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他们的约定
苏漓顿时心头微微一松,转眼却看到东方泽毫不意外的神情。她心中一动,低声问道:“你请皇兄来的?”
东方泽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一笑,伸指在她唇上轻轻一点,示意她不要说话。
苏漓不禁暗叹一声,他蜇伏多日,终于有了线索,定会约郎昶来解释清楚,想不到今日竟然解了霍霆川之困。
郎昶沉声道:“长平侯真是越发地威风了,如今竟连御赐之物也不放在眼里了?”他一向沉稳平和,此刻的语气已然有了一丝怒意。
霍霆川丝毫无惧道:“本侯得到消息,那爆炸案的嫌犯就藏匿在将军府中,此案事关重大,陛下下旨要彻查清楚,本侯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太子若是有异议,待本侯抓到嫌犯,定当去陛下面前辨清!”
郎昶微微怒道:“长平侯抓人要有证据,仅凭一面之词就要搜府,见到御赐之物也敢视若无物,长平侯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霍小蛮顿时惊道:“太子哥哥,爹爹不是这个意思,他,他只是抓人心切!”
霍霆川立刻叫道:“蛮儿退下!”他重重哼了一声,“太子口口声声以下犯上,又可将本侯这个未来岳丈放在眼中?”
郎昶强抑怒气道:“本宫敬你霍家为国效力多年,又忠于父皇,劳苦功高,才处处相让。如今长平侯身居要位,不思为主分忧,反倒愈加飞扬跋扈,完全没将本宫放在眼里。长平侯要记清楚,本宫是未来的国君,你女儿是未来的国母,身为国丈,更不可擅权专横,以下犯上!”说到这最后一句,他语气隐隐有了凌厉之气。
霍霆川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太子殿下!今日你千方百计不让本侯捉拿嫌犯,本侯倒要看看,到底是陛下的旨意重要,还是你太子殿下的身份重要!来人,给我搜!”
“霍霆川!你!”郎昶怒声道:“来人!谁敢妄动,本宫决不轻饶!”
多年积怨一朝迸发,院中形势已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苏漓不禁暗暗皱眉,这霍霆川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竟连皇兄也不放在眼里,一旦冲突起,恐怕到了父皇面前更难交待。她起身欲打开房门,东方泽却紧紧抱住了她,轻笑道:“你急什么?怕你皇兄拦不住他么?”
苏漓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东方泽叹道:“郎昶是未来的国君,一个霍霆川都压不住,如何做这一国之君?”
只听门外郎昶大声道:“霍霆川以下犯上,罪无可恕,来人,将此人拿下!”
侍卫立刻冲过去拿人,霍小蛮脸色发白,惊叫一声:“不要!”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郎昶与霍霆川顿时吓了一跳,上官云慧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急得大声道:“先别吵了,快去找个大夫看看蛮儿怎么回事!”
霍小蛮抓紧了上官云慧的手,伤心道:“不,我不要大夫,我想回家……”
上官云慧一怔,似有一丝明了,迟疑地看了看郎昶。
郎昶盯着她怀中的霍小蛮,脸色变了几变,却没说话。
霍霆川神色犹豫不定,意外地没有发火。
霍小蛮挣扎着站稳,慢慢走到郎昶面前,切切道:“太子哥哥,爹爹只是性急,但忠心无二,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郎昶脸色沉郁,看着她依然没有开口,眼底的情绪复杂纷涌。
霍小蛮又转向霍霆川,苦苦劝道:“爹爹,云慧姐姐是蛮儿的好姐姐,绝不会窝藏重犯,爹爹就收手吧!三日之后,蛮儿与太子哥哥大婚,爹爹真要闹到无法挽回吗?”说到最后一句,她眼中已泛了泪光。
霍霆川望着爱女伤心不已的神情,嚣张气焰顿消。半晌,主动退让道:“方才是老臣一时僭越失礼,还望太子殿下勿要怪罪!”
郎昶脸色微微和缓一分,淡淡道:“长平侯既已知错,本宫也就不再追究。蛮儿身体不适,侯爷还是快带她回府请个大夫来瞧瞧。以免误了婚期。”
霍霆川叹息一声,扶起霍小蛮,满面忧色地挥了挥手,兵士如潮水般退去,很快离开了将军府。
郎昶让侍卫也都退出了府外候命,院内立时安静下来。
上官云慧将宝剑重新挂回墙上,回过身方才轻轻叹道:“蛮儿比从前的确是改变了许多,方才那样的情形,她竟然能临时应变想出化解的法子,否则今日之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最难得是她对殿下一心一意,以后定能做个贤内助!”
郎昶长叹一声,道:“自从父皇下旨定婚,长平侯更加有恃无恐,小蛮也越发任性刁蛮。本宫一度认为她无法胜任未来国母之职,几次向父皇提出想要退了这桩婚事,怎奈父皇……不肯答应!”
上官云慧吃惊道:“殿下为何这样想?蛮儿从小便心系于你,从无他念。她虽然任性娇蛮一些,但心地善良,能明辨是非,还是很好的。”
郎昶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有一分苦涩,“我一直以为,我的太子妃,定国未来的皇后,一定象母后一般,温柔贤良,大方得体,或象云慧一样,学富五车,才华过人……”他淡淡望向她的目光,有一丝难言的情愫。
上官云慧低下头,轻轻打断了他,“太子殿下谬赞,云慧受之有愧!”
郎昶慢慢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宫中人尽皆知,云慧郡主秀外慧中,聪明过人。云慧又何必自谦?我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你二人性情如何,我心里自然明白。其实……我曾向母后提过,希望能娶你……”
上官云慧一惊抬头,急声打断道:“殿下万万不可!”
郎昶眸光轻闪,温柔问道:“为何?”
上官云慧叹息一声道:“殿下可知,今日蛮儿来我府中所为何事?”
郎昶轻轻扬眉,目光中有一丝疑问。
上官云慧微笑道:“蛮儿早已猜中殿下的心思,特地来说服我,做殿下的侧妃。”
郎昶神色震动,这个回答实在出乎他意料。一直以为,霍小蛮任性霸道,轻易不会容许他身旁有他人的存在。没想到她……他一时心潮起伏,目光无意扫过书房门外,日光下地上一点闪烁的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走过去拾起细看,是一颗莹润如玉的珍珠耳环,不觉轻叹一声。
上官云慧也上前去看,不由惊讶道:“这是蛮儿的,可能是她刚才不小心留下的。我记得,这是蛮儿十五岁及笄时,殿下送她的礼物。平日里她最爱戴这副珍珠耳环,极少摘下。”
郎昶捏着那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珍珠,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霍小蛮打开锦盒时欢快的身影。那时的她,无比纯真美好,他心随意动,目光渐渐柔和,分明温情脉脉。
上官云慧在他身旁,看得真切,不禁又叹了一声,感慨道:“小蛮贵为侯府千金,不知有多少名贵珠宝供她赏玩,多年来,却对殿下送她之物情有独钟。可见在她心中,送礼之人是多么重要!殿下,云慧自幼与小蛮一起长大,深知她性直口快,心肠却是极好。她一颗心系在你身上,为了你,她肯收敛心性,甚至主动愿意接纳我,这样的妻子,不正是你所期望的未来的国母吗?”
郎昶凝视着指间那一点莹白珠光,眼光波动道:“蛮儿近来确是变了许多……”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上官云慧轻轻一叹,缓缓走到院中,目光坚定道:“殿下既然深知我的脾性,就该明白,云慧,心在不这宫廷。我只想找到一心一意之人,做一对寻常夫妻,过些平淡生活。”
郎昶敛回思绪,默默将耳环放进怀中。转眼望着院中淡青色的背影,仿佛想深深刻进心底,微微黯然道:“不知谁会有这样的福气,得到云慧青睐。”
上官云慧回眸一笑,“太子殿下是未来一国之君,担天下之忧。云慧这等小事,殿下何苦操心?”
郎昶走近她,轻柔道:“在我心里,云慧的事从来不是小事。将来云慧若觅得意中人,郎昶愿意为你终身幸福尽心尽力,只要云慧开心,郎昶心愿足矣。”
上官云慧内心震动,神色间无比动容,上前盈盈一拜,报以真心一笑道:“表哥心意,云慧在此先谢过了!”
郎昶微微一笑,心中苦涩终是慢慢消散。
上官云慧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殿下怎会突然来此?”
郎昶还未答话,书房内赫然响起东方泽的声音:“是泽请殿下今日专门过府一叙的。”
苏漓唤了一声:“皇兄。”
郎昶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书房内室一双人影相携而出,顿时惊愕道:“长乐?晟皇?你们怎会……”
东方泽淡淡道:“殿下能如约而至,泽欣慰之极。”
郎昶心思电转,忽然明白了,惊道:“长平侯方才搜查的人是你?”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又望向上官云慧,依然震惊不已,内心的担忧浮上来,“云慧未免太过大胆,你私留晟皇在府中,方才若真被霍霆川发现,可知要担什么样的罪名?”
上官云慧叹息道:“两国联手合作屡遭破坏,事关重大,云慧虽是女流,却也无法坐视不理,于是才暗中助晟皇一臂之力。”
“皇兄。”苏漓叹道:“为尽快查明真相,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好在今天一场虚惊,平安无事。”
上官云慧眸光闪动,走上前轻拉住她手,彼此深望间轻轻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默契与信任重回心底,芥蒂全消。
苏漓又道:“只是不知何人暗中给霍霆川递了消息,上门来搜人。”
郎昶目光担忧,只是无奈叹息。半晌,方问道:“晟皇约本宫来此,想来是查到铸造坊爆炸一案的线索?”
东方泽道:“盛秦去嫌犯家中查找线索之时,曾有一蒙面人与他交手,发现此人手腕上有一处很小的鱼纹刺青,若非他无意划破了此人衣袖,恐怕很难发现。”
“鱼纹刺青?”郎昶闻言当即变了脸色,低下头目光惊疑不定。
苏漓疑道:“单凭这一个手腕的刺青如何证明蒙面人与嫌犯有关?”
东方泽沉声道:“那蒙面人后来伺机逃了,盛秦在嫌犯家中找到了同样纹路的刺青玉坠,应该就是他们联络的暗号。可惜还未查清这鱼纹刺青代表的是何含义。”
上官云慧不解道:“为何联络暗号一个是刺青,一个是玉坠?”
苏漓目光深思道:“如果对方是个严密组织,恐怕需完成一定的任务,才有资格在腕上刺青。”
上官云慧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蒙面人多半就是铸造坊幕后指使之人了!”
苏漓神色一顿,忽然急声问道:“皇兄,你曾经提到在边界遭遇伏击时,也曾见到对方领头之人手腕上有一鱼纹刺青,莫非与铸造坊爆炸是同一伙人所为?”
郎昶低叹道:“不错。如果刺青纹饰相同,应该就是同一伙人。”
东方泽冷冷道:“如此看来,对方目的并不只针对朕一人,恐怕还有更大的图谋。可似乎我一离开定都,对方便不会再有动作。”
苏漓思索道:“的确如此,对方究竟是何目的?伏击绑架皇兄时他们明明是冲着夏匠师来的,后来似乎只是想让两国关系破裂……”
上官云慧沉思道:“处处挑拨意图让合作破裂……逼晟皇离开……难道对方意不在漫天飞雨?!”
苏漓与东方泽对视一眼,合作破裂直接影响两国联姻,难道这才是对方的目的?
东方泽忽然灵光一闪,沉声问道:“殿下被伏击之时,救你之人正是相斯予?”
郎昶道:“对。若非相兄与他手下及时出手,恐怕本宫已遭对方毒手。”
东方泽冷笑道:“这倒是奇了,相斯予武功内力皆是平常,加之身体不好,竟然能在对方击杀多名侍卫的情况下,安然救回太子殿下……”他语音一顿,目光转向郎昶别有深意道:“殿下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郎昶皱眉道:“相兄武功虽平平,却颇有几分急智。上次长乐被绑,也是他及时出手相救。”
东方泽冷冷道:“他若事事预先知晓,自然处处应对自如!”
苏漓迟疑道:“你怀疑相斯予?”
东方泽意味深长道:“方才郡主提醒了我,合作破裂,逼我离开,让定皇与太子对我心生不满。最终的目的不是漫天飞雨,而是我与你无法定婚!此人从初见时,便对我敌意颇深。言辞之间几次三番意有所指,而现在……得你父皇欢心,与你定亲之人,正是相、斯、予。”
苏漓不觉皱紧了眉,她心情有些复杂。虽然东方泽一番推断并非全无道理,可单凭这些,无法确定相斯予就是幕后主使。当初在船上他的出现的确可疑,但不顾一切舍命相救也是千真万确。而后他也没有任何易于寻常的举动。这次假意定婚,还是她主动提出。如果真是他,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郎昶深思道:“即便如晟皇所言,想要确定相斯予是否幕后之人,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东方泽道:“我会立即派人去查,找到证据会立刻通知殿下!”
郎昶沉声道:“好!但你要答应本宫,必须先离开定都,如今禁令未除,本宫不想多生事端。相斯予这边我会多加留心,一旦发现有异,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晟皇。”
东方泽紧紧盯着他,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
郎昶微微一怔,随即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无论你我谁先查到线索,即刻通知对方,晟定交界临溪镇鸿隆客栈,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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