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血（一）

　　黎凡特不小，足以容下数个王朝势力。黎凡特也不大，消息传播的速度甚至比在法兰西还要快。

　　作为一名出色的军事家和战略家，萨拉丁当然知道阿克有多重要。纵使约翰的军队人数不多，他也知道，自已应该派出部队阻击。

　　只不过，由于约翰的军队人数仅有不到八干人，萨拉丁并没有特别重视。

　　而此时，约翰的军队已经打造了坚固的营地，准备迎接穆斯林的进攻。

　　在营地当中，几名斥候穿过人群，越过叮咚作响的铁匠铺，还有热气腾腾的面包工坊，来到了约翰面前。

　　“国王陛下，敌人的数量很多。”

　　斥候先禀报了情况，然后拿起一壶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

　　在这片干燥的沙漠中作战，水源是绝大部分的军队都有待解决的问题。即使约翰的军队有超越同时代的后勤体系，那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略微缓解，而没法从根本解决。

　　“他们的数量大约有多少？”约翰问道。

　　斥候比划着说：“他们的人数大概有两万人，甚至是三万人、五万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规模那么大的军队。”

　　很显然，萨拉丁的军队规模，超越了斥候的信息处理能力。

　　“那我明白了，就是规模很大，数量不明。”约翰摸着下巴，“如果他们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那他们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对我们发动攻击。”

　　小多姆纳尔笑了笑。

　　在约翰的军队入侵爱尔兰之后，以他为代表的爱尔兰贵族，可打了不少的守卫战。

　　“海军可以保障海上补给通道的通畅。”德佩非常自觉地拍了拍胸脯，“穆斯林的海军绝对打不过我。”

　　约翰瞥了他一眼。战争在决出胜负之前，谁也说不定。

　　德罗贡有些担忧地说：“如果穆斯林不和我们直接展开战斗，就这样空耗着，我们恐怕很难突破局面。”

　　“这一点是你想多了。如果穆斯林的军队想要获得水源的补给，那他们就得和我们战斗，或者退到几公里之外的内陆去。珀内尔，你说是吗？”约翰看向了德比伯爵家族的三弟。

　　珀内尔点了点头。

　　对于黎凡特的情况，他无比熟悉：“四英里之外有水源，在艾雅迪亚山以南。除了那里，就只有阿克附近有水源了。”

　　“他们的军队规模更大，因此需要更稳定的水源补给。为了保证军队的供水，他们如果想要僵持，那就只能去东边的艾雅迪亚山以南扎营。”约翰补充解释道。

　　在这段时间里，约翰可不是天天摸鱼。整个黎凡特的地形地势、山脉河流，约翰全都通过珀内尔等人了解了个清楚。

　　“我们只需要扛住敌人的进攻。”

　　约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自已身边的一众将官。这些人当中有贵族，有平民。有一直以来跟随约翰的骑士，忠诚的雇佣兵将领，还有半路入股的爱尔兰贵族。

　　尽管各方势力之间的利益错综复杂，但他们现在都紧紧地围绕在约翰的身边。

　　约翰开始布置作战任务：“阿德里亚诺，首先我要把任务交给你。我需要你的手下保证营地防御的完善。一且有营墙塌陷，你需要让工兵立刻补上去。”

　　阿德里亚诺重重地点头：“保证完成任务，陛下。”

　　“然后就是你，德罗贡。军团士兵们作为预备队，将所有的联队分散布置在各个营墙背后。敌人肯定会攻击营墙，造成营墙塌陷，然后从那里发动进攻。我需要长枪方阵，来作为临时的墙，顶住敌人的进攻。”

　　德罗贡骄傲地昂起了头颅：“如您所愿，陛下。”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约翰看向了自已身侧的贵族：“多姆纳尔，让爱尔兰的战士们准备战斗。你们将作为第一批守卫城墙的战士，等小罗切斯的部队接替你们。”

　　“那我们呢，陛下？”格洛切斯特的坦克雷德举起了手。

　　德比伯爵也脸色严肃。他是来参加十字军的，不是来玩的。如果没有被分配到任务，他们肯定会有不满的情绪产生。

　　“你们率领格洛切斯特和德比郡的骑士，作为第三轮营墙守卫者。记住，你们的任务很重，因为你们要扛住，直到爱尔兰战士们休息完毕。”

　　将这个任务交给这些充满荣誉感的骑士，绝对可以激发他们的斗志。

　　不出所料，坦克雷德的脸上出现了骄傲的表情。作为一名十字军战士，能得到领袖的认可，就是莫大的荣耀。

　　“你们，葡萄牙人。”约翰的手指向了伊比利亚轻骑兵领袖，“如果战斗不是非常激烈，我不会要求你们加入战斗。你们只需要等待敌人撤退的时候，对敌人发起骚扰性的追击就行。”

　　“如果战斗实在激烈，我们会投入战斗。”葡萄牙人的态度很谦卑。

　　此前的无数次战斗中，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十字军战士们，已经一步步磨合到了可以互相配合作战的地步。

　　至少，他们之间的配合，不会像历史上的十字军那么离谱。

　　“让会使用弓箭的民兵为我们保证持续的火力投射。切记，不能被敌人给压制了，否则我们会很不利。况且，我们有营墙的保护。”

　　约翰的这番话，是说给英格兰民兵们听的。

　　出身于自耕农家庭的民兵，虽然在装备上不及骑士，但在对战争的热忱上远胜于骑士。他们自信满满，仿佛现在就已经完成了约翰布置给他们的任务。

　　“敌人正在逼近，我们得要尽快做好准备。所有人都散去吧，我们接下来将会迎接一场最为伟大的战斗。或许我们当中会有人战死，又或许我们会以失败告终。但是，所有战死者都将升入天堂，这是上帝的允诺。而活下来的人，将和我一起击败穆斯林，一起到圣地去！”

　　约翰在进行了简短的散会演讲之后，大手一挥，便让所有的将官们去执行自已的任务了。

　　在会议结束之后，留在约翰身边的人就不多了。

　　“这里真的值得我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皮埃尔突然问道，“我是说，陛下，如果我们放弃这里的话，是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呢？”

　　皮埃尔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约翰有些诧异。

　　在约翰的印象当中，皮埃尔怎么说，都是一位勇敢的骑士。他在都柏林刺杀案中展现出的无畏与忠诚，已经成为了爱尔兰骑士们的标杆。

　　可现在，全爱尔兰最勇敢的冠军骑士，现在居然也有了退缩之心。

　　但皮埃尔好像会错了意：“陛下，我不是畏惧战死。只是，假如我们战死在了这里，最后却没能到圣地去，那我们不就白死了？”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皮埃尔，你的想法没有问题。”

　　约翰的语气很冷静，一点点的给皮埃尔讲着。

　　“能不能到耶路撒冷，这是由上帝决定的。不要在乎自已死的到底值不值，我得告诉你，只要我们参加了十字军，我们就是上帝的勇士，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理由，用来说服皮埃尔肯定是不足的。

　　作为一个成年人，皮埃尔有自已的思考能力。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约翰其实也心虚。

　　心虚那是肯定心虚啊，历史上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可称不上一场成功。它只能说是一场有些成效的反攻。至于战略胜利，那绝对不是。

　　“不要想那么多，做好分内的事。”

　　身为骑士长的萨维尼站了出来。他一开口，皮埃尔就乖乖地站到了一边去。

　　透过帐篷，营地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士兵们可一点都不好受，他们刚登陆没多久，也才刚打造好营地，就要面对如同潮水一般的敌人。

　　马蹄声四起，听那些轻快的马蹄声，约翰就知道，这是回营的伊比利亚轻骑兵。

　　回来的斥候越多，就说明敌人离自已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些斥候慢慢失去了外出搜集情报的意义——敌人就已经怼在自已的面前了。

　　萨拉丁的战法，也足够老油条。

　　和约翰寻求决战的战法不一样，萨拉丁派出了大量的轻步兵。这些精于潜伏和骚扰的轻步兵徘徊在约翰的营地外围，时不时对着营墙上的士兵放冷箭。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天，第四天。

　　如此往复循环了一周，约翰的军队和萨拉丁的军队，就保持着低烈度的战斗。但双方都提心吊胆，行走在战区的所有人，都要时刻提防着冷箭是否会向自已袭来。

　　伊比利亚轻骑兵也不能随意出动。他们的人数不多，得要留在更加有用的战场上。

　　真正打破局面的，是从海上传来的消息。位于提尔的杰拉德带着一支八干人的军队，向着约翰的营地前进。而盖伊的援军，也正从塞浦路斯前来。

　　假如不能趁此时解决约翰，那萨拉丁将会发现，他的敌人数量越来越膨胀，而且自已将无法遏制。

　　现在，约翰的军队仅有七干余人。

　　这是十字军的雏形。如果能趁机将这个雏形打散，萨拉丁知道，自已将会获得相当长时间的喘息。否则，他就得要面对基督徒们的高强度围攻了。

　　第八天，一面巨大的星月旗竖起。

　　萨拉丁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先礼后兵，约翰也懒得用外交礼仪去应对萨拉丁。真刀真枪的干一架，比什么都来的真实。

　　和西欧式的直接蛮力对撞不同，萨拉丁的军队中第一批出列的，是密密麻麻的步兵。绝大部分的轻步兵的装备，就只有盾和矛。简陋的装备，赋予他们唯一的意义，就是消耗敌人。

　　用自已的生命，去和敌人进行消耗。

　　“这帮穆斯林，都是一群疯子。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打仗，他们这样完全就是给我们添人头而已……不要发布旗语，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

　　接受了七天折磨的约翰，此时的脾气也变得非常不好。

　　他静静地观望着战场，似乎是要将自已的恶气出在战场上。

　　这些炮灰步兵，大多都来自于沙漠中的阿拉伯部族，或是尼罗河两岸的农夫之子。他们踏着坚硬的干燥土地，像无边的蚁群，奔向约翰的营地。

　　“投石机准备！”

　　阿德里亚诺下达了他的命令。在整个营地当中，只有四们临时打造的小型投石机。虽然投石机的杀伤力一般，但用来打击炮灰的士气，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工兵们将绞索拉满，随后把石头放到投石机上。砲手经过测距和瞄准之后，拉下了拉杆。

　　“嘣——”营墙背后的投石机向穆斯林圣战军发出了咆哮。石头从所有人的头顶飞过，然后在穆斯林的祈祷声中，坠入人群里。霎那间，被砸中的轻步兵军阵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原先鲜活的士兵，在石头的撞击和碾压下，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

　　炮灰虽是炮灰，但是在宗教的驱动下，似乎拥有了不一样的士气。他们开始怪叫着，用更快的速度推进，让约翰颇为头疼。

　　工兵们也加快了速度，努力旋紧投石机的绞索。现在他们弄得快一点，到时候就可以多杀伤一点敌人。原本密密麻麻的一道黑线，此时也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射手们！准备！”

　　德比伯爵作为约翰麾下重要的指挥官，在第一线维护着秩序。他的高声呼喊，被周围的弓手们听到，随后再一一传开。所有的弓手从箭囊中抽出十支箭矢，插在了地上。

　　早就上好弓弦的他们，此时已经准备好了请敌人喝一壶。

　　“准备——”

　　营墙上的守军看着营墙外的敌人。这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炮灰步兵，似乎正在越跑越快。他们从那些血肉模糊的石块旁越过，向着营墙稳步推进。

　　“放——”

　　无数箭矢一同飞到空中，形成了箭雨。为了杀伤远处的敌人，弓手们特地选择了轻型箭矢，以避免箭矢过早下坠。而且，对于这些炮灰步兵来说，轻型箭矢的杀伤力已经足够了。

　　落到人群中的箭矢就像镰刀收割麦子一样，一大片炮灰步兵直接倒下。他们的惨叫声，混合着其他步兵的嘶吼与咆哮，让战场氛围变得更加凄厉。

　　“不要怜悯他们！这些都是异教徒，放箭——”

　　又是一轮飞矢，降临在炮灰步兵们的头上。又是大量的士兵倒下，再加上第二次投掷出来的石头，在人群中炸开了一片片血花。

　　整个战场到处都流淌着鲜血，人间地狱的景象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简直和香农一样。”

　　一些经历过香农围城战的爱尔兰贵族们喃喃自语，同时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在他们的身边，临时被合并的挪威裔战士，正持握着大斧，跃跃欲试。

　　又是一轮射击，大片的炮灰步兵倒下，才让他们抵达了自已的目的地。

　　抵达营墙是他们的第一步。接下来，有盾牌的炮灰士兵蹲在营墙下方，将盾牌举过头顶，扛着盾牌，形成了人塔。而他们的战友，踩在他们的头顶上，准备翻越上营墙。殊不知，在营墙后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何等的恐怖。

　　爱尔兰贵族们自觉地给挪威战士们挪了位置。早在百年前，北欧战士就在十字军中施展过威力，只是被逐渐淡忘了。

　　现在，约翰带来的挪威战士，准备唤醒一下他们的基因。

　　最先翻上营墙的炮灰步兵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随后，意识化作模糊，整个人向后倾倒下去。

　　他们身后的战友，看到的却是一柄红白相间的巨斧，还有一具头部一团模糊的瘫软无力的尸体，向后缓缓倒下。

　　爱尔兰贵族们也没闲着。他们从投石机那里借来了石头，将其搬运到营墙上，然后再将石头扔下去。虽然效果没有那么震撼，但落下的石头往往可以砸扁几人，并且将一座人塔化为乌有。

　　最开始的抗击，还算比较顺利。但随着源源不断的敌军到来，营墙上的守军也感受到了压力。而且，后续的敌人携带的攻城器械也越来越多。

　　首先是长梯。穆斯林将长梯挂在营墙上，这样子就获得了更加稳固和快捷的登城通道。尽管登上营墙的道路依旧险象环生，但至少比搭人塔要来的好多了。

　　炮灰的战斗力虽然差，却胜在人多。他们依靠着数量的优势，像浪潮一样冲击着约翰的大营。

　　“用长枪，用我们的长枪！”

　　在后方等待的军团士兵急不可耐。即使他们没法挤上去，他们也要发挥自已的作用。这些士兵将自已的长枪递给了前方的战士，用这些长枪，可以直接攻击到在营墙下方的敌人。接过长枪的爱尔兰贵族虽然有些不熟练，但是用长枪对着下方猛扎他们还是会的。

　　弓手们将自已面前的十支箭全部射完，便开始了休息。这不是因为他们懒，而是因为射十支箭的确累。

　　况且，现在面对的只是炮灰，他们可不能把宝贵的箭矢浪费在这里。

　　“陛下，陛下！”

　　几名葡萄牙人冲到了约翰的身边，丝毫不顾约翰身边骑士的阻拦。看上去，他们群情愤慨，似乎时刻都要爆炸。

　　“我们要上战场，不要让那些懦夫阻拦我们！我们是来参加十字军的，不是来旅游的！”葡萄牙人大喊道，“如果您是个英明的领袖，就请您让我们去帮助我们的基督教兄弟！”

　　【作者题外话】：这一次是大章，希望看官们能看得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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