士第一遍没听清，在约翰重复了一遍之后才点头，脱离了战场。随后，疲惫的约翰看了看自己的腿边。

　　“借你的水喝一口。”约翰将皮埃尔的水囊拿起来猛灌了一口。

　　连续的暴晒和战斗，让约翰身体里的水分消耗殆尽。而且，干燥的风还在不停地掠夺约翰身上的水分，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风干。

　　在得到了水分的补充之后，约翰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了不少。

　　“放我下来。”约翰将水囊放了回去。

　　皮埃尔有些惊讶：“陛下，现在周围还很危险，不能随便放您下来。”

　　“没事，放我下来，然后你去带着骑士们追击残敌，切记不要追击太深，要早点撤回来。掌旗官呢？让他把旗帜给你！”

　　约翰的这番话，相当于是给了皮埃尔极大的信任。

　　一时间，皮埃尔有些感动。但战场不是哭鼻子的好地方，皮埃尔只是重重地点头，随后将约翰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以后便迅速离去。

　　脚刚一着地，约翰就没有闲着。

　　他穿过乱军，在几名认识自己的士兵的拥簇下，来到了德比伯爵身边。

　　“威廉！”约翰喊着德比伯爵的名字，“让士兵们休息，我们要准备转进，向中军卷进！”

　　德比伯爵听到约翰的声音之后，没有立刻回复约翰，而是到约翰跟前吼一般的说：“你有没有看到拉努尔夫，那小子失踪了！”

　　拉努尔夫失踪了？

　　约翰心头一颤，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拉努尔夫算是约翰的小迷弟，有这么一个人在英格兰王国内，对约翰是非常重要的。最主要的是，约翰担心他战死了。

　　如果只是被俘的话，和萨拉丁好好谈判，还是可以用钱买回来的。

　　“你也没看到？那他妈的完蛋了，这个小子冲到第一个去，然后跌下去，就不见了！”德比伯爵说，“罗杰没看住他——”

　　约翰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你先别管那么多，拉努尔夫交给我，你控制住士兵，让他们休息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去支援圣殿骑士。他们在我们的北边，左侧，他们直接对阵萨拉丁，肯定需要我们的支援。”

　　说完，一名骑士给约翰牵来了马。约翰看了一眼，发现那名骑士来自格洛切斯特，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实证明，在庞大的战场上，即使像约翰这样敏锐的军事指挥官，也会因为信息过于繁杂，而产生小小的混乱。不过，这样的失误并不是问题。

　　“这是谁……哈桑！哈桑！”

　　约翰发现了自己麾下的轻骑兵，那些柏柏尔轻骑兵在战场边缘打转，大概是在摸鱼。

　　听到约翰的喊声，哈桑看了约翰一会儿，然后也没放下手上的标枪，直接就骑着马靠了过来。但是，他没有说话，让约翰感觉不对劲。

　　“哈桑！停下！我现在问你话，你看到切斯特伯爵拉努尔夫了吗？”约翰警示般地大吼道。

　　然而，约翰的吼声没有让哈桑停下。相反，跟着哈桑的柏柏尔轻骑兵怪叫起来，朝着约翰冲过来。跟在约翰周围的几个骑士，还有一些散乱的士兵迅速反应了过来。

　　“掩护国王——”

　　这些朴素的士兵操着奇怪的西北英格兰口音，聚集了起来。虽然他们的人数更少，但他们没有丝毫畏惧，直接面对着哈桑的轻骑兵。

　　而一名骑士直接挤着约翰，让约翰胯下的马匹强行转头。

　　掩护约翰的那些士兵，就是中世纪贵族最瞧不起的平民。他们只有三四十人，却要面对着百人规模的柏柏尔骑兵。

　　诚然，那些骑兵的装备更差，但骑兵和步兵之间的差距，依旧很大。

　　“快走！快走！”

　　约翰能看到那些士兵们的口型，所有人都在催促着约翰，似乎是要用生命给约翰创造逃离战场的机会。

　　即使约翰有机会留下，但他也知道，自己该做更重要的事情。

　　他用力一夹马腹，直接离开了战场。而那些士兵们见到约翰离开，便沉下心来，应对眼前的敌人。

　　与骑兵的对决，实际上是勇气的对决。英格兰的士兵们有勇气，但这些柏柏尔人明显没有。他们看似凶猛的冲向步兵，但是在即将撞上的时候，选择了回旋。

　　从这一举动中，那些步兵就可以感受到，自己面对的敌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出击！”

　　军士的一声大吼，让士兵们脱离了盾墙。他们仅仅冲出去几步，挥动手中的长枪，便把柏柏尔人扎下马。

　　柏柏尔人虽然战斗能力不差，但是战斗意志相当薄弱。

　　眼见自己的背叛行为失败，他们就直接怪叫着逃离了战场。士兵们并没有遭遇损失，只是有少部分的受伤。在见到自己驱逐了敌人之后，这些士兵们都坐到了地上，开始互相吹牛。

　　“我们刚才把国王救下来了？”

　　“当然！我们是勇敢的邓德拉姆人！”

　　与此同时，右翼虽然混乱，但是取胜的趋势已经十分明显。阿夫达尔和马穆鲁克们撤退到了非常靠后的位置进行重组。

　　其他的两个方向上，圣殿骑士团和西西里十字军所面对的局面，比约翰的要棘手多了。

　　他们不像约翰，有长枪方阵这么一招。中军的圣殿骑士团在轮番冲击无果之后，面临着萨拉丁的反扑，此时正在苦苦支撑。

　　而在左翼的西西里十字军更惨。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祖先的狡诈与阴谋。萨拉丁的侄子塔奇丁佯装撤退，让西西里十字军穷追猛赶之后，再来了一手反打，直接把里卡多给打傻了。

　　但是，西西里王国几十年来的积攒也不是白来的。

　　他们军中有大量优秀的基层军官，这些军官保证了军队不会直接崩溃。这些阿拉伯军官们来回奔走，确保士兵们的士气状态。

　　没错，场面相当魔幻，西西里十字军的主力是信仰了基督教的阿拉伯人。

　　尽管西西里十字军落入下风，但他们还没有陷入完全的劣势。至少，现在他们还能撑得住。

　　萨拉丁那边也是急得很。自己的左翼被击溃，右翼明明取得了优势但打不开局面，让他很是头疼。那个小小的爱尔兰国王，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真是恐怖至极。

　　不过好在，他还有后手。

　　早在这场战斗之前，他就向阿克城内的守军交代了。一旦敌人离开营地，就立刻展开进攻。萨拉丁觉得，十字军如果想和他的军队碰一碰，必须得倾巢而出。

　　事实正如他所料，十字军倾巢而出，营地空虚。

　　只是，这个消息传到战场上还需要时间。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小罗切斯带着大部分骑士们返回到了约翰身边。此时，右翼已经取得了胜利。

　　他们击退了阿夫达尔麾下的军队，并且现在就有能力向中军卷进。

　　历史上，十字军也以一样的方式和萨拉丁交过手。只是，他们的突破点在中军。中军打垮了萨拉丁之后，并没有向着两翼合拢，导致战斗不明不白地结束。

　　假如能够早点取得胜利，或许这一次十字军会变得更加轻松。

　　“士兵们，再休息二十分钟，我们就要再次奔赴战场了，好好休息！喝水，稍微吃一点东西！不要吃太多！记住，上帝在庇佑着我们！”

　　约翰亲自顶着炎热的太阳，在战场上来回走动。即使阳光已经把战甲晒得滚烫，约翰也没有一丝怨言。

　　而士兵们都坐在地上，所有的风度和礼节全无。

　　“这鸟地方太他妈热了，我要被晒死了。”

　　所有人都在抱怨着，但也只是嘴上说说。事实上，在东方的这段时间，他们过的相当滋润。只要熬过了这一次战斗，就又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看到小卡特诺，约翰走了上去，拍了拍小卡特诺的肩：“你干的很棒。”

　　屡立奇功的小卡特诺，现在已经成为了军中的战斗英雄，工兵团的门面。受到约翰的亲自慰问，对士兵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也是士兵们的信心来源。

　　要知道，小卡特诺在加入军队之前，只是沃特福德的一个街溜子。但是，当他真正立下战功以后，他是正儿八经的受到了嘉奖和重视的。据说，他接下来很可能成为工兵团的副团长。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只要能够在战场上获得战功，人人都可以成为人上人。

　　士兵们作战的动力，便源自于此。无关你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能够杀敌，立功，那就是爱尔兰王国的功臣。

　　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士兵们在听到集结号之后，纷纷站起了身。许多士兵身上还有些酸痛，以及一些小小的伤口。但他们毫不在乎，对他们来说，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下令，前进。”约翰的语气有些疲惫。

　　他很累，高强度的战斗和指挥正在极速消耗着约翰的体能。但他还在坚持，因为他知道，胜利离自己不远了。

　　一声声号声再度响起。这一次，约翰的目标，是彻底打败萨拉丁。

　　位于中军的萨拉丁听到号声之后，不由得一抖。他望向自己的左边。那里是漫天的黄沙，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似乎又看到了什么，仿佛那里有自己的死神。

　　“去找阿夫达尔，让他回到战场，我们需要他！”萨拉丁对着自己的传令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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