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清醒
郑珊没有一滴眼泪，看着老人进太平间。她端来饭食给张二平，被他一把挥开，他睁着眼睛，双眼红肿，泪水止不住地流下：“郑珊，你为什么不哭？”
郑珊沉默无言，任凭张二山的眼泪淹没她。
下午还有物理考试，算是她最擅长的一门，她匆匆写完答案。窗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裸露在外的胳膊被晒得发疼。
考完，太阳开始西斜，郑珊抬头：“还有两天。”
一旁的关晴天递给她糖水：“还好我们不是外语专业，不然还有口语面试呢。”
晚上，郑珊拒绝了关晴天的邀约，回到小院中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洗得发白的长袖裙装，看着天渐渐变暗。
她缓缓来到医院的太平间。
张二平回了大河村，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将张国平的身后事处理干净。
郑珊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有护士碰到后见怪不怪，家属都想要陪着最后一程。
夜深了，医院渐渐变得安静。巡夜的护士也打着哈欠有些精神不济，不再过来瞧太平间。郑珊想要环抱双膝，可沉重的脚抬不起来，她就这么将脸埋进双臂间。
暗夜无人时，她才敢放任自己的恐惧害怕，泪水肆无忌惮地跑出来。
她害怕生命的威胁，害怕自由的缺失，害怕关心她的人离世.......她所拥有的只有那么多，她害怕失去，哪怕只有一点点。
系统上线后看着她
的泪水，想要出声安慰又觉得自己的出声只会刺激她，最后只看着她流泪，没有一声啜泣。
脚步声、交班声，郑珊从睡梦中惊醒，脸上有些干涩，她小心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缓缓走出医院。
关晴天提着两个包子过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把包子递给她：“快点吃！我载你去学校。”
一个是红糖馅，一个是猪肉馅，郑珊一手拉着关晴天的衣服，一边咽下还带热气的包子。
关晴天见她吃了东西才放心踩车，不提她去郑珊家里没找到人的害怕，不提她一腔安慰的话，就这么带她进了考场。
她是文科，郑珊是理科，两人不在一个考场，关晴天故作镇定地将人放在属于郑珊的考场上。
高考这场征途，堪称人生分水岭，几百万人的争夺，容不得她们半分失误。
数学、化学、语文、外语......
“1978年大中招生考试......结束......”
郑珊拄着拐杖出现在火葬场，张二山嘴上说着郑珊无情无义，可他硬是拦着火葬场不让人干活，等啊等，终于等到郑珊。
张二山板着脸：“你去看叔最后一面吧。”说着扭过脸，狠狠抹了一把鼻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郑珊上前，伸出手打开袋子。天气炎热，老人的身体还没那么僵硬，看着还很熟悉。
她和张二山一起站在外面等着，张二山摸摸鼻子又有些想哭，
他斜眼看着一动不动的郑珊又心软许多。
骨灰用简单的陶罐装着，张二山拿出一块布包好，借了陈嘉的自行车，他载着郑珊回大河村。
大河村农忙刚歇，本该在家好好休息，如今却都站在村口等着他们的大队长回来。
晚霞如血，张二山载着郑珊回了大河村，郑珊抱着骨灰。
葬礼该有的东西早已摆好，张国平家中也被收拾干净，屋内摆着一张他的黑白照片。
张二平跪倒在地：“叔......”
张国平最后葬在了郑家坟地里，郑珊跪倒在坟包前。
这些都是原来郑珊的家人，郑珊几乎不敢来这里。
她的到来，究竟算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是来拯救这个女孩的悲惨人生，下意识将自己描绘地多么厉害。可无法抹去额抢夺这个女孩生命的事实。
系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田地里跪着的郑珊，有些孤寂。
许久，郑珊扶着拐杖从坟前站起来，这些坟包没有墓碑，她甚至不知道哪一个里面是原身的父母，哪一个又是原身的爷爷。
郑珊缓缓离去，心中却有了一个疑问：她来到这里，到底该做些什么。
躺到满是灰尘的房间，郑珊闭上眼睛，听到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
没有办法翻身，郑珊放轻呼吸想着来到这里的事情，逃离婚姻、摆脱累赘、赚钱、上学、考试......一切的一切，郑珊都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但这些都是这个郑珊要
的。
那原来的郑珊想要什么呢？
她努力想要共情，却无法感受到身体深处的一丝丝情感，曾经还能尝到一丝苦涩，可渐渐她再也感受不到原主的存在。
郑珊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属于原主的那些爱护，她也想要做些什么，可不知道做什么。
清晨，陈嘉和关晴天一大早就找到了郑珊，他们旁边还有一位军装老人。
据说是张国平的老战友，郑珊和张二山又将几人带到坟前一番祭拜。
关晴天趁机告诉郑珊，他们找到了孙千裕。
关晴天正好错过了郑珊的眼神，美能看到瞬间冰冷的一幕。
洪庆峰看着这处新坟，最后一声叹气离开，离开前见了郑珊一面，他也有些恍惚：“你是郑珊？”
见她点头，随后有些奇怪：“你是郑海波的孙女？”
郑珊又点头，洪庆峰看着女孩的面容，似乎想要回忆些什么，最终只留下一句：“好好学习吧。”
洪庆峰离开后，关晴天和陈嘉这才详细说了孙千裕的事情。
他们这没有火车站点，只能乘坐大巴车到隔壁城市坐火车，孙千裕也在大巴车上被人逮住。
他很聪明，没有在大河村附近上车，甚至连县城都没去，而是在一个很远的村子里临时上了车。
这件事计划周全，但他碰上了陈嘉的人。
陈嘉经营着县城里的小集市，来来往往运输货物，他们和这些大巴车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夏季气温太高，一些果蔬运输本就
着急，再加上暴雨货物延迟，大巴车司机都着急送货拿到尾款，所以孙千裕这辆大巴车的司机没有直接驶出城外，反倒是开进了县城。
孙千裕察觉到不对想要离开，但大巴车司机担心他走漏消息硬是留住人。谁料孙千裕直接跳窗，脚骨骨折，被洪庆峰手下的人抓了个正着。
如今就在警察局里面锁着呢。
郑珊将人带回自己家中，一人倒一碗水，面上毫无波澜。关晴天比她还着急：“珊珊，你打算怎么做啊！”
是和孙千裕破罐子破摔，拼着不要名声把他送进监狱；还是忍气吞声，私下揍他一顿，毕竟不能打老鼠伤了玉瓶。
如今刚刚高考结束，虽然说考试不看成分，可如果名声受损，到底有没有影响谁也不好说。
郑珊是受害者，可不明真相的人不会在意她的死活。万一传出莫须有的桃色风闻，对郑珊这样的一个女孩将是灭顶之灾。
关晴天抓着她的手，想要给予她力量。
她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郑珊将她保护得很好，当时她躲在家人身后，躲在郑珊身后，害怕但相信她们会保护好她。
可郑珊呢？她没有家人，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些。关晴天作为她唯一的朋友，何尝不想将郑珊保护起来。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要将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陈嘉也是这个意思，他是男人有些话不好讲，可他人待在这里，一起和关晴天看着郑珊，
只等着她一声令下。
窗外飞鸟低空而行，似乎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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