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秋夜凉风
程知勿没有再去医院那边探望吕淑容，小沙弥既然说劫波渡尽，那想必那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搞不好今天晚上都已经出院回家去了，医院的床位可不是那么宽松的资源，要留给更需要的人。
周梦阳给他发了条短信，大致是说妈妈已经痊愈，让他不要担心。
虽然说程知勿走时是摆明了一副要去想办法治好吕淑容的态度的，可是没人真正相信解决了这件事的是一去便不知何方的他，这事儿说起来也太玄幻了，程知勿根本没指望他们相信，否则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地隐瞒周桦关于他们前世的事情了。无论如何，程知勿对那个家的感情并不是那样浓厚，如果没必要的话，他更愿意站在万家灯火之外静静看着吕淑容和周梦阳健健康康地活着，平平安安地幸福下去，至于周桦……程知勿暂时还不打算盼他什么好。
紧接着周梦阳信息之后的是一条来自郝昭的信息。
“我要开始沉睡了，那部分记忆碎片中包含的信息量有些超出我的预料，或许这将是一场长达一个月的沉睡期，这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坏就坏在我要被扣工资，今年的奖金也没了，明年评职称也跟我没关系……但好消息是，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越大，我们对长夜村的了解就能越多。等我醒来，我们再探长夜村，再见。”
不知为何，程知勿在读完郝昭的这则信息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他又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沉重感的来源，是最后那句约定与告别的话。前半段中郝昭都在以一种生活琐事的口吻和视角向程知勿叙述，但最后那句话却突然转到了观察者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件事，以郝昭那漫长到近乎无限的生命来衡量这一切，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无限渺小了起来，那种曾经出现过的微茫感再一次笼罩了程知勿，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那滚滚时光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道小水流，而郝昭是站在岸上的人，水流不会因为自己向前不停奔涌而伤心难过，但当水流意识到有人站在岸边，而自己将一去不复回时，它一定是悲哀的。
好在程知勿极其善于把控自己的情绪，不多时便将这些无用的悲哀压制了下去。
再渺小的生命也有自己的宇宙，在这方宇宙中，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值得被多瞧一眼。
程知勿爬上楼顶天台，在那张常年摆在这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深秋萧瑟的冷风呼呼地吹刮他的脸庞，天台边沿生长着一些金线蕨和地衣苔藓，它们顽强地从石缝中扎根生长出来，又在秋风的吹拂中不住地摇摆倾倒，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程知勿微微仰起头，风和那些金线蕨翻涌摇晃，好像是一群围绕着程知勿载歌载舞的精灵，它们吟唱着古老而又纯粹的歌谣，那声音悠扬绵长，像是在讲述什么故事。
程知勿猜想那一定是关于狩猎与生存的故事。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一个种族，那他们的历史会是什么样的呢？自己坐在这里又是否是某些个体的意愿呢？
程知勿有太多的问题和太多的好奇心。
伴随着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沉沉睡了过去，深宵的风越来越冷，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很快便本能地打起了颤，可是他紧闭的眼皮缝隙中涌出了一抹黯沉的红光，随着那红光的出现，程知勿的身体像是被壁炉烘烤一般渐渐暖和了起来，他颇有些享受地咂了咂嘴，继续睡了下去。
在深秋的冷风中，古塘路安静得像是某座山的山巅，“入洞房”中每个有智慧的生灵都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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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六点半左右的时候第一缕阳光照在了程知勿的脸上，他缓缓醒了过来，在发现自己竟然在天台睡了一晚上之后程知勿第一反应是赶紧喝药，可是当他急匆匆地冲到天台楼梯口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非但没有出现问题，反而还像是进行过深度保养一样比以往更加舒畅。
程知勿也是紧张惯了的，他明知自己身体素质一般但又不怎么上心，所以才会想是本能反应一样跑去喝药。
显然，他的身体素质和以前有了本质的差别。
程知勿略有感慨，但又说不清感从何来，也许就是生活的细枝末节罢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一条郁画青发来的短信：师父问你怎么样了，下次求师父帮过忙之后记得反馈，他老人家很在意这个。
烟鬼没有程知勿的联系方式，所以转了这么一手。
程知勿当即赶紧回了信息过去，他昨天和前天都有些忙，也没想到烟鬼竟然会这么在意他的帮助有没有起到作用，所以根本没打算反馈回去，郁画青这么一说程知勿才知道。
发完短信之后程知勿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昨天晚上自己没回床上睡，程祈也乖乖地没有乱跑，这个小家伙也许是店里最让人省心的一个了……算了，还是别乱立flag，程祈毕竟是来历最神秘的那个，现在说他省心还是为时尚早了一些。
程知勿简单洗漱过后便来到了一楼，把店铺大致整理了一下后便懒洋洋地推开了大门准备好开始一天的摆烂，啊不是，营业！
隔壁的早餐店比他开门还要早得多，这会儿已经冒起了热腾腾的水雾，包子、蒸饺和面条等餐点一份份地端到了客人的桌上，老两口经营这家店快半辈子的时间，不管是口味还是口碑在这一片都是顶呱呱的好，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所以即便这家店开在古塘路这么冷清的地方也依然生意火爆。
这就是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了。
与之对比起来，程知勿的“入洞房”就完全是反面教材。
不按时间开门、待客随意、生意面窄、基本没有什么口碑、老板是个瞎子……等等，这些标签都让程知勿的生意始终门可罗雀，尤其最近又加了一条：这家店的老板还没结婚就带了仨娃。更是让他的口碑差到了极点，好在程知勿根本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他眼下唯一在乎的就是今天的早饭吃什么。
在厚着脸皮从隔壁要了一份蒸饺过来后，程知勿美滋滋地坐在柜台后享受起了早餐时间。
蒸饺的要点有二，其一是馅料，其二是蘸水，尤其是对四川人来说，一碟麻辣爽口的蘸水比什么高级香料都更让他们满意。程知勿唏哩呼噜地一口一个，没一会儿便就着早间新闻吃完了这一盘的蒸饺，他还意犹未尽地去隔壁腆着脸试图再白嫖一盘，但却被老两口赶了出来。
坐在柜台后无所事事的程知勿打算研究一下昨天拿回来的那枚舍利子，小沙弥说这玩意儿能够温养寄托在自己眼底的姜诚知，但不知道要怎么使用。
磨成粉当成药物撒进眼睛里？程知勿倒是不怕眼睛疼，反正他已经瞎了，眼睛随便折腾，但是好像不太靠谱。
“总不能是像眼部按摩仪一样按在眼球上不停地轻轻来回滚动吧……”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了抽屉的锁，从里面拿出了那个金属盒。
可是当程知勿打开盒子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盒子里躺着一个光滑的圆球，看上去和舍利子别无二致，可是大小和质地却和昨天的那个模样有着天壤之别，昨天的舍利子是金黄色的，约莫比拳头小一圈，而现在躺在盒子里的这枚则有着乳白色的外表，不过弹珠大小。
这玩意儿热胀冷缩被冻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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