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降雨
程知勿所接受的一切教育，他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让他下不去这个手，哪怕他是个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孤僻怪人，哪怕他是个偶尔神经兮兮的疯子，动手残杀自己的同类仍然是他做不出来的。犹豫之间，从他血液中燃起的烈焰很快便冷却了下去，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回归平常，不再向外流露出旺盛的攻击性和兴奋。
在这一瞬间，程知勿不得不承认，姜诚知带给自己的那一丝火苗确实点燃了他的心里的某些东西，但也在潜移默化间让他在战斗中变得更加凶狠残暴，这可能就是妖怪的血脉。
要放他们走吗？程知勿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肌肉男，对方的身下已经淌出了一滩鲜红的血迹，看上去并不多，但是实际上，大部分涌出的鲜血都被伤口上跳动的火焰给蒸发掉了，肌肉男此时已彻底失去了与程知勿的一战之力。
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苍白中还带着一丝惶恐无措，更多的则是对程知勿的疑惑：你不是个瞎子吗？
这就是猎妖人，或者说这就是新一代的猎妖人，他们是在超界打击之下成长起来的，在他们的眼里，他们和妖怪之间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几乎是不可能输的。
可是老鼠也咬死猫的时候啊，况且他面前的这个人还不是什么老鼠。
程知勿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开阖，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四周的山火越烧越旺，干柴焚烧的噼里啪啦声连成了一片，让程知勿只能看见一个口型，他猜测那大概是在求饶，应该是求饶吧，毕竟肌肉男的神情是那样的卑微，生命已然被程知勿死死捏住的他，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来试图苟活下去。
程知勿彻底失去了杀掉他的欲望。
如果有一天，猫和老鼠的游戏被彻底反转，那自己会是猫还是老鼠？
但是自己已经报上了烟鬼的名号，这三人如若不死，回去三清道场如此这般一说，那不管是对自己来说，还是对烟鬼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有点可惜，自己身上没有妖理会用来处理记忆的那种药物。
就在程知勿犹豫不决之时，许氏那边的战况突然恶化了下去，本来她与两名猎妖人打得有来有回，虽然大部分情况下许氏都只有被动防御的份儿，但这样撑半个小时还是绰绰有余的，战况突然恶化的原因其实某种程度上源于程知勿。许氏自幼便是在这莽莽群山中长大的，她的力量也源于这些山、这些林子，可漫山的大火却切断了她与大自然的联系，无异于削弱了她的力量，自然也就渐渐不敌那两名猎妖人了。
随着侧腰被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体型巨大的金钱豹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程知勿这才注意到许氏的情况不容乐观。
就在程知勿分心注意许氏那边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苦苦求饶的肌肉男突然绷起了浑身上下的肌肉，仅存的一丝力气涌入他的身体，原本惶恐无措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剃刀般凌厉。
肌肉男突然暴起，挥动缠绕着锁链的胳膊朝程知勿的头部重击了下去。
程知勿只听得一阵刺耳的风声响起，却完全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他的余光瞥见了那闪烁着电弧的锁链，势大力沉有如崩山裂石，一旦被正面击中，自己脑袋的下场可想而知——不会比西瓜好多少的。
此时再后悔刚才的犹豫已是来不及，如果要后悔的话，恐怕也只能在黄泉之下才有空了。
肌肉男的暴起反击已近在眼前，程知勿只能向后仰倒，以期能躲过这一击，可是肌肉男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浑身跳跃着电弧的他仿佛也拥有了闪电一般的速度，彻底弥补了他原本的短板，以至于程知勿无论如何躲闪肌肉男也能紧随着他调整攻击轨迹。
完了，要死在这儿了。
程知勿心里的想法刚刚升起，锁链上的电弧便已经与他的脸庞接触到了一起，高压电流带来的刺痛感让程知勿眯起了眼睛，那惨白的电光也许就是自己这辈子能看见的最后场景，下一秒自己的颧骨就会被击碎并砸进颅腔中，然后是眼球，不过眼球对自己来说好像没啥用，可惜寄托在眼睛中的那一丝凤凰火焰和姜诚知的魂魄了……
可是，等待了数秒之后，预期中的事情依然没有发生，程知勿疑惑地睁开了眼。
是肌肉男手下留情了吗？
不，猎妖人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程知勿面前，是肌肉男那被程知勿爆裂的火焰给炸到血肉模糊直至能看见肋骨的后背，而非正面朝他袭来的锁链和胳膊，不仅如此，肌肉男的攻势也直接砸在了另一面的地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震惊，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明明刚刚眼前还是那个瞎子，怎么会……
他的脑袋忽然感到有些眩晕，世界不知怎的竟天旋地转了起来，天空被颠倒到了地上，而地面则到了空中，等等，那是什么，那具身体……那满是伤痕的断臂身体怎么看上去有些莫名的眼熟？
轱辘轱辘，一颗充满了困惑的头颅顺着山麓的坡度往下滚去，肌肉男到死也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说他，就连程知勿也一头雾水。
“愣着干嘛，去把那脑袋捡回来啊，一会儿滚进山涧里可不好找了，后面再被人捡到更麻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大火之后传来，身着便服的郝昭撕破火海，走到了程知勿身前。
程知勿闻言，赶紧追上去把肌肉男的脑袋捡了回来，好在路上有一块石头挡住了脑袋的去路，不然还得再追一会儿。
等他回到战场时，郝昭正在想办法扑灭熊熊燃烧的大火。
许氏已经在郝昭的插手下将那两名猎妖人毙命，此时变回伴生相的她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程知勿见她状况还好，虽然外伤严重，但气息很足，一点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便也放下了心。
他去追那头颅也只追了不到一分钟而已，说是许氏杀的猎妖人，倒不如说是郝昭下的手。
“你怎么……”程知勿把肌肉男的头颅扔到一边，走到郝昭身边，语气有些迟疑地开口。
郝昭这会儿正在地上摆弄什么东西，那玩意儿看上去像是一个黑色的匣子，顶部开有一个圆筒形的洞，郝昭的嘴里嘀嘀咕咕着“量”和“比例”之类的词，身边摆开了一堆瓶瓶罐罐，时不时拿起一个往那圆筒形的洞里倒上一些，有时倒得多，有时倒得少。
听见程知勿的声音，他头也不抬：“我怎么来了？一会儿再说，你怎么能在山里放火呢，我要是不再的话你准备怎么收场？噢对，你也不用收场，我再晚到一步就是他给你收场了。”说着他用嘴努了努旁边肌肉男的头颅和尸体。
虽然郝昭的语气有些刻薄，但程知勿听得出来对方这是在气自己贸然行动，没有经验还敢如此托大，小命早晚搭进去。
程知勿并非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但他就是不愿意嘴上承认。
“你要是再早到一步，你就能看见我把他打趴下……”程知勿硬厚着脸皮说，但他多少有些心虚，赶紧转移了话题：“你这是在弄什么？”
“降水灭火。”郝昭这会儿也终于调配完成，将所有的瓶瓶罐罐抄起，又在那小黑匣子上鼓捣了两下便站了起来，退到程知勿的身侧。
程知勿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那个小黑匣子，郝昭身上的道具层出不穷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手求雨的本事，“这也是诸葛亮教你的？武侯不愧是武侯，连这都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郝昭的一个白眼噎了回去，郝昭没好气地说：“什么求雨，这是人工降雨的简易炮筒，我刚刚调的是降雨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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