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该不该让给她?
苏漓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只见东方泽面色一凝,仰身朝后,那利箭几乎擦着他鼻尖飞过,噗一声射进右边的丛林里。
盛秦惊得跳起,刷一下拔剑喝道:“何人如此大胆?!”
东方濯手持弓箭,从左侧丛林策马而出,面色无波,却隐有煞气。只是那丝煞气瞬间而逝,快得让苏漓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他身后的侍卫赵旬飞奔上前,将那射入东方泽身后树干的利箭拔出,箭头钉住的,还有一条青蛇。
盛秦一时怔住,东方泽沉声笑道:“二皇兄好箭法!”
仿佛听不出弦外之音,东方濯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本王看着那蛇不顺眼,射着玩罢了。只不过六皇弟看准的墨豹跑了,心里着急得很吧!六皇弟想争这狩猎头功,怕是没那么容易!”他的目光,深深地朝苏漓看去。
“跑了再找便是。围场这么大,前方林深兽多,还怕猎不着吗?就看皇兄的马,能不能快过本王了!”东方泽淡笑。
东方濯面色一沉,“六皇弟的乌雅举世无双,只是别忘了,身后还有佳人追随。”
东方泽目光微沉,“不劳二皇兄费心,本王忘了谁,也不会忘记苏苏。苏苏,过来。”他回头朝她伸手,冲她温柔一笑。
苏漓驱马向前,却没有将手递给他,只淡淡道:“墨豹跑了,王爷还是快追吧!”她不喜欢被他们兄弟二人拿来说事。从前的苏漓或许柔弱,如今的她,并不需要别人时时刻刻将她当成一个弱者来保护。
东方泽眼光一闪,飞速伸手,揽住她纤腰,竟将她一把带到他身前,紧紧抱住。
苏漓皱眉,抬头看到他眼眸深沉,狂澜暗涌,深知此时如果挣扎,必会引他多想。因此,虽心有不快,她仍然沉默地待在他怀里,没动。
怀中女子体肤幽香,阵阵传来,东方泽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悸动,竟控制不住,低头朝她颊上吻去,仿佛着魔一般。
苏漓见他头猛地低下来,微微一惊,下意识一偏头,他的温热的唇,便落在她的脸上。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这样亲热,令苏漓脸色微微发红,心中暗恼。东方泽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孟浪?不分时候场合!莫非订了亲,他认为她迟早都是他的人,便不再顾忌?
苏漓皱起眉头,抬手推他,只听左侧传来一声冷哼。
东方濯双拳紧握,瞳孔遽缩。眼见所爱之人与他人亲热,他甚至没有立场,也没资格去阻止,东方濯心头好似被人狠狠插了一把利刃,疼痛欲死,却无可奈何。不禁咬牙道:“赵旬,走!”深吸一口气,他调转马头,强迫自己不再看她泛着红潮的面颊,朝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没有忘记,她在他面前所流露出的恐惧、愤怒,还有深深的厌恶,而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她的恼怒如同娇嗔,只会让人心痒难耐,不忍罢手。
东方泽深知此时此地并非亲热的好时机,但体内澎湃的欲望竟然疼痛难忍,令他不自觉地收紧了双臂。怀中的佳人显然极为不安,一双美眸已染上薄怒。
“王爷!”她终于控制不住轻斥出声,“再耽搁,这头功就是旁人的了。”
她转过头,欲跳下马背,东方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怪异的疼痛感,松开了她,苏漓趁此空当,跳下马背,飞身骑上自己的马,动作利落干脆,朝前飞奔而去。
东方泽一愣,顾不得多想,连忙追上去。与平常的优雅高贵略微不同,肆意驰骋的女子马上身姿矫健利落,英姿飒爽,骑速虽快,但沉稳有加。他不禁挑眉道:“早知苏苏的骑术如此了得,我又何必为你耽误行程!”
苏漓淡淡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沿途欣赏风景。”
东方泽沉声一哼,又道:“你从小不出相府,这骑术是跟谁学的?不会也是明玉郡主在梦里教你的吧?”
苏漓眉梢轻挑,“不行吗?”
东方泽看了看她,眸光微沉,不再说话。通过解毒一事,他确定了她的心意,却越发猜不透她的想法。既然她是真心喜欢他,为何又如此防备,在他面前一句真话都不肯讲,还越来越逃避和他的亲近?
追了一路,不见墨豹的影子,苏漓正想说,是不是追错方向了?这时,隐藏在远处丛林里的墨豹,敏锐地感觉到猎手的追踪,投来凶狠敌意的注视,进而动作敏捷地飞奔向更深的丛林。
东方泽这一次岂可放过,迅速搭箭,满弓而出,只听嗖的一声,带着凌厉的劲风,锋锐的箭矢,竟如螺旋般飞速前进。
野兽的怒吼,随之而起,响彻天地,令围场内所有的猎手皆为之一顿。
苏漓和挽心俱是一愣,下意识地对望一眼,东方泽箭术超群,从无虚发,果然不假。这般螺旋式的射箭手法,虽然比直射更加精准,但速度却大打折扣,因此无人会用。然而在东方泽手上,这箭矢的飞射速度,却只有增无减,又是这么远的距离,她甚至还看不见猎物在哪,他却能精准地射中,可见他不仅箭术了得,直觉敏锐,内力更是深不可测!尤其如今情花之毒已解,他也再无顾忌。
盛秦立刻去捡猎物,东方泽与苏漓驱马向前,而就在此时,林中深处,一个女子兴奋大叫:“射中了!射中了!”
伴随着开朗爽直的女子脆笑,一道火红的身影仿佛天边的云彩,飞一般地急掠过来。火红的衣裳,异族的装扮,来人年约十五六岁,满头青丝被高高束起,随着她纵马狂奔的身影,在空中翻飞飘扬。彩珠绕额,盘在头顶,阳光透过密林的间隙,照在她头上的彩珠,五彩光华绽放,粲然耀眼。而比这珠子更耀眼的,是那女子英姿勃发的面孔,和充满阳光的爽朗笑容。她策马快奔,须臾便到了眼前。
这般夺目的光辉,若非对方是女子,乍一看,苏漓几乎要以为是阳骁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是异族装扮的青衣侍女,不住地笑道:“公主,这头功一定是您的了!”
红衣女子清脆的笑声响彻云宵,仿佛灵燕一般。“吁”的一声,红衣女子勒住缰绳,抬头一看到东方泽,惊奇地“咦”了一声,美丽的大眼愈发明亮照人。好奇地将他上下打量似乎从没见过那么俊美的男子!
那女子眼光一转,视线又落在苏漓的脸上,目光又是一亮,顿时充满了新奇和探究。
盛秦见青衣侍女去动墨豹,皱眉拦道:“这是我家王爷射中的!你不能动!”
那青衣侍女一愣,立刻横眼道:“你胡说!这明明是我家公主射中的!喏,你看,我家公主的箭,还在它身上!”青衣侍女将墨豹翻开,乳白色的腹部,插着一支白色的羽箭,箭杆上“昭华公主”四字清晰入目。
果然是汴国最有名的昭华公主阳璇!虽然一眼就猜出对方身份,但此时苏漓还是忍不住心里沉了一下,转头朝身边的男子看了过去,只见他深沉的目光正望着对面,那骑在马上一身鲜亮红衣,璀璨夺目的女子,他眼中流露出一分欣赏。
盛秦微怔,立刻又将猎物翻了过去,指着墨豹脖子上的一支黑羽箭。箭杆上清晰明了的“镇宁王”三字,昭示着猎物的归属。
那青衣侍女登时瞪眼,原来东方泽和那昭华公主阳璇竟同时射中了这只墨豹,颈间一箭自是致命所在,腹部一箭也扎得极深,很难说,究竟是谁射死的。
“公主!他们要抢您的头功!”青衣侍女愤慨起身,激动叫道。
盛秦怒声反驳:“这只豹,本就是我家王爷从那边一路追来猎杀,你们抢人猎物,还恶人先告状!”
两边的主子还没发话,下人几乎吵起来。
东方泽淡淡挑眉,道:“汴国昭华公主,相貌出众,英姿飒爽,武艺高强,尤善骑射,果然不假!”
那红衣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被人当面这么夸奖,也无一般女子的娇柔羞态,反而灵动笑道:“晟国鼎鼎有名的镇宁王,俊美绝伦,才智超群,冷漠疏狂……其实你没有传言中那么冷!这样正好!在该冷的时候冷,该温柔的时候很温柔,这样的男人,最有魅力!我最喜欢!”她笑得很开心,仿佛遇到了上天赐给她的最合意的男子。
苏漓心中又是一沉,面色却毫无波澜,抬眼去看东方泽,却不料他的眼光扫来,苏漓暗含淡笑,似在说,你又有倾慕者了。
东方泽唇角微扯,也只是淡笑,未知他意。
只听阳璇又道:“本公主初来乍到,这只黑豹,镇宁王让我如何?”她笑容爽利,眸光灿亮,让人几乎无法拒绝。
东方泽却面无表情道:“公主既开尊口,本王自当给公主这个颜面,奈何本王已在皇后娘娘面前承诺,要用这头功赎晚到之过,还请公主见谅。”
见他竟然毫不相让,阳璇笑容终于淡下去,一双带着英气的秀眉,略略皱了起来,目光坚定道:“本公主也在晟皇陛下面前说过,要用头彩换晟皇丰厚的奖赏!所以这头功,我一定要得!”
东方泽眼光沉了下去,面色无波,眸光犹如冰刀一般,冷冽的气质瞬间爆发出来,好似要冻结空气。
青衣侍女面色一变,不自觉地退到阳璇身边。阳璇心神一凛,座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威胁,竟扬头嘶鸣,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这才是他的冷傲,深刻在骨子里!
气氛一瞬陷入胶着。
他们都明白,狩猎,头彩十分重要,显然此刻两人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时,周围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晟皇带着黎奉先、战无极、梁实初等人,顺着墨豹临死前的惊天怒吼,寻了过来。不一刻,东方濯也出现在后方。
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巨大野兽,皇帝一高兴,神采焕发,笑道:“看来头彩已经有人摘了,这只豹子,是谁猎杀的?”
不等东方泽开口,阳璇已翻身下马,朝皇帝行礼笑道:“回晟皇陛下,是昭华……和镇宁王同时猎杀,昭华正想请示陛下,这头功……到底算谁的呢?”
东方泽与苏漓也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问安。
皇帝道了声“免礼”,吩咐禁卫军统领萧放上前查看。
萧放年约四十,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曾跟随晟皇征战沙场,统领禁卫军已十年,深得皇帝信任。他领旨翻身下马,上前仔细查看墨豹身上的羽箭,一时也难以决断。回头道:“禀皇上,镇宁王一箭封喉,公主之箭入腹极深,无法判断猎物到底为谁所杀。”
皇帝闻言沉吟半晌,似乎的确非常为难。
梁实初想了想道:“陛下,微臣认为,从猎物中箭的位置来判断,颈部的黑羽箭应当是致命的一箭。”
战无极立刻冷声道:“梁太尉此言差矣,颈部一箭虽然精准,但腹部一箭,只要够深,也可致猎物于死地!”
皇帝看了看东方濯,转眼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黎奉先,问道:“摄政王以为呢?”
原本今日的狩猎,黎奉先并不想来,奈何每年狩猎,围场安防都是由他负责,前不久,刚被削减了大部分兵权,此时再推辞不来,只怕会惹皇帝徒生疑虑。
见皇帝点名问话,黎奉先皱了皱眉,道:“既是两人同时射中,两箭皆可毙命,无论判谁头功,都不公平。”
皇帝眼光微闪,“那依摄政王的意思,如何才算公平?”
黎奉先心头微沉,皇帝近年来,已经很少像这样问他的意见,今日似乎有些不寻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寻常。头功虽然重要,皇帝若是要赏,两人皆赏也并不是不行。如今明明难决高下,却偏要去争论这第一之功,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苏漓见黎奉先眉头紧皱,半响不答,当下心思一转,恭敬笑道:“陛下,明曦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皇帝转眸看她,淡淡道:“讲。”
“谢陛下!明曦觉得,三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本来箭术讲求的就是快、狠、准,穿透力强,梁大人根据中箭位置来判定输赢,战将军领兵征战多年,只重结果,不重手法、过程,都不无道理。而摄政王所提出的公平,更是彰显我们大晟皇朝的威仪所在!”
黎奉先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她,记忆一下子被拉到很久远的以前,那时候,他手把手教黎苏射箭,说的就是这句话,“箭术讲求快、狠、准,穿透力强,苏苏就把那个靶子当成你最恨的人,瞄准它,用力射出去!”
“父王,苏苏没有恨的人,怎么办……”
如果他的苏苏还活着,现在一定有了非常恨的人吧?想起昔日里,满心宠爱的女儿,黎奉先的心里不自觉地涌上悲戚。
感受到父王投来的悲伤目光,苏漓连忙垂眼,只听皇帝问道:“明曦有何好主意?”
苏漓道:“回陛下,明曦认为,可以让王爷和昭华公主,另行比试一次!谁赢了,这头功就算谁的。”
既不偏袒,又能分出胜负。
皇帝点头道:“好!昭华公主,可有异议?”
阳璇望向东方泽,眼中透出的欣赏和兴趣,大胆而直接,已有了跃跃欲试的神色,爽朗笑道:“能和镇宁王比试箭术,昭华求之不得!”
东方泽微微蹙眉,看了眼苏漓,只见苏漓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全不在意。东方泽不禁眉心一沉,内心顿时生出两分不快来。
正要应话,这时战无极突然说道:“陛下,微臣认为,明曦郡主此提议固然不错,但仍然不够公允!”
苏漓面色微沉,战无极这是想抬杠吗?抬眸问道:“明曦愿闻战将军高见!”
战无极扬声道:“公主远来是客,我们是主人!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大晟皇朝以大欺小,况且,男人跟女人比箭,赢了也不光彩!只会有辱镇宁王的名声!”
“那战将军觉得,怎么才会光彩?”苏漓心中一动,如此看重男女之别的战无极,此刻恐怕另有目的!
“当然是女人和女人比试!”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东方泽面色无波,望向战无极的眼光却一瞬变得深冷锐利。
战无极一向狂傲,目中无人,尤其看不起女人,更看不上欺负女人的男人。以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会提出这种提议,谁都不奇怪。只这猎场内的女人,除了阳璇和她的侍女,就剩下苏漓和挽心。挽心的身份毕竟是下人,自然不可能和公主比箭,剩下的,就只有苏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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