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王夫人清理怡红院（三）
大观园。
这两日宝玉挨了打后一直在贾母房里养着，贾母处本就丫鬟多，怡红院便只有袭人跟过去伺候。
怡红院里的丫头们都没了管教，抽空便往四处或是游玩或是找相好的姊妹说话去了。
里间屋麝月在炕桌上做针线，晴雯因头有些痛，睡在暖阁儿里头。
哪知外头几个小丫头赶围棋做耍一时兴起笑声和耍赖不认账玩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晴雯本就不受用，被吵醒了清梦更是上了火气，爬起来也顾不得梳头整理便冲出去指着几个小丫头骂道：
“几个没良心的小娼妇！二爷挨了打你们倒是顺了心意了！
不说好好的学学针线打扫打扫屋子，在这里混叫混嚷什么？
看等明儿我回了老太太，撵不撵你们出去……”
“哼哼，好厉害的小丫头子，若是不知道，只当你是个主子了！”
王夫人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晴雯和几个小丫头都唬了一跳，忙转身看去，王夫人已经带着凤姐和几个丫鬟婆子进来了。
“请太太安！”晴雯低下头去。
麝月听了也忙放下没做完的活计跑了出来。
王夫人也不搭理，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了才说道：“你就是晴雯？”
晴雯答应了，王夫人又道：“方才不是挺厉害的？怎么这会子耷拉着脑袋学乖了？
抬起头来我看看！”
晴雯只得抬起头来。
因才被吵醒起便起来骂人，此时晴雯钗鬓松，只穿着一件大红小袄，衫垂带褪，大有春睡捧心之态。
王夫人是王家的千金小姐，又在荣国府当了这些年的掌家媳妇，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妖娆狐媚子。
今见了晴雯这副模样，便想宝玉定然是被这样的人勾搭坏了，心下更气，冷笑道：
“好个美人儿，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
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好好的宝玉都被你们给挑唆坏了！”
晴雯虽生得模样好，确是个心性极高的，从未想过已美色拴住宝玉，只是这些日子宝玉偶尔趁着没人的时候腆着脸来央求，她也不肯依就。
如今听王夫人这样说，自忖是有人在王夫人跟前嚼了舌头根子，也不敢辩驳，只垂首不语，心里却是又羞又气又委屈。
“宝玉屋里就你们几个人？秋纹呢？碧痕呢？”
麝月忙回到：“回太太，她们两个往三姑娘那边去送东西了。还有几个小丫头都在外头。”
王夫人道：“把宝玉屋里的人都叫来！我到底要看看还有几个狐狸精混在里头呢！”
众人听了都到各处去寻，不一时里外大小丫头外加两个粗使婆子十几个人都齐备了。
王夫人挨个看去，果然晴雯的样貌身段都是最出类拔萃的。
“只因宝玉搬到园子里来我离得远了不大过来，你们一个个的都得了势了？
如今把宝玉挑唆得成了什么？
尤其是这个叫晴雯的，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子样，偏又更打扮的这般轻狂！
方才听你骂人骂得好呢，可是真把自己当奶奶了？不知深浅的奴才！”
正说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也听了信拄着拐来了，听王夫人骂晴雯只觉心里痛快。
李嬷嬷是个爱唠叨又好占小便宜的女乃子，平日里仗着自己女乃过宝玉常常拿出架子来教训宝玉屋里的小丫头们。
小丫头还怕她几分，袭人晴雯等几个有宝玉撑腰哪里肯把她放在眼里？不过略应付一两句。
李嬷嬷早已怀恨在心，今日见王夫人动了怒更火上浇油道：
“太太早该来看看的！这群小娼妇们只会哄着宝玉，一点主奴尊卑都没有！
尤其是这个晴雯，仗着自己长得略好些就哄着宝玉不听我的话！
若是有小丫头们做点什么不合她的意，她两只骚眼睛一立就骂人，扬手就打，好不威风……”
王夫人听了这话更怒了，冷笑道：
“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
快叫怡红院晴雯姑娘的哥嫂来，在这里等着，领出他妹子去。
把他贴身的衣服撂出去，馀者留下，给好的丫头们穿。”
周瑞家的答应一声，同两个婆子押着晴雯进去收拾衣服。
“你们剩下的这些，别以为我今日不发落你们就是饶了你们了！
别打量我不在宝玉跟前就什么都不知道！
倘或让我知道你们哪个再敢教坏了宝玉，我揭了她的皮！”
将其余丫鬟婆子都狠狠训诫了一回，晴雯这边也只包了几件贴身衣服出来了。
王夫人只朝着门口努了努嘴，连话都懒怠说一句。
周瑞家的便推搡着晴雯去了。
王夫人这才出了大观园，借近往贾母房里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看看宝玉。
来至贾母房中问了安王夫人便说道：“都是我平日里没大看着，让人把宝玉教坏了。
方才我往园子里去了一回，果然有几个丫头很不好。
其中有个晴雯，那个丫头也大了，而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
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淘气，也懒；听宝玉女乃娘说她总变着法儿勾搭宝玉。
可巧我这回去看晴雯又病着，我看她咳的不像，怕是女儿痨。
所以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
贾母听了略皱眉道：“晴雯这丫头，在我屋里的时候我看他甚好，其余的言谈针线都不及他，将来还可以给宝玉使唤的，谁知变了？”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是他命里没造化。
俗语又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经历过的?
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留心看了去，他色色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
知大体，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也要性情和顺，举止重的更好些。
袭人的模样虽比晴雯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是一二等的。
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从未同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他只有死劝的。
因此我想着悄悄的把他丫头的月钱止住，我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他，不过使他自己知道，越发小心效好之意。
且没有明说，一则宝玉年纪尚小，老爷知道了，又恐就耽误了书；二则宝玉自以为自己跟前的人，不敢劝他说他，反倒纵性起来。
所以今日来回明老太太，不知老太太觉得可妥当吗？”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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