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两个老人
苏娟到家时,公公赵石匠刚好回家,光着一双大脚丫子正忙着收拾农具。
章氏一见他便嚷:“老头子,别忙着收拾,吃饭要紧!”
赵石匠应着章氏,问苏娟:“娟,你怎么回来了?刘军呢?谁帮忙照看?”
苏娟轻轻地说:“爸,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妈说。我跟妈说是玉树在帮忙照看,其实呢,是刘军爷爷。”
赵石匠苦笑说:“你这瞒得过你妈吗?她早就从你二娘嘴里晓得玉树进去的事了!只是那姓刘的老头让人费理解,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这下子有空了?”
苏娟没想到婆婆居然已经知道玉树的事了,但她为什么不点破自己的谎言呢?
赵石匠看出了苏娟的疑惑,笑着说:“娟,别费心思猜了。你担心你妈,你妈就做出不让你担心的样子来,你妈跟你呀,都是一样的心思!”
苏娟点了点头,笑了笑说:“爸,怎么又下田插秧了?不早跟你说了吗,别种那几担田了,打不了几颗粮食。”
“娟,那是上好的水田呢,不种,难道让它们荒起?你就不觉得可惜?”
“荒就荒呗,我们村又不是没荒起的田,有什么可惜的?家里也不缺买粮食的那几个钱!你跟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子媳妇又都不在身边,要累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办?前两天妈妈的样子你不是没见过,多吓人啊!你替我们当后人的想一想吧,你们要是倒下了,那还不得耽搁我们的活儿啊?你不是不会算这个帐,耽搁我们一天,够你辛苦一个月;耽搁我们半个月,你辛辛苦苦忙一年也挣不回来!你这样做,划得来吗?”
“娟,话可不能这么说,账也不能这么算。我和你妈可都是跟田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民,这田土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哪见得它荒?那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讲过,解放前,我们家没田种,就趁年轻跑重庆朝天门码头去下苦力,当搬运工。刚解放那会儿,一听说家里闹土改,能分田地了,我硬是连夜便从大城市跑了回来。为什么呀?还不就为这点田土!我们老一辈人,那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最知道没田土是啥滋味。我们这种地呀,跟你们在外面打工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没地种,就跟你们没活干一样,那心里能受得了吗?受不了!我们也知道,这种地呢,一年确实挣不了几个钱。可我们也知道,我们这把年纪,要不种地啊,可能浑身上下什么毛病都会冒出来,一年谁晓得会花你们多少钱呢?”
“嗨,爸,我怎么就说不过你呢?”苏娟苦笑着说。
她明白老人的意思,一来他们对土地充满了感情,割舍不了,挣多挣少并不重要,关键是不能让地荒着。二来他们劳作惯了,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可能会生出许多病来。她娘家老父亲也是这样,一辈子死背着土地这面神主牌,到死不肯放下。
“我们有我们的道理,你当然说不过!”赵石匠得意地笑了。
“可你也不能太累,要不明天我去做。”
“你就免了吧!你也不算算,你一共下过几年田!”
“也是啊,算来也就那么三两年拿过锄头,下过秧田。”苏娟笑着说。
“所以你们对田土没什么感情!我跟你妈就不同,天天——”
“还说些个啥呀?吃饭了,没饿还是怎么的?”赵石匠正说,章氏在堂屋里又嚷了起来。他赶紧打住,笑对苏娟说:“你妈催几遍了,进去吃饭吧。”
苏娟跟在赵石匠身后进了堂屋。章氏已经弄好饭菜,摆上了桌子。她端坐在上首,静等着苏娟和赵石匠。苏娟洗了手,过来坐下,因不见玉芊,疑惑地问:“玉芊呢?怎么不见?”
章氏冷冷地说:“死丫头太不像话了,我不过骂了她两句,就生气躲在楼上不肯下来!”
“妈,玉芊确实做得太过分了,该骂!可不能让她赌气不吃饭啊,我去叫她!”说着,苏娟就要起身,却被章氏止住了:“别去叫!死丫头,把我们老赵家面子都丢光了,饿死她活该!”
苏娟以为婆婆说的是玉芊跟同学去旅馆开房的事,心里也觉得那丫头是自作自受,脚下禁不住迟疑。
“坐下吃饭,我还有话要问你呢!”章氏表情依旧冷淡。
“什、什么话呀?”苏娟见婆婆表情难看,一颗心陡地悬了起来,真怕她问起玉树的事。
“我问你,医院里到底是谁在照看刘军?”真是心里越是怕鬼,鬼越是来敲门,章氏一张嘴就问起了玉树。
“玉树啊,我刚才不跟你说了吗?”苏娟还想把谎继续撒下去。
“娟,别瞒我了!我问你,你二娘今天到医院找过你,对吧?”
“你、你老人家怎么知道?”苏娟苦笑说。
“看来,你二娘说的都是真的了!”
“妈,二娘跟你说什么了?”
“她还能跟我说什么?娟啊,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应该瞒着我这当奶奶的啊!”章氏显得很伤感,情绪也有些不稳。
苏娟望着婆婆,实话实说说:“妈,你这不正生病吗?我怕你受不了。”
“唉!”章氏叹了口气,哽咽了起来,“我能不知道你是担心我吗?可我更担心玉树啊,他这回犯的这事,可怎么救得了他啊——”
“妈,玉树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苏娟安慰着婆婆,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豪气,坚信自己一定能搞定苟占光,叫他老老实实去公安局销了案子。
“你别劝我了,犯了这种事,能没事吗?我老太婆也懂法!”章氏哽咽着,眼泪掉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苏娟忙把纸巾摸出来递过去,章氏却不肯接,自拿衣袖揩拭。
“妈,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操再多的心,能有什么用呢?一切有我呢。你媳妇还算有点能耐,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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