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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盛元五年秋八月十九乙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詹士府少詹士、太傅陆清则,才望高雅,  玉洁松贞,  朕甚嘉之,擢吏部左侍郎,  直文渊阁。”

        来宣旨的是御前大总管长顺,  一板一眼地宣了旨,  便赶紧笑呵呵地扶着陆清则起了身:“恭喜陆侍郎,  快快请起。”

        陆清则顺着起了身,揉揉太阳穴,决定明日进宫去问问这小兔崽子发什么疯,  居然把这差事丢给他来干。

        六部之中,吏部贵,户部富,  吏部侍郎仅次于尚书,位置之重可见一斑。

        比起他先前顶着的太傅这样的虚衔,三品吏部侍郎,算不上品级高,但手握实权。

        他前些日子才掌了大权,现在又坐上这样的重位,  不知道朝廷多少人会嫉恨死他。

        长顺最会察言观色,见陆清则虽然嘴角牵着,眼底的笑意却很平淡,  心下纳闷之余,  赶紧补充:“陛下说,  您身子不好,依旧可免于早朝,只是往后都得进宫,在阁内一起商议政事,到吏部办办差。”

        圣旨都下来了,陆清则也接旨了,还能怎么办。

        陆清则朝长顺颔首:“嗯,晓得了,去复命吧。”

        送长顺回去交差了,陈小刀溜溜达达跑回来,感叹道:“我就说吧,公子,陛下哪儿会不让您进宫呢?”

        陆清则两指一屈,在他脑袋上来了下。

        力道也不重,陈小刀抱着头,假模假样地哎哟了声,眉开眼笑:“公子,您升官了,咱要不要庆祝一下?”

        他说的“庆祝”,就是去买只真味馆的醉香鸡,骨香肉嫩,闻名京城。

        陈小刀从小吃到大,就没吃腻过,累了想来只鸡,沮丧了想来只鸡,高兴了想来只鸡,闲着没事也想来只鸡。

        非常朴实无华且好满足。

        陆清则好笑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想吃拿我做什么借口?赶紧去吧,不然该售光了。”

        陈小刀美滋滋地哎了声,噔噔噔跑到假山后,把方才躲起来的林溪拽了出来:“走,哥哥带你吃鸡去!”

        林溪一脸惊恐,疯狂摇头。

        耐不住陈小刀热情似火,林溪又不敢出力怕伤着他,一脸绝望地被拖着从陆清则身边擦过。

        陆清则闷闷一笑,想起了他送去漠北的那封信。

        史大将军此仗若是顺利,应该也回漠北营地,看到那封信了,他虽没有明写,但看到信上所画的信物,史容风能明白所指何事。

        若是史容风有回信,肯定会送到宁倦手上,还得问问宁倦。

        翌日,过了早朝时间后,新官上任的陆清则进了宫。

        散朝后官员各自回自个儿的官署办公,路上便遇见不少,见到陆清则的车驾,纷纷上前,隔着马车向陆清则道贺。

        语气可比从前要热切多了。

        从前小皇帝未崭露头角,陆清则也没有实权,师生二人关系再好,大多数官员也只是不远不近瞅着,没有多热络。

        如今陆清则兼任吏部侍郎,官员的升降任免,考课调动,可都是由吏部来管理的,与他们的前途息息相关——这也是许多官员以前不敢结交陆清则的缘故,事关前途呢,要是得罪了卫鹤荣,一个不高兴把他们调任离京,丢去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怎么办。

        陆清则坐在马车之中,平平淡淡地应声。

        帘子被风拂动,车外的人只能见到一角大红的朝服,包裹着车内人清瘦的身躯。

        待马车行去,后面都是片羡慕的目光。

        程文昂也驻足在侧,目光复杂地看着那辆马车。

        陆清则径直去了吏部的官署。

        前些年他和宁倦想要安插人手进吏部,卫鹤荣严防死守,并未成功,没想到最后倒是把他给插进来了。

        吏部官署里一片忙碌,见陆清则来了,众人诡异地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有提防之色,乖乖冲陆清则行礼:“陆侍郎。”

        这是打入敌人内部了啊。

        陆清则心里感叹一声,淡淡应声:“今年京察推行得如何了?将各部列题文书与会核评语交过来。”

        众人心底登时颤了颤,当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这才刚来吏部,就要插手三年一度的京察事务了,这可是关系着升调任免的大事!

        他们一时也估摸不清陆清则的意图,但吏部尚书之下侍郎最大,再不情愿也只得去搬了文书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搬来的文书不止今年的京察记录,还有往年的,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一眼看过去就头皮发麻。

        陆清则本来也想看看往年的,也不介意,聚精会神地开始翻看,一目十行,看得极快。

        等这些文书全部被翻完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吏部的官员们从陆清则来的时候,屁股那边,见陆清则从堆积如山的文书里抬起了头,顿时满头疑问。

        那么多文书,怎么可能一早上加半个下午就看完了?

        果然把文书调来,只是为了给他们施施压?

        也没见陆清则提笔记录什么。

        众人揣摩着,逐渐从惴惴不安到安心。

        陆清则闭了闭眼,在脑海里整理了一番看过的东西,指尖点了点桌面,慢慢开口道:“负责整理文书的是谁?”

        一个中年男子慢慢站了出来:“回大人,是下官。”

        “我让调来今年的考核文书,这里面却夹杂了盛元二年的文书,”没有人来倒茶,陆清则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吏部连文书管理都如此混乱,陛下恐怕会很失望。”

        ……

        那就是个下马威啊!

        中年男子张了张口,不经意间撞上陆清则的目光,登时憋得说不出话。

        坐在书案旁的青年十分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风般。

        但面具下的那双眼,却浅浅如冰河般,望来的目光里凝冻着三分冷意。

        他莫名头皮一紧,在这样的注视之下,狡辩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故意的,但要说无意的,不就是承认了自己整理卷宗文书不力,导致文书存放混乱么?!

        陆清则垂下眼,又抿了口茶,慢悠悠起身,看也未再看那人一眼,继续翻看起面前的文书。

        整个吏部更静了。

        卫首辅兼任吏部尚书,但阁内事务更要紧,普通官员的升调,也都是的,其实就是吏部侍郎。

        到现在,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所熟悉的上一任吏部侍郎张栋已经被锦衣卫带走,吏部郎中鲁威死罪已定,现在只要卫鹤荣不在,陆清则就是吏部最大的官。

        这个浑身写满了文弱气息的青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欺负的。

        陆清则在吏部官署里待到了散值时,慢悠悠地翻完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至少

        离开官署的时候,陆清则还在心里揣摩着,小崽子居然这么坐得住,一整日都没派人来催他进宫?

        还是仍在生气?

        他漫不经心思索着,随着人流往外走,眼前一暗,抬眸瞅了瞅,竟然遇到个老熟人。

        程文昂是特地过来的,方才陆清则坐着车驾来时,他甚至找不到机会说话。

        他盯着陆清则,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嫉恨多几分,还是羡慕多几分了,五味杂陈。

        他在学堂里从来的都是拔尖的,直到遇到了陆清则,分明是一同进京赶考的,他却似乎一直在仰望。

        看着陆清则高中状元,耿直上谏,又死里逃生,随即被临终前的先帝托孤,点为太傅,这些年低调默默,随着新帝去往江右暗中赈灾,回来后不久代行大权,如今又高升吏部侍郎,手握重权,声名再次席卷京城。

        最初还在临安府时,还能与他勉强一争,到京城后,似乎就被丢下得越来越远了,无论如何都追赶不及。

        这种他将人视若一生之敌,一直以来都想着怎么超越人家,实际人家与他完全不在一条道上的感觉,当真是……

        程文昂心情愈发复杂,头一次没有再阴阳怪气,嘴唇动了动:“陆大人,恭喜你。”

        陆清则还记得上次为了拖延修缮皇陵,等江右的信报,把程文昂折腾了一通的事,对他怀有一丝淡淡的愧疚,态度和善:“多谢,听闻程大人调任鸿胪寺左少卿,前途可期,我也要向你道贺。”

        程文昂惆怅不已,苦笑一声:“怎么比得上你。”

        陆清则并不算讨厌程文昂,语气平和地开解他:“程大人,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处处同他人比,否则岂不活得太累?不如多与自己比。”

        话罢,视线余光里就瞅到了长顺的身影,他礼貌颔首:“先行告辞了,再会。”

        程文昂眼睁睁看着陛下身前的红人、旁人见了都要客气三分的御前大总管长顺公公疾步走到陆清则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客气地笑道:“陆大人现在可有时间进宫一趟?”

        内心基本麻木了。

        小皇帝这是准备与他和好了?

        陆清则挑了下眉:“刚好我也有些事务要向陛下禀报,走吧。”

        长顺狐疑地回头瞅瞅:“咱家好像又看见那个程文昂了,他是不是又来您面前作死了?”

        “没有,”陆清则摆摆手,“放心吧。”

        就如陈小刀预言的,陆清则昨儿离开乾清宫时,还想着恐怕未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的,结果隔天就被宁倦铲回来了。

        乾清宫的宫人和侍卫见到陆清则,顿时露出副如释重负的得救神情。

        陆大人终于又回来了!

        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虽然不会随意杀人,但那股沉甸甸的气势走哪儿哪儿沉默,谁也不敢喘气,生怕呼吸重了点,少年天子的眸光就会移过来。

        忒可怕!

        只有陆大人来了,才能让陛下笑一笑,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那些言官能不能少啰嗦几句?

        他们真的很需要陆大人常驻内廷!

        往日里陆清则来乾清宫,要么在南书房里和宁倦见面,要么在暖阁里,今日却没往这两处去,也没见到宁倦的身影。

        长顺带着陆清则来到紧靠着宁倦寝殿的暖阁门前,笑道:“陆大人自个儿进去吧,咱家就不跟进去了。”

        这是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陆清则狐疑地看了眼长顺,也没有多问,推门而入。

        见到里面的景象,陆清则不免怔了怔。

        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泠泠的轻响。

        房间西南角的一只黄釉瓷花瓶缺了只耳朵,布满了细密的纹路,显然是被摔碎后重新粘起来的。

        黄花梨木桌案上有个小兰石图砚屏。

        房间内的景象与他脑中模糊的印象有了些微的重合。

        中秋那夜,他与宁倦说过的话也在心底重新涌现:

        “我的房间在西厢房,阳光很好。”

        “外面的檐角挂着只风铃。”

        “房间西南角有一只花瓶,被我不小心摔碎后……大伯帮我粘起来的。”

        ……

        原来那日宁倦不是随意问问。

        他把他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然后费心派人将那幅模糊的图景,还原成了这个房间,即使因时代的不同,许多东西其实与他曾经所熟悉的相去甚远,但乍一眼望去,也让陆清则有些恍惚。

        他的情绪向来平淡,鲜少能感受到什么过于激烈的东西,此刻胸口却仿佛流窜着某种暖流,一下下叩击着淡漠的心口。

        身后传来轻悄悄的熟悉脚步声,定在三步以外,就没再接近了。

        陆清则轻轻吸了口气,扭过头。

        身后的少年天子沉默站立着,一身玄色常服,身高腿长,气势尊华,望过来的眼神却直勾勾的,像只在讨人欢心、还小心翼翼的小狗。

        陆清则一下就笑了:“陛下这是不生气了?”

        宁倦原本还有些局促,听到这一声,不满地拧起眉:“我何时生气过了?”

        陆清则心道,行行行,你没生气。

        敢情昨日甩袖离开,把自个儿关屋里不肯出来的不是你啊。

        但是身处这间屋子里,这话在喉间滚了滚,还是没说出来。

        原本准备好的兴师问罪也给按下了。

        陆清则伸手摸了摸身边那只被砸碎了、又被勉强粘上的黄釉瓷花瓶,忽然感觉有点眼熟,仔细看了看,无奈道:“这不是你寝殿里那只吗?价值连城的花瓶,你倒是好,说砸就砸了。”

        宁倦凝视着他:“老师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给你。”

        京城已经入秋,天色由炎转凉,快入夜了,风有些大,风铃在檐角被吹得叮铃响。

        陆清则静默了一下,示意宁倦一起坐下来,开口道:“我翻阅了吏部今年与三年前的京察文书,发现了一些问题,部分官员的升调情况颇有异常,是清洗一番吏部内部的机会。”

        开口就是公事,对方才的那句话避而不答。

        意料之中。

        陆清则现在只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无论有没有明了他的心思。

        但今日是来和好的,不是来跟陆清则吵架的。

        宁倦胸口一片冰冷,状似平静地嗯了声:“老师只管放手去做。”

        陆清则随意与宁倦说了说吏部的情况,旋即话锋一转:“史大将军有回信了吗?”

        宁倦猜到了他会问这个,拍了拍手,守在外头的长顺便将一本奏折送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宁倦,便又迅速溜了。

        长顺咽了口唾沫,总感觉陛下眼下像一座不断积蓄着怒意的火山,待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喷薄而出,届时……陆大人还能好好坐在那儿跟陛下说话吗?

        宁倦将长顺拿来的折子递给陆清则:“昨日漠北发来的急报。”

        陆清则接过来一看。

        急报上写,史大将军史容风带兵追击瓦剌时,身受暗伤,军医医术有限,史容风言他已年老体衰,此番鞑靼和瓦剌皆被击退三千里,边境暂安,漠北风沙猛烈,他已多年未曾归京,恳请陛下准允他暂且回京,修养一段时日。

        一番陈词恳恳切切,三言两语波动人心弦,看着便让人心酸唏嘘。

        陆清则看完,露出笑意:“史大将军的文采居然这般不错,看来他是暂时相信我发去的信了。”

        他看信的时候,宁倦一如既往地在看着他。

        陆清则没有摘掉面具,只露出淡红的唇瓣与线条精致的下颌线。

        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忍耐住没有伸手去摘:“史容风的确受了暗伤,身体大不如前。”

        陆清则想想原著里史大将军在病痛折磨中辞世的结局,抿了抿唇:“等徐恕回来了,或许可以给大将军看看。”

        宁倦顿了顿,没有开口。

        他现在虽然得到了越来越多大臣的支持,但有一个缺憾,便是兵权的缺失。

        因为没有兵权,重重忌惮之下,他甚至不能随意动卫鹤荣,否则引起支持卫鹤荣的五军营反扑,将是难以预料的后果。

        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是很荒谬的。

        史容风手握重兵,声名显赫,无论在百姓还是在军营之中,都拥有极为崇高的地位,当年崇安帝便是被阉党说动,不肯向漠北拨去粮草,怀着丝耗死了史容风这个威胁,收归兵权的心思——虽然这个想法在那样的紧急情况下,显得无比的昏庸与不合时宜,但对于皇室、对于皇帝而言,史容风的确有着极大的威胁性。

        宁倦并不觉得史容风会威胁皇位。

        但即使史容风因林溪而愿意助力,也未必会将兵权交给他。

        他需要掌握兵权,越快越好。

        于他而言,一个病死的大将军,比一个活着的大将军有助益。

        宁倦漠然想,倘若陆清则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觉得他很可怕吧。

        他也觉得可怕,但他实在急不可耐地想要真正掌握所有大权了。

        见宁倦突然不吭声了,陆清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说着话都能走神?”

        宁倦回过神,缓缓眨了下眼,露出丝笑:“嗯,好,届时让徐恕给看看。”

        他听陆清则的。

        他愿意为了陆清则压下所有阴暗的猜疑。

        只不过需要陆清则承受另一份阴暗的欲望。

        陆清则并未感受到异常,托着腮又看了眼这封急报,正好说到了徐恕,便顺口问:“徐恕那边有消息吗?”

        徐恕被带进了卫府内院之中,即使卫鹤荣对他并未起疑,但徐恕依旧被重重看守着,不过在进去之前,他就与宁倦约好了怎么传递消息。

        卫樵病重,卫府内就有个几乎涵盖了所有药材的药库,不过有的药材并不能这般贮存,徐恕今日便开了个方子,里头有一味需要新鲜采挖的,盯着卫府的人传来消息,将那味药的名字传来,对上了离开前约定的暗号。

        宁倦含笑道:“嗯,今日才刚传来,卫鹤荣将徐恕带进卫府内院时,卫樵已经咳血昏迷不醒,徐恕一剂药下去,卫樵便醒了过来,眼下卫鹤荣对他信服了许多。”

        那边必然得谨慎行事,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拿不到卫鹤荣的罪证。

        陆清则点点头,但是提到徐恕开药,又不得不想起另一回事,忍不住目光怪异地盯了几秒宁倦,思来想去,还是孩子身体更重要,低声问:“那你的药……”

        宁倦不会还在天天喝那个吧?

        宁倦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清则还会问这个,眼底流过丝笑意:“昨日便停了。”

        陆清则有点小尴尬:“那就好,那就好。”

        不然宁倦天天都受折磨……也挺为难的。

        宁倦看他耳尖有点红,嘴角无声勾了勾。

        看来还是很介意那件事啊。

        陆清则半点也不想再提中秋那晚的事,揉了揉肩膀,轻咳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

        又想跑?

        话没说完,宁倦掠他一眼,起身过来,伸手给他按了按肩。

        少年的力道恰到好处,按揉着十分舒适,酸痛的肌肉缓解下来,但舒适之中,又有些说不出的细痒。

        陆清则无意识地低低地唔了声,抓住宁倦的手腕,有股说不出的心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严肃:“果果,你是皇帝,以后不要随便给我……”

        按揉的力道似乎突然加大了一分。

        宁倦淡淡道:“老师昨日不是才提醒了我,你是我的老师么,就算是皇帝,也该尊师重道,我给老师揉揉肩膀怎么了?”

        陆清则:“……”

        宁倦依旧觉得那声“果果”很刺耳,装作不经意道:“今日秦远安没去卫府寻卫樵,我让人去秦府看了看,原来今日他行加冠礼……再过两三年,我也该行冠礼了,届时老师给我主持冠礼,为我取字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

        老师给学生取字,天经地义。

        虽然想尽量减少肢体接触,但皇帝陛下贴心的服侍实在舒服,且也没有任何进一步接触的小动作。

        陆清则肌肉紧绷,警敏地坐着被按了会儿,看宁倦规规矩矩的,他这副身子本来就跟纸糊的似的,看了一天文书,肩膀疼得厉害,干脆躺平随按,懒洋洋道:“好啊,你的字我也想好了。”

        宁倦眼神一亮:“什么?”

        “倦字的含义不好,”陆清则沉吟着,扭过头和他商量,眸色温和,“晴空照雪,兼济天下,取为霁微,你以为如何?”

        雪霁寒梅。

        宁倦在心里咂摸了一下,满意极了,眸中含有几丝隐秘的晦暗:“那到时候,老师要亲手为我加冠。”

        陆清则笑了笑:“这是自然。”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加冠对于一个男子而言的意义非凡。

        他又不会跑,自然不会错过宁倦重要的加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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