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此生长情-----7
秀秀缓慢恢复理智的时候,家里已经立起了灵堂,姐姐躺在高棺里,她记得自己明明是死死地抱着姐姐的,可他们还是把姐姐放进了冰冷的棺材里。
村里的人进进出出都是来吊唁的,青花姐刚开始当厂长那两年对方圆几里的婶婶姐妹都很照顾,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秀秀知道,姐姐要是看到有这么多人还挂念着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她不敢看姐姐的绝笔信,好像不打开那封信,她就和花花姐依然有着某种联系似的。
青花去世那天,雪下了一天一夜,冰天雪地里,灵堂立满了七天,头七这天出殡,是张建成和赵晓生亲自抬棺送了青花最后一程。
秀秀留在青花去世的那张床上,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这十几年和花花姐相依相携的过往。
她帮姐姐离婚,带姐姐做衣服,一起带蛋蛋长大,去城里找销路,在村里办厂子,看着姐姐和晓生哥结婚生子。
她以为姐姐一直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匆匆忙忙又开开心心,却没想到姐姐日积月累心疾成伤,默默付出了十几年,到最后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还要发挥最后的余热帮她留个孩子。
秀秀想起姐姐曾经那句“作为女人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这句话,现在想起来自己简直混蛋,当时已经心惊了,却没发现姐姐心理已经病了的事实。
秀秀呆呆地哀哀地,一整天都不动,谁叫也不动,最后,是冯莹莹进来喊了一声姐唤醒了她。
冯莹莹站在她面前,又瘦又高,喊了一声:“姐!我回来了!”
秀秀眼前模模糊糊,觉得有点不认识面前这个长发高系的女孩子了。
“我是莹莹啊!你不认我了吗?”冯莹莹蹲在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
“莹莹?”秀秀缓缓清醒过来,摸着妹妹的脸:“你回来了?”
冯莹莹眼睛红红的,点点头。
过往忽然如泉涌一般又清晰了,那时冯莹莹还是小女孩儿,她和青花姐也还很年轻。
如今冯莹莹已经长成了二十四岁大姑娘的样子,她离家十年,一次都没回来过,如今青花姐不在了,她却回来了。
秀秀觉得天旋地转,把冯莹莹拉起来,使劲晃着她,哭了起来:“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才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你早点回来该多好!早点回来该多好!”
冯莹莹任姐姐晃着她,等姐姐哭不动了,才搂着姐姐说:“对不起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秀秀在冯莹莹怀里嘶吼着:“花花姐她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她被我拖累死了!被我拖累死了!”
“不是的!姐!你别这么想!花花姐最爱你了!她到死也都爱着你!”冯莹莹搂着姐姐,不停地安慰,然后拿出一封信交给秀秀:
“花花给我留了信,她让我照顾你,让我告诉你,她走得很轻松,唯独放心不下你,你只有不哭不闹好好生活,她才放心!”
秀秀攥着那封信,眼泪落在纸张上:“你连花花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见到了,你精神崩溃那天我就回来了!”冯莹莹给姐姐擦拭眼泪,解释道:
“我见到花花姐最后一面了,我得在医院照看小花儿,小花儿情况不太好,被转到市医院,我得在市医院照看小花儿……”
冯莹莹还记得十天前接到冯老根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说,家里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这次她不回来帮忙,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也不用再姓冯这个姓了。
冯莹莹这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青花姐命在旦夕,建成哥公司遭查,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嗷嗷待哺,她几乎想都不用想立即踏上了回家的路。
秀秀听着她的解释,忽然觉得恍惚:“小花儿?是谁?”她问。
“是花花姐留给你的孩子呀?”
“小花儿?”
“是啊!是个女孩儿,是我这么叫她的,她还没有名字,姐夫说名字得等你起,你起名字起的最好听!”
秀秀的手在颤抖,她喃喃着:“是个女孩儿?”
“嗯!是个小花儿,长得可漂亮了,和花花姐一样好看!”
“她活着吗?”
“活的好好的!现在是二丫在那边照看,我是来接你的,咱们一起去市医院接小花儿回家,好不好?”
在冯莹莹的劝说下,秀秀恢复了精神,花花姐已经不在了,她现在成了大家唯一的姐姐,她不能让自己倒下。
张建成在医院给秀秀拿了几粒安眠药,让她安稳地睡了两天,恢复精神后,就直奔市医院。
秀秀在在市医院第一次见到小花儿,小女婴在二丫怀里砸着小嘴,秀秀把手指碰在她小脸上时,小女婴转过头对她扬了嘴角。
二丫眼里含着泪说:“姐!你看小花儿对你笑呢,她知道你是她妈妈!”
秀秀听了这个话,心里突然觉得负疚难过而抗拒,掉着泪珠,退了两步说:“我不要当她妈妈……”
冯莹莹接过孩子,硬是放进了她怀里,对着小婴儿说:“小花儿啊,这是你妈!”
孩子竟是又笑了!
秀秀抱着这个孩子,浑身都发软!
冯莹莹问:“姐!你想好名字了吗?”
秀秀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张建成,张建成冲她点点头:“你起吧!随便起!起什么就叫什么!”
恰时,外面的阳光明亮刺眼,照在张建成凝重的脸上,秀秀顺着那阳光朝窗外望,阴天已经过去了,霞光放晴。
希望,通过光芒刺进了人心里,也刺进了秀秀的思想里,她喃喃地说:“她叫晴晴!晴天的晴!长晴,她应该一生晴朗、无痛无灾!”
……
1991开年这个春节,对于冯家人来说过得异常悲伤和艰难。
所有后事妥当之后,赵晓生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
张建成的公司一直被程国强死死盯着,徘徊在被检查出问题的危险边缘,总是被传唤。
冯大川整日奔波打理公司的事情,无暇顾及家里。
秀秀一边照顾赵晓生,一边抚育晴晴,还要照顾家中三个男孩儿。
晴晴满月之后,冯莹莹就走了,她说要回深市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回来帮秀秀度过这段时间的难关,可她回了深市就再没回来。
长安十三岁,赵卫平九岁,赵卫阳六岁,正好放了寒假,有时候突然想起张青花来,整个家里大的小的哭声一片。
秀秀在疯狂忙碌中倒是很快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突然变成了异常坚强的样子,主持家庭事务干净利落。
但她没办法责怪孩子们,情感突然断裂的伤痛是不能被强行压制的,只能释放。
冯老根作为长辈,对生老病死接受得很快,已经是个贯看人生的老者了。
三个男孩一悲伤起来,冯老根就背上旱烟袋,带男孩子们去地里翻土,他总操着铿锵的不容置疑的语调说:
“这人呐,从土里来,回土里去,活人想念故人了,就来地里翻一翻,明年保准收成好,到了开春,那些从土里钻出来的绿芽芽,全是故人捎来的念想。”
孩子们都不信,但却都翻得很认真。
正是隆冬的天,还挂着未消的残雪,土硬得根本翻不动,可孩子们还是一翻就是小半天。
只有这样,男孩子们的力气才能通通被疏解出来,入了夜才不会因为思念而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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