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血（二）

　　约翰没有立刻回答他们。

　　他的目光放在远处，那些正在营墙上战斗的爱尔兰贵族。

　　“狗东西，去死！”

　　一名爱尔兰贵族一剑封喉，将眼前的阿拉伯人砍翻。而他还没来得及回手，来自身侧的攻击，就让他的肩膀遭到了重创。

　　瞬间的吃痛，让他的右臂下垂，手中的剑也不自觉地滑落。可他看到，自己的面前还有一名穆斯林，正在登上营墙。

　　“假如他登上来，那想要赶下去，恐怕就难了……”

　　这个想法，只在这名贵族的脑中闪过半秒。他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用手中的盾牌用力一怼，像投掷榴弹一样，将自己整个人抛了出去。

　　“国王万岁！”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营墙下方穆斯林士兵们的惊呼。

　　他们看着自己的敌人舍生取义，直接将一整个人塔冲垮。围聚来的敌人没有心慈手软，补刀将其带走之后，再一次组织人塔。可是，他们之前在城墙上努力打造的缺口，已经被爱尔兰贵族们补上了。

　　这些爱尔兰贵族，曾经是约翰的敌人，是至高王的支持者。但现在，他们为约翰效力，为了约翰这位新的爱尔兰国王——也是他们心中新的至高王。

　　惨烈的战斗还在别的地方发生着。

　　有的贵族即使身负重伤，依旧不愿意离开战场。甚至有战死者，在人群的挤压下，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诚然，海量的穆斯林炮灰步兵正在被消灭，但代价是约翰的军队也在付出伤亡。

　　“让德罗贡的军团压上，我们需要更有组织的进攻！”约翰下令道。

　　传令兵带着约翰的命令，来到各个联队当中。各联队长在明确了命令之后，让掌旗官竖起了大旗。而早就在准备的方阵枪兵们，拿起了放在地上的长枪。

　　五米的长枪突然竖起，甚至有营墙的两倍高。

　　忽然出现的枪林，让穆斯林圣战士们都有些愣神。如此可怕的长枪森林，此时甚至在向他们移动。

　　比起挪威人的大斧头，或是爱尔兰贵族精巧的战斗技术，还是这样的威慑更具效果。军团士兵踏着整齐的步子，走上营墙，就像往常一样使用长枪杀伤敌人。而爱尔兰贵族们变为了辅助，穿梭在枪兵当中，处理着零星的漏网之鱼。

　　那些葡萄牙人则按耐不住，直接冲上了营墙，将手里的标枪投掷出去。狂风骤雨般的标枪打击，更是摧毁了这些炮灰的士气。

　　他们的士气就这样突然崩溃，一改前进时山呼海啸的气势，直接化作满天稀，到处乱飞。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部分机敏的轻骑兵已经跨上战马，打开营门，开始打扫战场。

　　伊比利亚人长期生活在战争中，尤其是这种和穆斯林之间，烈度飘忽不定的战争。他们更加知道，自己该如何利用这些空档期。

　　轻骑兵们发出怪叫，就像那些穆斯林发起进攻时一样，紧跟在穆斯林身后，慢慢蚕食敌人。

　　而军团士兵们也很快反应过来，和民兵一起冲出去，开始收拾战场，并且在战场上寻找任何有用的东西。什么破烂的盾牌、折断的长枪和已经弯曲的投矛，都被一块儿带了回来。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没用，但都是上好的材料。

　　实在不行，还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去烧火。对于古代的士兵来说，哪怕是敌人身上的衣物，也是相当有价值的。

　　没等约翰的军队收拾太久，铺天盖地的突厥骑兵开始涌动。这些祖上来自东方草原的战士，骑乘着他们的战马，用他们的规模压制住了伊比利亚轻骑兵。

　　自知难以取胜的伊比利亚轻骑兵且战且退，而在大营外收拾战利品的士兵，也都纷纷赶回营地里。回到大营里之后，所有人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帕特里克站在大营门口，紧张地看着伊比利亚轻骑兵们。

　　这些轻骑兵像洪流一般，冲进了营地里。有些刹住的轻骑兵还踩烂了一些帐篷。

　　在所有的士兵都回到大营里以后，帕特里克迅速地关上了大门。轻骑兵们翻身下马，他们的领袖朝着帕特里克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帕特里克。

　　而萨拉丁，似乎不准备给约翰的士兵们喘息的机会。

　　“这会让我想起阿斯隆之战，当时的至高王罗德里也是，源源不断的军队涌过来……而且那时我可用的士兵比现在要少得多。”

　　小罗切斯抱着自己的长枪，在营墙的土堆上和骑士们谈笑风生。

　　“听说冠军骑士皮埃尔也要和我们一起战斗，你们有信心杀的他还多吗？”

　　骑士们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不过随后，大家都笑了出来。皮埃尔很强，但是皮埃尔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强。在大部分时候，大家听到的更多消息，是皮埃尔和当地女子的恋爱故事，而不是皮埃尔的战斗能力有多惊人。

　　不过，这并不是对皮埃尔的否定。

　　“威廉！你又在说我坏话了吗！”

　　躲在远处的皮埃尔突然站起来，高大的身材和洪亮的声音让整片营墙都注意到。他的谐星属性，令所有的守军都忍不住笑了一番。

　　笑完以后，小罗切斯将脑袋探出，看着萨拉丁的军队。

　　这一次，萨拉丁派出的不再是杂牌军队。相反，他派出了一支相当强力的军队。从他们身上的铠甲反光就可以看出，这支军队的装备很好，而且军阵更加整齐。

　　想都不用想，这些肯定是萨拉丁麾下的精锐。

　　在先前的试探当中，萨拉丁已经发现，这一支爱尔兰十字军绝非乌合之众。既然试探已经完成，那就该上点硬菜了。

　　最先发动攻击的，还是投石机。阿德里亚诺指挥着工兵们操作投石机，热的满头大汗的工兵们飞快地摇动着，上满绞索，然后等待命令。随着阿德里亚诺一声令下，工兵们就将石弹发射出去。

　　飞舞的石块再一次砸进人群里，只不过这一次的士气打击效果，明显不如先前来的好。

　　这些整齐的军阵并未因为石弹的打击而变得凌乱。相反，他们依旧稳稳地前进，甚至在加速。而在他们的阵列前方，大量的黑叔叔弓箭手正在递进。

　　“这些是什么人啊？”小罗切斯有些好奇，“怎么穆斯林都有黑人。”

　　约翰也来到了营墙上，眺望着远处。他认出来了，那是自古典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努比亚弓箭手。埃及地区的统治者，就是喜欢征召这些尼罗河上游的黑叔叔。原因无他，便宜皮实。

　　黑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在古代战争中有相当大的用武之地。

　　努比亚弓手们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脱离了阵列，小跑着前进。腰间挎着的箭袋一晃一晃的，仿佛要将箭袋里的箭抖出来。

　　等他们的距离稍微近了一点，他们就掏出自己的短弓，将箭搭在弓身上，高高仰起准备射击。

　　“注意掩护！注意掩护！”

　　富有经验的老骑士们在营墙上高声呼喊。他们大多是地方郡望，既有声望，又有经验，因此能够利用自身的威望来指挥骑士们。

　　接到命令之后，骑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在城墙上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盾墙。

　　随着箭雨的到来，箭矢在盾牌上叮咚作响，却没能穿透盾牌。骑士们的装备相比于普通士兵来说肯定是更精良的，即使在一面小小的盾牌上也是如此。

　　尽管弓箭手没法给骑士们造成伤害，但他们还是在给自己的友军掩护着。而营地内的长弓手们躲在幕墙背后，等待着德比伯爵的命令。

　　德比伯爵爬到营墙上大喊：“敌人的弓箭手离我们有多远？”

　　“不知道！”骑士们的回答让人无语，“离我们很远！”

　　“他妈的，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德比伯爵吼了两句就离开营墙。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要专业的人来做。在木塔上的投石机观测员似乎听到了德比伯爵的吼声，然后对着德比伯爵挥手。

　　“一百五十码，可以射击！”

　　小卡特诺跑到德比伯爵身边，敲着德比伯爵的头盔。观测员的肢体语言，只能由工兵们来进行传译。

　　而德比伯爵也迅速对着民兵们大喊：“一百五十码，五支，自由射击！”

　　长弓手接到命令，迅速掏出五支轻型箭矢。随后，长弓手们便对敌人展开了反攻。对于努比亚弓手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威力如此巨大的弓。

　　不过，弓手们的交战，只能算是整场战斗的前菜。

　　双方的射击，都是为了接下来的重步兵交战作掩护。而萨拉丁麾下的重步兵们，已经来到了营墙底下。库尔德的重步兵们枕戈待旦，此时终于等到了自己发挥作用的机会。

　　他们将长梯挂在营墙上，仆从的埃及步兵为他们的进攻提供着通道。

　　甚至，他们还带来了简易的攻城槌，对着营门发起撞击。这一次，敌人的攻击强度远胜上次的试探。

　　库尔德重步兵迅速爬上梯子。他们身手矫健，装备精良，身上的札甲甲片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从无到有，夺取埃及、拿下叙利亚、攻占耶路撒冷、驱逐十字军。无数的胜利，让他们成为了一支骄傲的军队。而骄傲，给他们带来的，是无比高昂的士气。

　　“真主万岁！苏丹万岁！萨拉丁万岁！”

　　这些士兵们高呼着口号，带着来自阿尤布王朝的勇气，扑向了营墙。在登上营墙的那一刻，他们就撞上了爱尔兰的精锐之师。

　　头戴红色饰圈的骑士们。

　　他们都是在阿斯隆之战中幸存的骑士。这些骑士有着惊人的战斗意志，和无比安静的战斗风格。这些勇敢的骑士，在静默中战斗，硬生生扛住了库尔德重步兵们的第一轮进攻，将他们反推下了城墙。

　　此时，双方的交战也不再含蓄，各类大杀器纷纷投上战场。

　　发现城墙上的骑士之后，库尔德重步兵们拿出了自己的叶锤和骨朵，这种颇具游牧风格的武器，是库尔德人的破甲利器。

　　他们再度登上城墙，看到骑士们手中握着的钉头锤，毫不客气地向着对方头上砸去。势大力沉的钝器撞在盔甲上，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回响在整个战场之上。

　　库尔德人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发动着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与此同时，大营的营墙突然发出迸裂声。敌人的攻城槌取得了卓越的成效，没用多久就将营门摧毁。但是，等待他们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在营门背后的长枪。

　　军团士兵们早就在这里准备了许久。营门一打开，他们就放平了长枪，硬生生形成了一堵墙。

　　堵在门口的穆斯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身后的战友挤着他们，推着他们向前进。而位于前排的士兵们则使劲后撤，两边形成了奇怪的角力。可是，前排的那点士兵，根本挤不过后方的士兵。

　　“往后退啊！往后退啊！”

　　“前进！真主万岁！前进！”

　　前排的库尔德重步兵亲眼看着枪尖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近，然后扎入自己的身体。长枪方阵里的士兵们丝毫没有动摇，冷酷无情地收割着面前的敌人。

　　耸动的长枪，将一个又一个敌人刺穿。许多长枪都穿刺了不止一个人，硬生生变成了一根人串，而且还透过最后一名库尔德士兵的尸体，刺向更后方的敌人。整个营门处，都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到处都是鲜血横流，惨叫声不绝于耳。

　　“按照这样的攻势，假如萨拉丁只有两万人，那根本就不够他送的。”约翰和身边的骑士说，“我甚至都觉得他手头有整整十万人。”

　　那名骑士也有点愣神。前线的战局，远比约翰在欧洲的小打小闹要来的激烈许多。

　　纵使是参加过阿斯隆之战的骑士，也对这一场战斗的血腥程度感到了不适。在略显炎热的天气下，那些躺在战场上的尸体，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变得腐臭。

　　可就算这样，萨拉丁的军队还是在猛烈的进攻，丝毫没有估计那些在营墙下堆积的尸体。

　　在有的地方，他们甚至都可以直接踩着尸体，踏上营墙。

　　“去找德比伯爵，让他带第三批部队登上营墙。”约翰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传令兵点头，将命令带给德比伯爵。德比伯爵在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带着骑士们登上了营墙。他在营墙上见到了皮埃尔，这位冠军骑士刚刚将手中的钉头锤收回来，上面还挂着一颗眼珠子。

　　“罗切斯呢？”

　　在嘈杂的战场上，德比伯爵的喊声瞬间就被吞没。

　　“在右边！”一名骑士大喊，“罗切斯在右边，他受伤了！”

　　德比伯爵没有管那后半句。他直接来到营墙右侧，见到了坐在土墩边上的小罗切斯。一名医生正在往他的伤口上涂抹草药。

　　见到德比伯爵，小罗切斯想要站起来，却被德比伯爵一把摁住。

　　“让你的军队从营墙上撤下来，现在我们来接管。”德比伯爵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小罗切斯说：“我的军队还有体力，他们还可以继续坚持……”

　　德比伯爵的语气不善：“滚。这是命令。”

　　在他的要求下，小罗切斯无奈地让自己身边的骑士们去传达命令。那些正在营墙上战斗的骑士缓缓退去。来自英格兰中南部的骑士们登场，开始和萨拉丁的军队对阵。

　　而在营门处，一小支挪威武士部队集合了起来。

　　他们组成了野猪牙阵型。一名块头极大的挪威武士作为阵眼，身后跟随着二十多名自愿的挪威武士。他们穿过长枪方阵，来到了营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进攻！进攻——”

　　挪威人的咆哮，震住了穆斯林的战士。站在阵列最前方的高大挪威武士，就像人形坦克一般，硬生生撞开一条道路。在他身后的挪威战士则迅速扩大缺口，保证了他们身后的安全。

　　军团士兵们也亦步亦趋，跟在挪威武士的身后缓缓推进。

　　前进的长枪森林，让军团士兵在营门处的战斗逐渐占优。第一排的长枪手双臂酸痛，却依旧保持着前进的态势。

　　在营门处创造出的混乱，令挪威武士们看到了希望。他们冲向营墙下方，那里满是等待着登墙的敌人。假如能在那里制造混乱，营墙上的友军所面对的压力，会大大的减轻。

　　“兄弟们，跟我冲！”

　　为首的挪威武士一声大吼，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人海当中。随后，他们便被淹没。军团士兵们再也没有看到他们。

　　可他们的英勇事迹，被营墙上的骑士们看到了。

　　“那是挪威人，是罗尔夫的人！”骑士们指着营墙下战斗的挪威人大喊道。

　　尽管他们仅剩十几人，但他们就像扔到池塘中的石子，掀起的涟漪让整个军队都为之震动。库尔德重步兵们放缓了对营墙的进攻，给了骑士们喘息的机会。

　　而骑士们并没有坐视那些挪威人被包围。

　　他们从营墙上翻下。大约只有两米高的营墙，对骑士来说并非不可逾越。他们跳下营墙，直接和库尔德重步兵展开了对战。

　　“让军团士兵让开道路，给骑士们出击的机会。”约翰说道。

　　另一边，小罗切斯似乎和约翰心有灵犀。他招呼着那些熟悉的骑士，准备冲出去冲击敌人。如此好的机会，他没有不把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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